第3節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過了半響之后,馬氏仿佛才想起有他這個人,拍拍女兒的手,示意一會兒在跟她說話,轉頭看向黎耀楠,笑著問道:“楠兒可是對婚事有所不滿” 黎耀楠暗地里翻了個白眼,這不是廢話嘛。 還不待他回答,只聽馬氏接著又說道:“你大哥也是為了你好,才想著攀一門好親,你如今科舉不中,身子又弱,將來可該怎么辦?我和你父親在世,尚且可以對你照看一二,待到我們都去了,你身邊沒個知冷熱的人怎么行,這不是讓我們走都走的不安心嗎?” 黎耀楠對她的話嗤之以鼻,真要是為了他好,怎會十七歲了還沒定親,古代的孩子早熟,一般人家的孩子,十二三歲就要開始相看,十五六歲成親,十七歲都可以當爹了,他要是提早定了親,哪還有林家什么事,原主也不會在絕望之下斃命。 “夫人嚴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耀楠定當遵從?!崩枰舶鸢鸬幕氐?,既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反正無論這門親事怎樣,他都是孝順的好兒子,一切聽從父母之命行事,將來外面若有什么不好的流言,有了他這句話,就只有做父母的不慈,卻不會有他的不孝。 馬氏被噎了一下,心中狐疑起來,黎耀楠何時這樣會說話了,不過想想他那迂腐的性子,又覺得很正常,轉而笑道:“你能想通就好,新院子已經布置好了,你看還缺些什么,我讓人補上,成婚后你可就是大人了,切莫再任性胡為,知道了嗎?” “夫人的話,孩兒不敢茍同,耀楠雖然不才,卻一心考取功名,怎的就是任性胡為?”黎耀楠出言反駁,馬玉蓮還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原主忍得,可他卻忍不得,既然注定了雙方的立場,他又何必忍氣吞聲。 “你這孩子......”馬玉蓮皺了皺眉,臉上的笑容終于淡了下來。 黎耀楠眼簾下垂,遮住眼底暗藏的譏諷,他心中自有一桿丈量,好個母慈子孝的場面,看她還怎么演得下去。 一直以來,總是這樣,馬玉蓮從來都對他和悅顏色,說的話也總是為了他好,只是字字句句卻都透著陷阱,別以為他不知道,他如今哪還有什么名聲,陰沉,孤僻,呆板,愚笨,脾氣怪異,打罵下人,不敬兄妹,一樁樁一件件,哪個不是馬玉蓮自說自話,按在他頭上得來的,如今還要加上一個任性胡為,仿佛他除了孝順之外,再沒有任何可取之處。 “你怎么跟娘說話的,娘為了你的婚事忙前忙后,你不僅不知感恩,還出言頂撞?”黎淑珍一臉敵視,為自己娘親抱不平。 黎耀楠冷笑,當今社會,百善以孝為先,若不是原主性子刻板,為人又酸腐,萬事都講究規矩和孝道,讓馬玉蓮無可乘之機,恐怕他這會兒早就被按上不孝的罪名掃地出門,真有了不孝的名頭,他這一輩子也就毀了。 “住口,女子當清閑貞靜,動靜有法,不道惡語,友悌姊妹,敬重長兄,是為女德,meimei慎言?!崩枰獏柭暸?,沒想到酸腐書生還有這等好處,拖了原主的福,他對古人的規矩禮儀信口張來。 “你說什么?就憑你這窩囊廢——”黎淑珍氣急敗壞,怒火一點就著,沒想到她平日最看不上眼的二哥,竟然會罵她沒女德。 “閉嘴!”馬玉蓮面色嚴厲,狠狠瞪了女兒一眼,目光晦暗的四下一掃,發現沒有外人才松了口氣,黎淑珍不懂不代表她不明白,今日黎耀楠這話若傳了出去,女兒還怎么說人家。 冷冷看著黎耀楠,馬玉蓮再不掩飾她眼中的惡意,聲色俱厲的說道:“楠哥兒這話就說的重了,淑珍到底是你meimei,縱有什么不是,你既為兄長,好生教導也就是了,哪能如此出言辱罵,你讓她以后如何見人,你既然熟讀圣賢書,可知悌孝二字怎么寫?