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可是近來楚岳管他管的太緊,這不準吃,那不準喝,比太醫更加敬業,比密探更要無孔不入,酒水這種玩意更是碰也碰不得的洪水猛獸。 待會若楚岳問起……就只能對不起阮勁了。 阮將軍還不知自己被過河拆橋了,他規矩的告辭了,然后回自己帳中繼續頭疼家書。 楚梟猜想,楚岳只怕是知道他們喝了酒水,很不好善后,便只好先下手為強,他咳了一聲,面露笑意,語調柔和:“你去哪里了,朕都等你老半天了?!?/br> “來的時候,段錦容過來找我,便耽擱了一陣?!背啦⒉浑[瞞,答道:“我剛剛讓太醫換了食譜,皇兄這幾天食欲不好,他們都在想辦法?!?/br> “……” 楚梟坐在椅中,手中裝模作樣的端著茶水,熱氣上溢,茶香入鼻,楚梟緩緩眨了眨眼,楚岳彎著腰,徐徐伸出手,撫上楚梟的臉側,語氣平淡而不容置疑:“皇兄喝酒了?!?/br> 楚梟當然不會老實承認,眼神一飄忽,他鎮定回說:“阮勁喝了點酒而已,與朕無關?!?/br> 楚岳哦了一聲,看起來并不是很相信的樣子,在楚梟耳朵邊上輕輕的,以嬌慣縱容又可奈何的姿勢嘆了口氣。 為什么就連嘆氣都可以做到這樣纏綿悱惻,暖意綿綿呢?楚梟忍住了低頭的沖動,卻抑制不住耳根變紅的態勢,端著茶杯的手還擱在大腿上,楚梟試圖專注的看著茶水里頭細葉沉浮,硬邦邦強調:“朕沒有喝,你難道是不相信朕么?” 手腹停留在楚梟臉上,就沒了動靜,楚梟想對方肯定是不再提這事了,正要抬頭,卻聽到楚岳又輕聲說了一句:“那要查探一下才能下定論?!?/br> 突如其來的親吻讓楚梟手忙腳亂起來,手里頭端著的茶杯眼看就要弄翻了,虧得楚岳還能在分心中手穩又迅速的接過茶杯,楚梟的手此時空了出來,又不知擺在何處,楚岳的吻太過纏綿溫柔,深入細致,初覺春風化雨,不知不覺就引人沉醉,越到后頭,就如細水歸海,野心漸露,一路奔騰火熱起來,極熱極燙,像一丁點火星兒,就點燃了整個原野大地。 不依不饒的火會將他燒至灰燼,直至燒成一把春灰。 楚梟喘息的出了聲響,這種聲音讓他覺得太羞愧難當,他腦子里的警鐘開始叮叮鐺鐺的響起來,歡愉這種事,本來是不需要羞恥的,相愛的人想要靠近對方,想要自己成為對方獨一無二的存在,又有什么好羞恥的呢。 床頭打架床尾和,不互動又怎么來冰釋前嫌,怎么來水rujiao融? 可自尊卻無論如何都不準他就這樣呻吟出聲,太讓人難以啟齒了,楚梟忍得肝腸寸斷,忍得雙眼泛淚,就在他口舌都被親吻到麻木的時候,對方忽然撤退了,一切激情戛然而止,彷如高山流水斷弦崩裂。 楚梟喘息的說話都斷斷續續:“你——” 楚岳緊緊摟著他,雙臂環繞在他的肩上,慢慢的等楚梟平緩下氣息,他的聲音比楚梟好不到哪里去,干啞缺水一般:“皇兄的確是喝酒了?!?/br> “……” “下次我們別喝了,好不好?” 只是喝了幾口而已,幾口都不準,竟然幾口都不準,他活了三十幾年,這才發現世間上沒有人比楚岳更喜歡管他,暗自悱腹了許久,楚梟才磨蹭的哼了一聲。 “……知道了?!?/br> 楚岳今天似乎很不對勁。 楚岳平時就算跟他相處,都還是很克制又規矩的,可以說非常君子,規矩到讓楚梟自己都有點替他著急,這個弟弟似乎是生怕做出惹他不快的事,親吻都會小心翼翼,怕他反感生厭。 楚梟索性就靠在楚岳懷中,緊緊擁抱的力度讓人呼吸困難,他用手順了幾下楚岳的背部。 自己都愿意被這樣被管著了,楚岳還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呢? “昨晚是朕不對?!?/br> 楚岳的語氣難得的有些咄咄逼人:“皇兄難過,所以不愿意見到我,是么?” 楚梟頭皮陣陣發疼,含糊其辭的:“怎么會,朕都說了是朕不對,你別胡思亂想?!?/br> “我不知道你心里頭在想什么,你總不告訴我,如果有難過的事,為什么不說出來讓我一起幫你?無論什么事,你知道的,無論什么事,我都愿意為你做?!?/br> 第四十五章(嘿嘿) “我不知道你心里頭在想什么,你總不告訴我,如果有難過的事,為什么不說出來讓我一起幫你?無論什么事,你知道的,無論什么事,我都愿意為你做?!?