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 皇兄身邊不會缺人,但無論什么事,臣弟都愿意為您做?!?/br> 他看著楚岳在他椅子側面半跪了下來,仰頭看他,“臣弟只有您一個皇兄,臣弟自然是喜歡……喜歡皇兄的?!?/br> 青年沉穩的臉上沒有一絲虛假奉承的神色,溫柔似水,說出喜歡二字的時候,聲音又似暗下去了一層。 楚梟兩手交握,看不出異樣。 也不會有人知道手間的汗此刻正急急欲出,侵濕了交握之間的冰涼肌膚。 “雖然不知道什么原因,皇兄肯待臣弟那么好,臣弟已是滿心歡喜,不敢在做他求?!?/br> “臣弟可以知道,為何皇兄忽然待臣弟那么好的原因嗎?” 楚梟看了看青年忽閃的眼睛,怎么都覺得有種哀哀的意味。 他想了想,用手摸了摸對方的臉。 “ 你值得的?!?/br> 比楚潛要值得百倍,所以他可以堵上自己的驕傲和所有的耐性。 楚岳愣愣的微笑起來,帶著一點不好意思的臉紅,抿著嘴。 明明剛剛是一副成熟男人的氣場,現在微笑起來卻也像個少年一樣,瞳色帶亮,全數星光都印倒其中一般。 “ 皇兄,不要再生臣弟氣了?!?/br> 楚梟矢口否認,自然不會承認:“ 朕沒有?!?/br> 青年已經回答了他那日的問題,是喜歡,或許也有敬仰,但畢竟青年已經親自開口說了喜歡,他的目的也達到了,既然達到了,那他還在不滿足什么呢? 現在沒人可以給他授業解惑,他甚至得不出一個準確的答案。 ———— 無論是什么答案,大概都屬于兒女私情的范疇,大軍出發在即,他實在是沒有余力再為這個問題多做探討。 光是什么都不做的看著對方,似乎都會有類似空腹一樣,難以滿足的饑餓感慢慢充溢至全身。 想把對方撕碎成一片片的,然后再重新拼合在一起,這樣從里到外就都會是自己的,別人不容染指,不光要對方的崇敬和喜歡,這樣似乎遠遠還不夠—— 所有的,所有的東西他都要。 楚梟赤腳盤腿坐在地圖中央,懷里環著太子,將一枚精致小巧的旗子插進了地圖南端。 “ 父皇,那里是哪里?” 小孩的腳柔軟的像塊軟玉,那么小,小的楚梟只需要用手掌就可以把兒子的腳全部包裹起來,他偏著頭,用手指搔著兒子的腳,逗問:“ 你猜猜?!?/br> 太子鼓起臉頰,蹬了數下短腿,發現依舊擺脫不了父親的糾纏,絞盡腦汁道:“是——是湖州!” “不是湖州,再猜猜?!?nbsp;楚梟低聲鼓勵。 太子左思右想,顯得很沮喪,楚梟見狀,將兒子高舉起來穩穩騎在自己肩膀上,太子高呼一聲,一掃剛剛的憂郁,立刻拿出煥然一新的樣貌,氣勢十足的挺直了手臂:“ 騎馬——我軍威武,父皇威武——” 楚梟哈哈大笑幾聲,長腿一邁,邁向那個標著小旗的地方,語氣篤定而驕傲:“兒子,這是南蠻,是這塊陸地的最南端,用不了多久,這也是以后大慶的疆土?!?/br> 南蠻之下是汪洋大海,楚梟再跨過一步,太子咦了聲,彎著腰揮動手臂:“父皇,這里又是哪里?” “ 這兒是海國,父皇宮里用的那面鏡子,就是從這兒進貢來的?!?/br> “父皇去過這里么?” “沒有?!?nbsp;楚梟仰頭,“ 父皇現在還沒有那么多大船,等罌兒長大以后,就去把這里拿下來,怎么樣?” “不要?!?/br> 太子悶聲悶的挺直了晃動,“我不要離開家,父皇也不要離開,太傅說了,父皇要帶人去很遠的地方?!?/br> 楚梟小心翼翼的將太子舉了下來,放到地上,太子死垂著腦袋,這樣看去,只能看到那可憐兮兮的睫毛,他從上往下看著兒子,一直等不到兒子的回應,唯有彎腰下去握住兒子拽的緊巴巴的拳頭,低著頭微笑:“父皇這是在給你打江山,你明不明白?