今日你不悌姊妹,改日是不是還要不孝父母?” “夫人——”黎耀楠傷心欲絕,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仿佛馬玉蓮說了什么令人不可置信的話,急忙站起身來辯駁道:“孩兒哪敢不敬父母,因著屋里沒外人才教導meimei幾句,倘若以后嫁了人,meimei還是如此,咱們黎家的名聲且不提,meimei的終生幸福......唉!罷了......夫人說什么就是什么罷,以后耀楠再不敢多言,還請夫人責罰?!崩枰焐险f著責罰,站在那卻一動不動,演戲而已誰不會,就看誰演得好,馬玉蓮可不就打著為你好的名義,敗盡他的名聲嗎?他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馬玉蓮被氣得心肝胃疼,她從來都不知道,黎耀楠竟如此伶牙俐齒,言辭之間語意未盡,遮一半留一半,盡是給人留下些懸念,什么叫不敢教導meimei,什么叫請她責罰,這不是指明了說她不慈嗎? 到底是當家主母,馬玉蓮很快冷靜下來,眼中的厲芒一閃而逝,緊盯著黎耀楠細細端詳,總覺得這孩子今日有所不同,是了,這孩子今日沒那么陰郁,眉宇間也沒那么消沉,整個人都透著一種看淡世情的淡漠,馬玉蓮思量著他轉變的原因,心里卻放下心來,只當黎耀楠是憋屈得狠了,所以才大發脾氣,她對小孩子突然爆發的反抗并不放在心上。 黎耀楠心神一緊,面上卻絲毫不顯,大大方方任其打量,他今日之所以出言無狀,也是深思熟慮后的決定,他在這府中原本就沒有地位,若是一味的低調、隱忍,那和從前有什么區別,只會被打壓得更加抬不起頭來。他這次大病初愈,吐血昏迷,正是一個很好的借口,受到的打擊太大,性情有所轉變也是理所當然。 “你這孩子,說什么責罰不責罰,你縱然做錯事情,母親也不會責怪,知錯能改便好?!瘪R玉蓮淺淺笑著,目光滿含包容,一句話將他定位成做錯事情。 黎耀楠對此并不在意,從上輩子和繼母的博弈中他便了解,萬事不能跟女人講道理,因為你肯定說不過她們,她們的道理總是一套一套的,哪怕沒理也會掰出幾套理由來。 “夫人教訓的是,耀楠受教?!崩枰娌桓纳?,躬身行了一禮,他的心思從來都不在后宅內院,馬玉蓮若想憑借幾句話就扳回一局,那可就打錯算盤了。 “你還有什么事情就說罷,你的身子骨不好,無事早些回去歇著,這幾日就不用過來請安了?!瘪R玉蓮有些泄氣,身上卯足了勁兒,一拳卻打在棉花上,這種感覺別提多郁悶,就連神色都變得有些懨懨的。 黎耀楠淡淡一笑,他等得就是這句話,否則之前做那么多鋪墊豈不是白費。 ☆、005 讓別人了解自己轉變,是他預想中的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要將身邊的人給打發了,他不想以后做什么事情,都在別人的監視當中,待到有事的時候,卻又無人可用,他沒有自虐的習慣,也那個興趣體會一次原主那種孤立無援的心情。 第三步,他記得張氏留下的嫁妝,雖然被敗了不少,但莊子和鋪子卻都在,只是由于原主不懂俗物,手上又沒得力的管事,才被馬玉蓮派去的人把持,他現在所要做的,就是要把這些東西拿回來。 若一開始就提條件,肯定會顯得太突兀,原主從來都目下無塵,性子清高慣了,突然理會這些俗事,必會讓人覺得怪異,有了之前的轉變做鋪墊,接下來的事情就會順暢許多。 “謝夫人,我身邊的丫鬟年紀大了,想放出去配人,還請夫人留意一下,看有沒有什么好人選?” 馬玉蓮娥眉緊蹙,心中游移不定,暗自琢磨著他這是要鬧哪一出:“伺候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換人?