/br> 楚梟很少見到楚岳這種認真到讓人覺得口干舌燥的表情,楚岳眼里并無哀怨愁色,也并不是乞求的姿態,可不知為何,楚梟開始心跳如鼓,難以移眼,等回神后才不由唾棄自己竟被楚岳的皮相所惑。 認真起來的楚岳會像磁石一樣,吸引住他所有的目光和愛意,他抵擋不住楚岳的款款深情,要他說出同樣的甜言蜜語是沒辦法的,他很難講這些話說出口。 楚岳說什么都愿意為他做,可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 “朕知道的?!?/br> “皇兄?!背揽粗?,是鐵了心的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了:“你心里有事,并不是單單因為身體,而是另有其他心煩的事,有難過的事非要一個人憋在心里面嗎?我——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 “……” “不要總是一個人去難過?!背廊ビH他的額頭,口氣竟如哄稚兒一般:“一個人難過多不好,皇兄忘記我了嗎?” 喜歡一個人的話,不光是要和對方分享快樂,能為對方分擔痛苦,為對方解憂排難,這才是讓自己最有成就的事。 楚梟不忍去看楚岳真摯的毫無掩藏的臉,他什么事都能告訴楚岳,什么都能,他不介意在楚岳面前坦白一切,除了這件事。 即便是現在拿著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會吐露半個字眼。 如果說出來的結果是傷人傷己,那么他寧可現在讓楚岳一時傷心。 這個秘密他會帶到棺材里,直至死去。 “朕好得很,只是近日精神不好,你就想歪了?!惫首鬏p松地口吻并不能緩解楚岳眼底的疑惑,楚梟不松半點口,意志力超群:“你要知道,朕信你如信己?!?/br> 楚岳只是笑笑,不掩失落,他知道楚梟的個性,楚梟不想說的事,別人再怎么軟硬兼施,都是沒有辦法的。 大概自己也沒有辦法讓他破例。 離回京城還有幾天的路程,兩人都算相處平和,關系總算還是是在穩中求進,楚岳這幾日開始忙活起木活,晚上就抱了一堆木料在那里搗鼓,楚梟問起,原來是之前楚梟昏迷期間,楚岳冒名頂替的給小太子回信,信里還承諾了要給太子帶小禮物回去。 “既然是禮物,就要自己做才有意義,皇兄要來試試嗎?” 楚梟跟著盤腿坐下,兩兄弟肩靠肩的坐在一起,楚梟見地上鋪滿了木屑,各式各樣的刨子鉆子,也好奇的擺弄起來:“你這是要給罌兒做什么?你會做這些,朕怎么不知道?” 楚岳挽高了袖子露出手臂,對楚梟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汗水沾在楚岳年輕飽滿的額頭上,一股子朝氣蓬勃,楚岳打趣道:“我懂的事情還很多呢,怎么,皇兄想多了解一下臣弟么?” 楚梟啊了一聲,“好,好啊?!?/br> 楚岳樂不可支的歪頭過來親了楚梟一口,楚梟訕訕一摸,滿臉的木渣子。 “我要給罌兒做一匹小戰馬?!?/br> 楚梟盯著那塊木料許久,看出一點雛形來,他想起好動又任性的兒子,喜悅道:“罌兒總喜歡把朕當馬騎,騎得朕脖子都快斷掉,他現在還小朕哄得住,再大些啊,朕就真真扛不住了?!?/br> 擦了一把額間熱汗,楚岳停下手頭工作,若有所思的撿起一塊零碎的木塊,沖楚梟笑了一聲:“皇兄,我也來送你一樣東西?!?/br> 這口氣,好像是把他跟罌兒當成一樣的了,按說他都這個年紀了,早就過了會對禮物起好奇心的時候了,但是對方是要親手給自己做,親手的,這就意義非凡了,楚梟把持住探頭的好奇,矜持克制的點點頭:“行吧,朕要?!?/br> 楚岳也孩童氣突發,挪動了下位置,換成背對著楚梟的姿勢,楚梟又拉不下臉去偷看,冷哼了聲,坐定不動。 背后長了眼睛一般,楚岳一邊低頭敲敲錘錘,一邊說:“禮物是要給沒準備的人,要事被皇兄看到了,那就沒趣味了?!?/br> “……”強詞奪理嘛。 楚梟懶得做口舌之爭,撿起一把刨子,也學著之前楚岳的姿勢擺弄起木料,楚梟在這方面的天分幾乎沒有,他屬于心不靈手也不巧的人,以前連給阿覓綁個頭發都會綁的七扭八歪的。 