以后這些都是你的,什么都是你的,父皇都是要留給你的?!?/br> “不要!” 太子斬釘截鐵的拒絕了,頗有些說一不二的固執。 這樣倔強的小樣子,真是讓人愛不釋手。 他馬上想到自己一旦離宮,便要許久見不到兒子,也頓生心有不舍起來。 楚梟從小是見慣了死亡的,他知道一個人的死去是如此的迅速,曇花一現,轉瞬即逝,有時候甚至快得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但一條小生命的出生卻是這般的艱難。 他還記得當年自己捧起嬰兒的時候,自己那顫動發抖的手,他捧著自己的孩子,感覺整個世界也一同在手中了,簡直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知道應該怎么搖動,太過神奇了—— 那么小小柔軟的身體,比小貓還要嬌弱,竟然是他的骨血。 他這雙手斬殺過無數敵人,但卻在抱著嬰兒的時候顫動了。 “小兔崽子,你懂什么……”楚梟抱著太子,低聲到:“ 有了這些,天下間什么東西都是你的,你說一就沒人敢說二,你是世上最尊貴的,父皇只給你最好的,你知不知道?” 想把最好的東西,連同自己無法看到的未來,一并交給兒子。 太子從楚梟頸間小臉,也十分的強硬,滿臉執拗:“ 我只要父皇?!?/br> “這些——這些都是烏鴉!” 太子紅著脖子吼道:“ 我愛屋及烏而已!我只愛父皇!父皇沒了,我就不管他們了!” “我……我不要你留東西給我?!?nbsp;太子用手背捂著眼睛。 孩子不知道怎么解釋出心里的憤慨,他不想讓父親離開,更痛恨聽到‘留’這個字眼。 什么都留給你,留給你……如果這些所謂的尊貴要用父親的離開作為交換,他寧可一輩子都不要。 楚梟不知道小孩也會有這樣敏感的心思,忍受著兒子不斷用小拳頭死捶他的肩膀,等兒子發泄夠了,他才把孩子往空中一拋,穩穩接?。骸白?,跟父皇出宮,你六叔病了?!?/br> 在前半句中展笑的臉在后半句中又萎靡了下去,“我才不去看他!不看不看?!?/br> 這樣不好,他得讓兒子慢慢改變對楚岳的態度,不過小孩精力有限,被他鬧了一早上,估計也要去午睡了,楚梟不勉強兒子,只是再次強調道:“他是你六叔,是父皇最重要的兄弟,你不是說要愛屋及烏么?父皇的弟弟你都不去喜歡,你打算去喜歡誰?” 太子哼哼唧唧的撇開臉,顯然是左耳進右耳出。 昨日的早朝楚岳沒來,聽說是病了。楚梟派了御醫過去,老御醫回來說是傷寒入體,得好好休養一陣。 楚岳的房間他是再熟悉不過的了,還是記憶中的簡單樸素的擺設,在經過那面銅鏡的時候,他甚至停了下來,左右打量起鏡中的人。 順眼非常,無懈可擊。 好歹他也在這兒睡過不少天,一切都熟悉,便讓跟著的丫鬟們都下去,楚岳躺在床上,燒得厲害,連有人來了都沒有醒覺。 楚梟將椅子搬至床邊,坐在上頭守著,青年額頭上全是細汗,唇色泛白,但雙頰又透著紅。 “阿岳?” 他叫了一聲,得不到回應,便從椅子上挪到床邊,手掌蓋到青年額頭上,灼熱的溫度讓他嘆了口氣。 被汗水蒸過的臉依舊俊美,鼻梁高挺,披下來的黑發被凌亂壓在身后,在睡夢中眉頭都似乎是皺著的,楚梟看著這張臉,有些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這也不是大病,掉胳膊掉腿的場景他都沒少見了,男子漢大丈夫,有什么病痛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不光是揪疼……還有那股趕也趕不走的饑餓感,像舊疾一樣,再次復發。 