可是有誰不聽話?你只管讓人拉出去打板子,過幾日就是你大喜的日子,這個時候換人......” 黎耀楠就知道她不同意,心里早有準備,真要按她所說,把人拉出去打板子,那他的名聲恐怕又要再添一筆暴虐,淡淡道:“夫人多慮,大婚之前,打發丫鬟出府是慣例,必不會耽誤什么事情?!?/br> 馬玉蓮張了張嘴,看了眼身邊未出嫁的女兒,到底沒說話,旁人大婚打發丫鬟出府,那是通房丫鬟,他這算什么。上下打量了黎耀楠一眼,馬玉蓮驀然想起,這孩子已經十七歲了仿佛還不知人事,要不然,如花似玉大姑娘在身邊,她就不信,他還會舍得打發了。 暗道了一聲自己失策,與其讓黎耀楠成天之乎者也膈應自己,還不如讓他有美相伴,溫柔鄉,英雄冢,嘗過了女人的滋味,哪還愁他學不壞! 馬玉蓮清了清嗓子,眉宇間露出幾許清愁,很是內疚的說道:“唉!也是我忙得忘了,你如今房里竟連伺候的人都沒有,過幾日你便要成婚,不知人事怎么行,我看你那幾個丫鬟挺好,就別打發出去配人了,先提為通房丫頭,等生了孩子以后,再提升為姨娘?!?/br> 黎耀楠目瞪口呆,差點沒被噎住,通房丫頭?他還有這個福利?心中小小掙扎了一下,搖了搖頭,背主的丫鬟他無福消受,這時他才想起,古人教導孩子知人事,還有通房丫頭這一說,目前他前途未明,為了不家宅不寧,他決定還是要忍痛割愛,板著臉說道:“大丈夫豈能耽擱與兒女私情,夫人的好意耀楠心領,卻是不敢認同,夫郎過幾日要進門,耀楠不想給他添堵,丫鬟們還是放出去配人罷?!?/br> “隨你!”馬玉蓮看著他一臉rou痛,卻裝模作樣故做正經,只在心中暗笑,小畜生果然還是嫩了點兒,一提到女人就這幅德行,繼而言道:“既然她們要配人,你身邊總得有人伺候,一會兒我讓張保家的帶人過去給你挑,保管個個都水靈?!?/br> “不!不!不!”黎耀楠滿臉漲得通紅,憋的,他實在有些想笑,馬玉蓮此時的模樣特別像個老鴇,急忙擺擺手:“不用這么麻煩,近來府里事忙,還是先緊著府里,稍后讓人牙子帶人來,我隨便挑幾個就成?!?/br> 馬玉蓮只當他害羞,這是一個美妙的誤會,也不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反正來日方長,想了想近日府里又是黎耀楠成婚,又是老夫人五十大壽,還有珍兒、宗兒也要開始相看人家,當真忙不過來,便道:“也行,你自己拿主意,選好人去管事那通報一聲就成,只不過買來的丫鬟不懂禮儀,你的大喜日子近在眼前,你可要仔細掂量著,出了丑,丟人的可不止是你自己,咱們黎家的顏面也會受損?!?/br> “我知道了,謝夫人?!崩枰允遣恢R玉蓮這會兒正腦洞大開,幻想著怎樣把他帶壞,能如此輕易達成目的,他覺得簡直有些不可置信。 馬玉蓮心中卻想著,不過曲曲幾個丫鬟而已,便是依著他換了又怎樣,難道換幾個丫鬟他就能出人頭地?想脫開她的掌控,也不看看他有沒有那個能力,就他那迂腐的德行,只要是個聰明人,就應該知道站哪邊,更何況,李嬤嬤還在他房中,換了丫鬟又怎樣,真是不知所謂。 馬玉蓮對黎耀楠愈發看不上眼,心中也愈發高興,黎耀楠越沒出息,她心里也就越痛快。 “行了,沒事你就下去罷,距離成婚還有九天,你盡快找個時間搬去景瀾院,先熟悉熟悉環境,看看還缺些什么,到時候我給你補上?!瘪R玉蓮實在不想看見他了,生怕黎耀楠又提出什么離譜的條件,言語間急忙打發他離開。 黎耀楠又怎會如她所愿:“還有一件事情要煩勞夫人,母親留下的產業,我想收回來?!彼谥械哪赣H,自然是他的親生母親,這些年黎耀楠從來都只喚馬玉蓮為夫人。 “你說什么?”