如果阿覓能陪在他身邊就好了,就可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每天會有宮女專門給她梳頭,把那頭卷卷翹翹的頭發梳得帖服漂亮,多無憂,多快樂。 想到這里,楚梟心里又像是被刀狠剮了一刀似地,尖銳的劃出一道破空刺音。 扔下手頭上的木塊,忽然就覺得楚岳寬闊的后背開始刺眼堵心了,楚梟悶聲問道:“你這手藝在哪里學的,以前咱們爵爺府里頭可沒人會這個?!?/br> “哦,小時候沒事做,閑著就自己琢磨,挺好玩的?!?/br> “哪里好玩……” 小時候小時候,大家都有小時候,可楚岳的小時候是怎么樣子,楚梟一點概念也沒有。 只記得楚岳長得胖,膽子也不大,就免不了會顯得很呆,想起來真讓人扼腕,他們明明那么早就相遇,卻不斷蹉跎,蹉跎到了今天才修成正果。 兩小無猜固然幸運,但楚梟自省了一下自己打打殺殺的童年和古怪凌人的脾氣,便毛骨悚然,不敢再細想下去了。 “好了,皇兄你看?!?/br> 楚岳討好的用雙手捧起一塊木雕,楚梟拿起細看,毫不吝嗇的大加贊嘆:“阿岳,原來你刻了一只老虎!” “……” “很虎虎生威啊?!?/br> 他見弟弟面色微妙,急忙再送上高帽一頂:“朕想不到阿岳原來有魯班之才呢?!?/br> 終于忍不住破功而笑,楚岳笑得眼睛都彎成了一道漂亮的線,楚梟半天摸不著頭腦,等楚岳笑夠了,青年才答道:“我的皇兄,這明明就是一只貓?!?/br> 楚梟一愣,又低頭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嘴硬道:“是老虎,朕不會認錯?!?/br> “朕是真龍,你要給朕送老虎才配得起?!?/br> “反正不送老虎,朕就不收?!?/br> 楚岳刻工了得,雕出來的小貓栩栩如生,而且張牙舞爪的,一看就很不好惹,楚梟是沒見過這樣的貓咪了,強讓楚岳給他送猛虎,楚岳拿著鑿子比劃了一會,將鑿子塞到楚梟手里:“皇兄自己改,很簡單,就在額頭上刻一個王字就好?!?/br> “不倫不類的……” 楚梟歪歪扭扭的在上頭刻了一個王字,果然小貓就搖身一變,鯉魚躍龍門的化身猛虎,楚梟像來了興趣一樣,拿來木料工具,笨拙的模仿這只猛虎,忙活了幾個時辰,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也刻出來一只四不像。 尋了一個沒人的地方,楚梟點火將這只四不像用火燒了,火光四濺,熱氣燒眼,他蹲在地上,直到那里化成一攤黑灰。 給罌兒帶一份禮物回去,當然也要給阿覓帶一份。 可父王也不知你能不能收到,如果不能,那父王就常常給你做,總有一天總有一次你會收到父王的禮物。 如果收到,你會入我的夢么? 我的乖女孩。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回朝那日京城正值春暖花開的時節,御道邊上植滿海棠花,脂粉艷色正濃,戰馬慢悠悠的踏著花瓣入城,鑼鼓喧天,旗幟翻飛,無數百姓夾道歡迎,妙齡的姑娘們擠滿了沿路所有的高樓,影影綽綽,錦裙勝花,她們拋開手里捏著的香帕,春風吹高各色錦帕,花香女兒香,似是要覆住藍天一般。 所謂盛世華景,想必正是如此了。 楚梟輕輕握著韁繩,他身體尚虛,但依舊一身玄黑龍甲,背脊挺直,染了風霜的臉上懾人威嚴,瞧不出一星半點的勉強??罩杏喧椈瓒鴣?,蒼鷹展翅盤旋,最后穩穩落在楚梟肩頭,挺胸長鳴。 官員早早等在了御街邊上,齊齊跪下:“臣等——恭迎圣上得勝回朝!” 此時不知何處吹來的粉色香帕從楚梟眼前飄過,他騰出手,輕輕一握,受了蠱惑一樣回轉頭去,青年正好也抬起了頭,心有靈犀的對視讓楚岳露齒笑出了聲。 楚梟的嘴角開始不受人為控制,也隨著楚岳的笑容而展露開來, 手指一松,香帕又伴風而去。 楚梟略一仰頭,仰視這座威嚴龐大如沉睡巨龍的皇城,心里思緒萬千,這次離京大半年,中途經歷生生死死——他的倒霉常人無法比及,但他同樣又幸運的過分。 你猜,老天好心留他一命讓他回來重見愛侶親兒,是真的網開一面,還是另有所圖? 罷了,猜不中便不去費這個神了,到時候水來土掩,魂飛……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