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其實太子黨里面,能發達的其實并不多,走下坡路的倒是不少,能上去的都是太子黨里的精英人物,而且是自身一直勤勉努力,奮斗不息的。太子黨里倒是不缺這種人:天資聰明,吊了郎當,腦細胞全用來投機取巧,偷懶好閑,人活得沒目的也算了,天天無所事事還悒悒不樂,別人已經對他沒要求了,他自己還無病呻吟?!碑厤拱l脾氣。 衛旭莫名其妙的看看畢嵐,搞不清楚她這脾氣從何而來。 畢嵐定了定神,把湯勵從腦子里踢出去,想了想,覺得還是舉自己做例子比較合適:“嗯,比如說吧,我從三歲起學拉小提琴,六歲到北京后,一直跟中央交響樂團的首席小提琴家學,當時她跟我爺爺奶奶說,我天份還行,如果愿意,可以走職業之路,但是要想走職業之路,就必須從6歲起,每天拉八個小時小提琴,必須有家長在旁邊陪著,監督者,而且必須有專業人士在旁邊聽著,因為要不斷的給孩子鼓勵,指導,矯正姿勢,指出錯誤,提高音色。她自己就是四歲開始拉琴的,她爸媽都是音樂家,從事這種職業的,一般都具有家族性,一般人家的孩子很難進入這個領域,因為有太多的入門條件?!?/br> “奶奶是很希望我走這條路的,她以為我能成為傅聰第二,她夢想著能看見我成為世界知名小提琴家,四處巡回演出,到處開專場演奏會,穿著拖地晚禮服,站在舞臺上,渾身上下聚光燈閃爍。但是她跟我一說一天拉八個小時小提琴,我立馬哭了,倒在地上打滾耍無賴,死活不肯起來。我那時每天被奶奶管著,要拉半個小時,我已經恨死了,要我拉八個小時,我寧可直接去死。爺爺也在旁邊反對,說別說這種指望根本就是白日夢,就算美夢能成真,也不要這么去做,太艱苦,不值得,干嘛這么逼孩子,于是就不了了之,所以我始終是個優秀的業余小提琴手?!?/br> “說實話,我并不反悔當年的選擇,一點都不,就是時光倒流,我也不想從事專業小提琴演奏這種職業,不管有多風光,我都吃不了,也不想吃這個苦?!?/br> “但是前段時間,我晚上在家看電視,正好看見一個節目在介紹一個17歲的女孩子,她在上海一個專門培養音樂專業人才的學校里學中提琴已經5年了,那個學校里所有的孩子都是經過嚴格考試,特別選拔的。這些孩子的目標就是走音樂職業之路,付出了巨大的艱辛,但是能否成功還是未知數?!?/br> “這個17歲的女孩,不是出生什么于音樂世家的,相反,她出身于一個貧窮省份的普通家庭,從4歲起學小提琴,小學畢業后,她媽帶著她輾轉北京、上海、廣州,參加各音樂專業學校的入學考試,最終被這所學校錄取。為了她的前途,她媽帶著她背井離鄉,到了上海,在離她學校不遠的地方租了一間15平米的矮平房居住,電視鏡頭拍出了那個房間的生活條件,狹小破舊,艱苦的難以想象,既沒衛生間也沒廚房,除了床桌子外,幾乎沒有家具,真不敢相信上海還有這種地方,連偏僻農村都不如。而她們兩已經這么住了五年?!?/br> “五年來,她媽全職照顧她的生活,一切都以她為中心。因為她每天要站立拉琴7個小時,體力消耗巨大,每天的營養必須保證。她媽燒紅燒rou,只給她一人吃,保證她的蛋白質攝入量,自己節衣縮食,只吃蔬菜。他爸一人在老家工作,把錢寄到上海來給她們母女生活。為了節省路費,她爸從來沒來過上海,她跟她媽到上海后,五年沒回過老家?!?/br> 畢嵐抬起頭來,看著衛旭:“說實話,我看了這部紀錄片,深深的被震撼了。就像我做不到每天拉琴8個小時,我也做不到五年過這樣的生活,我媽也無法為我這樣付出,我也無法為我女兒這樣付出。