馬玉蓮心中一怒,眼神變得狠厲,緊緊盯著黎耀楠,多少年了,從沒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張氏,那就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母親去得早,耀楠無能,報不了她生育之恩,唯有這些產業是個想念,耀楠想要收回來,還望夫人應允?!崩枰偠ㄗ匀?,一席話侃侃而談,面上雖然淡淡的,語調卻極其堅定。 馬玉蓮一看就知他是鐵了心,掩藏住心中的不悅,輕蔑道:“你又不懂管事,收回鋪子做什么,咱們這樣的人家,凡事吩咐下去就行了,可不能自降身份行那商賈之事,jiejie若是知你荒廢學業,理會這些俗事,心里定然不好受?!?/br> 黎耀楠唇角抽了抽,他只是收回產業而已,怎么還跟學業扯上聯系,就連他去世的母親都出來了,馬玉蓮的一張巧嘴當真了得。 “夫人說的是,耀楠不敢荒廢學業,只不過因為要成婚,才想著收回產業,交予夫郎保管,否則耀楠身無長物,又哪好意思耽誤林家公子,母親若是知道,想必也是高興的?!崩枰懖惑@的回答,特別加重了耽誤二字。 馬玉蓮冷笑,自然聽懂他話里的意思,她就說呢,前幾天黎耀楠還因為丫鬟的閑言碎語吐血昏迷,今天怎么就變得心甘情愿,原來是在這里等著,諷刺道:“你倒是心疼新夫人?!?/br> 黎耀楠對她的夸贊欣然接受:“那是自然,還要多謝大哥保媒?!?/br> 馬玉蓮被氣得一個倒仰,他這是有恃無恐了是不是,瞳孔不經意地微微一縮,眸底閃過一道陰霾,這時她哪還不知道,黎耀楠打的是什么主意,他這是自覺得翅膀長硬了想飛呢,她果然還是太仁慈了。 馬玉蓮蹙起眉頭,嘴角緊繃著,手指不停的輕擊桌面,左思右想卻發現,在這小畜生成婚以前,她還真拿黎耀楠沒辦法。 事關兒子的前程,倘若黎耀楠死都不肯成親,她也唯有投鼠忌器。 大戶人家最重臉面,林家公子哪怕再不受待見,嫁入黎家以前,林家都只會對他更好,這樣才能真正掩人耳目,重視這門婚事的人,從來都只是林家,無關黎耀楠,也無關林以軒,而黎家恰恰得罪不起林家。真要讓黎耀楠鬧騰起來,整個黎家說不定都會受到牽連。 但要讓她把產業拱手相讓,卻是萬萬不可能的,馬玉蓮笑容可掬,干脆四兩撥千斤:“jiejie留下的東西,原就在你手中,談什么收回不收回,你自己決定便是?!?/br> 黎耀楠目光微冷,馬玉蓮這話說的好聽,其實卻跟沒說一樣,地契確實他保管著,但產業卻在管事手中,為了名聲,他難道還能硬讓管事們離開?那些產業名義上是由夫人派人打理,真要是那樣做了,他就是不孝,更何況,他手中也沒得用的人,誰又會真聽他的話。 若只拿著張地契,就能收回產業,他哪還會在這兒跟她扯皮。 換了一般的人,話都說到這份上,縱然萬般不愿,肯定也只會作罷,但黎耀楠又豈是一般人,他向來都只會順著桿子往上爬,硬是曲解馬玉蓮話中的含義,忙說道:“耀楠不懂俗事,產業雖在手中,管事卻欺上瞞下,還請夫人幫忙招了他們回來,我怕自己將降不住,傳出去對黎家名聲不好,堂堂黎府二少爺,卻被幾個管事把持,知道會說我無能,不知道的,還以為夫人從中作梗,如此對夫人的聲譽也會有所影響?!?/br>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馬玉蓮瞪大雙眼,臉色鐵青,怎么都不敢相信,這人竟此胡言亂語,雖然大多是實情,但這些都暗地里的事情,誰又敢光明正大的說出來,他還當真不要臉皮了。 再次打量面前的少年,馬玉蓮心神恍惚了一會兒,明明還是這張臉,一副弱不經風的模樣,感覺卻像變了個人似的,言談舉止之間哪還有一絲酸腐,難道一場打擊,真能使一個人的變化那么大? ☆、006 黎淑珍怒氣騰騰,剛才被黎耀楠擠兌,她還沒有消氣,這會兒又見自家娘親被頂撞,她哪里還能忍得?。