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他真的不知情,是我莫名其妙發神經?!鳖櫴栌坝謴娬{了一遍,盡管這樣的強調讓他神情痛苦,“他是個直男,有妻子有孩子的……” “那你可真夠便宜的?!?/br> 顧疏影看起來很想把手邊的茶水照著白祁的臉潑過去。 他深吸一口氣,用最后的耐心說:“我從過去到將來,永遠不可能告訴他?!?/br> “你覺得我會信嗎?”白祁接著他的話音頂了回去。 顧疏影終于忍無可忍:“你信不信干我屁事!分都分了,老子沒義務受你羞辱!”他吼完就走,奪門而出,餐廳里四周的人全用看戲的目光看著白祁。 白祁快把牙咬碎了,站起身追著他奔到了街上。 …… 喧嘩聲。 “像你這種東西有什么資格愛人,別開玩笑了!你這輩子連愛字怎么寫都不會知道!” 路人的議論聲。 “我就是去找一只狗,也比跟你待在一起快樂!” “是么,不如你去問問那只狗看不看得上你?” “你怎么不去死呀,白祁?你怎么不跟你那渾身的刺爛在一起呢?” 凄厲的剎車聲。 轟然一撞,他熟知的世界化為碎屑與星塵。 …… “白先生,這是你被送進醫院來時身上帶的東西,我放在這里可以嗎?”年輕的護士小心地看著他的臉色,但他雕塑一般躺在病床上不言不動。護士將幾樣沾著褐色血跡的東西放在床頭柜上,默默離開了。 他慢慢挪動著仿佛不屬于自己的身體,伸手抓住了那張畫,費盡所有的力氣舉到面前,將它幾把撕碎。 然而扔掉它之前他又猶豫了,他看見了那雙微微含笑的眼睛。 白祁不知道那是誰,也無意去弄清。他說不出是怎樣的心情,讓自己最終留下了那一小張碎片。從此每次在燈下細看,他的耳邊就會回蕩起顧疏影死之前嘶喊的話。 你這輩子連愛字怎么寫都不會知道……它徹徹底底地否定了他,像一道詛咒般將他束縛在這花花世界之外,卻又像塞壬的歌聲,朝他施以最致命的引誘。 白祁控制不住地去想,那顧疏影知道了嗎?顧疏影在生命中的最后兩個月里,獨自體會到愛的滋味了嗎? 他一遍又一遍思索著同樣的問題,起初帶著死一般的空洞麻木,后來恢復了一些痛感,卻又帶上了不忿與不甘。再之后,連顧疏影的模樣都開始模糊了,這個得不到答案的疑問卻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 自己所沒有資格了解的,會是一種怎樣的滋味呢? 他的父母沒有教給他,他生命中遇見的親戚、熟人,乃至擦肩而過的陌生人,都不曾告訴他。他始終像觀看有趣節目似的看著這個世界,卻一步都邁不進屏幕之中。他以為把自己和另一個人牢牢捆在一起就能永遠過下去,為此不惜扭曲本性,顧疏影卻用最慘烈的方式判了他大錯特錯。 白祁用指尖一點點地描摹那碎片里的鉛筆線條,想象著它們落在紙上時承載的情緒。 是忐忑嗎?是激動嗎?是純粹滿溢的喜悅,還是羼雜著撕裂般的悲傷? 他把自己的心掏空了,也掏不出那么豐富的感受。 與世上大多數無情的人不同,白祁對于自身無法生出的情感,從來都懷有一種偏執到近乎可恥的渴求。那雙眼睛成了他破不開的密符,其中藏著他余生都無法解開的艱深復雜的題。 他本已經做好了下輩子再去找答案的準備。 直到那一天,在驟雨過后陰涼的茶樓,他微顫的手指打翻了茶杯,那個桃花眼的少年著急地朝他奔來。 “沒事吧?有沒有燙著?” 明明是不一樣的面容氣質,卻有著宿命般重疊的雙眼。 白祁收起亮著屏幕的手機,抬眼望進少年的瞳孔深處,將他的三魂七魄看了個分明。 與君初相識,似是一場故人來。 初雪 許辰川醒得早,睜開眼時仿佛還在夜里,窗簾上只透著一點微茫的光。四下灰蒙蒙的,寂靜得出奇,判斷不出時間。 他側過頭去,看了看仍在熟睡的白祁。白祁的五官舒展著,在虛幻的光影中愣是顯出了幾分失真。許辰川很有湊過去偷個吻的沖動,想了想又作罷了。白祁的起床氣太可怕,許辰川生怕把他弄醒,慢鏡頭似的一寸寸掀開被子,鬼鬼祟祟摸下了床,打算去晨跑。 等許辰川穿好衣服溜出臥室,才恍然大悟光照這么弱的原因。 下雪了。夢境般黯淡的天色之下,星點純白無聲無息地墜落,宣告著又一年冬天的正式來臨。 晨跑是跑不成了,許辰川手插著口袋站在窗邊看了一會雪,莫名地神清氣爽起來。他不敢去浴室梳洗吵到白祁,就踮著腳尖在白祁家慢慢地溜達,不覺間轉進了一個閑置著的房間。 這房間原本是被作為臥室設計的,但白祁一直獨居,也不會邀人在家里留宿,所以臥室成了堆放雜物的儲存室,沒事不會有人進來。 許辰川四下望了望,一眼瞧見了木柜上擺放的一只相框。 他愣怔了一下。那是一張黑白照片——一張女人的遺照。 盡管之前就有所預感,許辰川還是費了一點時間消化這信息。他不由自主地與照片中的女人對視著。她三十多歲的模樣,漂亮極了,唇角的紋路透著堅毅與強勢。許辰川總算知道白家兄弟那逆天的好相貌是從哪里繼承的了。 才三十多歲……那一年的白祁多大呢?小學?初中? 白祁的母親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樣,與katie那種和藹的慈母型相去甚遠。許辰川望了她一會兒,又回頭看了看門外,躊躇著小聲說:“阿姨好?!?/br> …… “我叫許辰川。進屋以后從沒跟您打過招呼,真的很抱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