楚岳動了動干澀的嘴唇,無意識的喃道:“水……” 聲音極小,幸好楚梟此刻是俯低了身子的,他摸了摸青年的臉頰,正準備起身,手腕驀地一緊,被人死死拽住了。 楚梟還沒來得及回頭,眼前景物就翻天覆地的倒轉過來,躺在床上的青年意識依舊不清,力氣卻大的出奇,喘著粗氣的趴在床上,壓著身下的人,昏昏沉沉的偏了偏頭。 “阿岳?”楚梟見人醒了,心情略好起來,并沒有因為自己被強壓住而憤怒,笑意都掛眉梢上:“ 怎么,不認識朕了?” 青年睜大了眼,像是認不清眼前的人,兩人一上一下的對視許久,楚梟被壓的肩膀也隱隱發酸起來,他動彈了一下,發現青年力氣大的嚇人,迸發出從未有過的魄力。 青年臉頰的熱氣似乎也傳進了眼里,在昏沉迷茫間逐漸延起一團火。 “三哥?!?/br> 楚梟以為對方清醒了,正要開口,青年猛地俯低身子,狠狠的就往他唇上咬了一口。 回魂,第二十九炮 楚梟以為對方清醒了,正要開口,青年猛地俯低身子,狠狠的就往他唇上咬了一口。 腦中頓有金光萬丈的天兵降臨,百萬兵馬齊齊震吼著踩踏過他的腦間,天地間就只剩下轟轟隆隆的巨響聲,眼前景色全無,什么都失去了該有的顏色。 唯有唇間的暖熱是真實的。 唇舌交纏,緊逼不放,空氣都被不斷擠壓走了,楚梟眼睛瞪大,幾乎忘記了正常呼吸的辦法,臉頰漲紅的不行,心跳如鼓,耳膜都因為強烈的震動而嗡嗡作響。 青年伏在他身上,牙齒劃過他頸下的皮膚,獸類一樣輕咬了下去。 楚梟沒忍住,悶哼了出聲,在短暫的失神后怒羞交加,簡直有磨刀霍霍殺人的沖動了,他用手肘子想把青年頂開,楚岳半瞇著眼,微微的喘著渾濁粗氣,無論他力氣用多大都不肯退讓半分。 青年的手滑至楚梟腰間,楚梟臉色一變,腳趾都因為全身的顫動而痙攣著。 “混賬——放開朕,朕他媽宰了你——” 他怒吼,終于掙脫出一只手,想也不想的朝著青年扇了過去,清脆霸道的力道使楚岳呆滯了半晌。 “皇兄……” 楚梟屏住呼吸,因為青年這句低喃而腦中空白,所有的憤怒羞恥和不知所措神奇的一下子被抽空了,只能感覺的到針扎一般地刺感清晰的侵蝕著意志。 這種以下犯上的事,必須重罰,而且怎么罰都不算過分—— 剛剛心里的確是一直這樣對天發誓的。 但與青年這樣靜靜的一對視,所有思緒都被像潮水瞬間湮沒,口舌打結,思緒模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下一刻應該做些什么了。 毫無疑問這是緊張的感覺,天知道他當年獨闖敵營的時候都沒有這種類似要被窒息的滅頂感。 “你,你放開朕!聽到沒有!”他色厲內荏的命道。 楚岳的雙手一路摸索至他兩頰,然后將腦袋支到了楚梟的肩膀上,手也落了下來,輕輕揪著楚梟被扯開的衣領,剛剛的事耗費掉了所有氣力,于是一旦埋下了頭,就再度陷入昏沉的睡眠中,動也不動了。 從上一刻的激烈戰斗到現在的安靜收場,當事人完全的不負責任,就這樣一句都不解釋的倒在他肩頭上。 不可言喻的空虛感,如同被拋棄一樣。 又是只有他一個人記得,就像當時他回魂到最后,都是一個不可以說出來的秘密。 “你……給朕起來!” 楚梟憤怒的從床上爬起,將青年拽翻了過來,可是對著這樣昏睡的沒有知覺的臉,再怎么樣滔天的憤怒都無處可以發泄,楚梟眉頭緊鎖,緊咬著剛剛被對方弄破的嘴唇,不停的變換臉色。 他在房里來回踱步,實在是心煩意亂到沒有辦法了,踹倒了房里的梨花木圓桌,這么大的響聲,但是床上的人卻依舊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