骸凹热恢雷约簾o能,就別廢話,母親是當家主母,所有家業自然由她打理,就算幫你保管又如何,現在還沒分家呢,你就想存私產?” 黎耀楠只想仰天長笑三聲,面上卻一臉失落,急忙道:“meimei這話嚴重了,耀楠萬萬不敢私存產業,罷了,既如此,便當我從未提過此事,稍后我就讓人把地契送來,請夫人代為保管?!?/br> 黎耀楠以退為進,看著馬玉蓮面如鍋底,心里特別舒坦,果然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馬玉蓮生了一個好女兒。 “不用了,jiejie的東西還是你自己拿著,三日后我會讓管事離開?!瘪R玉蓮恨恨的看著自家女兒,簡直恨鐵不成鋼,她怎就生了這么一個蠢東西。原配嫡妻留下的嫁妝,按規矩理應全部由其子繼承,卻不能和私產混為一談,她要是真拿了地契,這不是讓人戳脊梁骨嗎?這些年她在外面經營的美名,也會全部化為烏有。 馬玉蓮是真心疼了,馬家原就是小門小戶,要不然,她也不會削尖了腦袋往黎府鉆,當年她是以妾室的身份入的門,哪有什么嫁妝,當了正妻以后,雖說是當家主母,但大部分的家產,還是在姑母手中,她容易嗎她!平日里主持中饋,才能存點私房錢,如今女兒幾句話,卻要讓出兩個莊子和三家店面,想想她就覺得rou痛。 黎耀楠達到目的,也不再緊逼,他知道所謂三天時間,是讓管事們轉移貨物,這些事情大家其實心知肚明,只有原主那傻子才被糊弄,鋪子若真連年虧損,馬玉蓮又何必派人去管理。 “謝夫人,耀楠告退?!?/br> 馬玉蓮心情正不好,急需出氣筒發泄,現在不走,更待何時,他可不想留下來當炮灰。 黎耀楠出了正院,整個人心花怒放,有了產業在手中,他心里也就有了底氣,將來無論如何,手中有錢,心中不慌,拋開他心底時不時冒出的那種,想要出人頭地的愿望,就憑他的本事,日子總能過得蒸蒸日上。 并沒有叫人前來伺候,他的貼身丫鬟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溜達了,順著記憶中的道路,徑直往璟瀾院走去,他也很想去看看,新房布置得究竟如何? 落霞、翠柳還在跟人聊天,抱怨二少爺脾氣怪,又說二少爺事情多,羨慕jiejiemeimei們光鮮體面,二少爺多么多么沒出息,卻不知待會兒就有一個晴天霹靂,被她們嫌棄二少爺,不要她們了。 整個府里,說句實話,還沒有比在二少爺身邊當差更清閑的差事,誰讓二少爺錢多人傻,張氏留下的嫁妝,除了固定產業,單銀錢首飾就有不少數量,這些年她們沒少撈油水,離開二少爺身邊,就算配了人,她們又能有什么好去處,只能蹲在角落里哭去。 卻說這會兒正房里,馬玉蓮渾身散發著低氣壓,伺候她的下人大氣都不敢喘,旁人都說黎家繼夫人多么賢惠,但她們這些身邊伺候的人卻知道,馬玉蓮行事手段的狠辣。 “娘!”黎淑珍怯怯的看著自家娘親,微微縮了縮腦袋,她知道娘這是生氣了。 馬玉蓮也不看她,心里正有些惱火,但有氣也不能跟女兒撒,瞥了旁邊黎淑云一眼,斥道:“你也回罷,一個兩個都不省心,讓你姨娘多繡幾篇佛經,沒事別出來晃悠,省得沖撞了客人?!?/br> 其實這會兒哪來的客人,距離黎耀楠成親還有上十天,就算開始待客也要到五天之后,馬玉蓮純粹是找借口遷怒。 “是,母親?!崩枋缭频兔柬樐?,緩緩福了福身,忽略她那緊緊拽著袖子的小手,乍眼看來還真是一個聽話乖巧的好女兒。 馬玉蓮一看見她這幅模樣就來氣,跟她那姨娘一樣,都是些下賤坯子,表面上看起來老實巴交,實際上卻一肚子壞水,明明她把后院把持得滴水不漏,文姨娘還硬是生了個女兒,也幸虧是個女兒,老爺性子喜新厭舊,別看文姨娘當年得意,就連她都避其鋒芒,如今還不是見了她就跟耗子一樣。 黎淑云欠身告退,馬玉蓮打發房里的下人都離開,這才有心情開始教導女兒:“知道錯哪里了嗎?” 黎淑珍一愣,她還真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錯了,弱弱的反駁道:“女兒也是實話實說,本來就是嘛,像咱們大戶人家的孩子,哪個沒分家之前能有私產,就連大哥所有的花費都是公中出,娘為二哥勞心勞力,外面誰不贊您一個好,他憑什么明明占了便宜,還一副委屈的樣子,娘就是對他太好了,還是祖母說的對,他就是一個白眼狼?!?/br> 馬玉蓮愁啊,她的女兒樣樣都好,模樣也長得漂亮,就是有點缺心眼兒,都怪她平日太寵了,才養成女兒一副任性妄為的樣子,不過,她心里終究還是很贊同,女兒的話簡直說到了她心坎上,可不是嗎?這些年誰敢說她對黎耀楠不好,他的吃穿用度,讀書請的夫子,成親cao辦的喜宴,還有他那些產業,哪一樣不是她cao心,結果竟然還被埋怨,誰讓繼母難當呢,她也只能認了。 馬玉蓮這會兒已然忘記,黎耀楠的吃穿用度,幾乎全被嬤嬤占去,他的日?;ㄤN,全是張氏留下的嫁妝,可以說黎耀楠是被張氏的嫁妝養大的。 至于讀書請的夫子,那是一個遠近聞名的老學究,考了一輩子科舉,都還是個秀才,本事沒有,為人卻既迂腐又刻板,脾氣出了名的嚴厲,黎耀楠十歲以前聰明伶俐,硬是被這老學究教成了酸腐書生,連續兩次科舉落第,說不得還有這位老學究的功勞。 想當年,馬玉蓮為了給黎耀楠找這樣一位夫子,那可是花費了不少功夫。 還有cao辦喜宴,這門婚事又不是黎耀楠愿意,馬玉蓮為了兒子的前程忙前忙后,關他什么事。 產業就更不用說了,馬玉蓮確實派人在打理,只是銀錢卻打理到她自己的荷包里。 “你呀,不管心里怎么想,你要切記,有的事情,可以做,卻不能說,你要是說出來,咱就是有理都變得沒理了,你今日說的那些話,這不是把自己的把柄往人手上送嗎?不知道的還真會以為,我貪戀他那幾個家產,需知人言可畏,這些年娘因為出身受了多少氣,所以你一定要謹記,以后說話多動動腦子?!?/br> 黎淑珍一臉恍然,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過了好一陣子才說道:“我明白了?!?/br> 馬玉蓮看了她一眼,問:“你明白什么了?” 黎淑珍猶豫了一會兒,遲疑道:“今日說話不該咄咄逼人,雖然我說的是事實,但外人并不知情,傳出去會有不敬兄長的嫌疑,并且張夫人留下的產業,原本就是二哥的,娘幫忙保管是仁慈,二哥不領情,那是二哥的錯,但若娘把產業據為己有,那就是娘的不占理,所以二哥才會說,要把地契送過來,其實他是要以退為進?!?/br> 馬玉蓮笑了笑,拍了拍女兒的手,一臉孺子可教的表情:“正是這個理,娘把持張氏的嫁妝八九年,也沒見有人說閑話,因為那是娘好心,看他不會打理才幫忙,其實今天無論你插不插言,娘都會把產業還給他,你二哥說到那份上,咱要是不還給他,那我成什么人了?!?/br> “那.....娘你......”黎淑珍有些不解,既然如此,那娘為何還要責備自己。 馬玉蓮繼續說道:“正如你剛才所言,黎耀楠不領情,那是的他錯,不敬繼母,但你插言之后,就成我的錯了,你可明白?” 總而言之,他們爭的就是一個勢字,謀的就是一個立場,誰占理,誰就贏了。 “我懂了?!崩枋缯浠腥淮笪?,懊惱的擰著手中帕子,恨恨道:“我就是看他順眼,你瞧他那副德行,看見就討厭?!?/br> 馬玉蓮氣定神閑,恢復了她慣有的貴婦風范,瞥了女兒一眼,不緊不慢的說道:“誰讓你看他了,你回去給我多讀幾遍女戒,好生學學規矩,再過幾年就嫁人了,到了婆家還這樣口無遮攔,我看你將來怎么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