這些事情,是我和我的家人都無法做到的,所以我始終是個業余的小提琴手;但是有的人。并不具備做這種追求的先天物質條件,她卻克服困難,創造條件去追求,而是再艱苦也能夠堅持不懈。這就是碌碌無為者和成功人士的差異,不在于天分,在于堅韌和勤奮。因為我自己并不具有這種品質,所以我特別敬佩這種人?!?/br> 衛旭非常感動,連聲音都有點啞了:“哦,畢嵐,你知道嗎,這么做要失去很多,這樣的人沒有童年,他們的人生是非常乏味枯燥的?!?/br> 衛旭慢慢的說:“我小時候,爸爸對我要求非常嚴——我爸是老三界畢業生,下鄉知青,家庭成分也不好。我媽是大隊書記的女兒,我爸靠娶了我媽,才當上了工農兵大學生。所以我爸求學的*非常強烈,他一心想在我身上實現他自己年輕時沒能實現的夢想,但是后來,我的表現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br> “我從小學三年級開始接觸奧數,開始是縣中心小學的老師教,那時還壓力一般般,但是上初中后我每個寒暑假都參加省級培訓,當時是參加數學物理兩門,初中時我兩項都拿了全國金獎,不久后由中科院對我們進行培訓,目標是代表中國參加國際比賽,我不得不放棄物理,把全部時間都投到了數學上,但是最終卻沒能進入國家代表團。然后是高考,我拒絕了保送名額,一心一意沖刺全省高考狀元,卻發揮一般只拿了第五。這兩次失利使我意識到強中更有強中手,我并不是最優秀的?!?/br> “我從上初中起,就沒有寒暑假,也沒有周末。如果那一天我沒有什么安排,我就會早晨6點起床,跑完晨跑,吃早飯,從8點起看書做習題,到11點吃午飯,吃完午飯睡一會,然后從下午一點繼續看書做作業,直到下午4點。然后稍微休息休息,吃晚飯,看會新聞,出門運動一會,9點左右上床睡覺。我每天保證這6個小時全神貫注的學習時間,你說很多嗎?好像并不多,但是為了保障這6個小時,人就沒有玩耍游戲的時間,我整個少年時代都是非??菰锏??!?/br> “上了清華后,競爭非常激烈。清華的課程本來就是老師上課45分鐘,下課自學3小時,我為了能修完數學系的課,一直在不斷的上課,看書,做作業中,我吃飯都是三口兩口咽下去的,路過布告欄我從來都只能匆匆瞅上一眼,從沒停下腳步仔細欣賞過。我每天除了一早一晚在cao場上各鍛煉一小時外,都在學習,如果還有多余的時間,我就背英文字典。我以全系第一名畢業,但是本科五年,我的生活是一片空白?!?/br> “本科畢業后我跟張老師讀博,其實大四起我就為他工作了,跟著張老師,活是干不完的,因為張老師對學生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非常敏感,他布置下的任務都是循序漸進的,每一指令都是清晰明確的,每一個課題都是力所能及的,只要我去努力,就能完成,一完成就能出論文,于是我就不停的做,他就不停的給我派新任務,我就不停的完成然后寫paper。我經常的睡在實驗室,我的生活就是實驗室,食堂,cao場,寢室,另外就是過年回家35天,每到周末跟哥們出去喝酒打撲克放松一下,如果沒跟周音韻鬧翻的話,就去找她一次?!?/br> 衛旭看著畢嵐的眼睛說:“其實,我一直都覺得自己智商只是中等,并不聰明,甚至我覺得自己是一個有點呆,有點笨拙的孩子,所以我一直希望勤能補拙,一道題別人做一遍,我就做三遍。而且笨鳥先飛,所以我就往前趕一點吧,初中畢業那個暑假,我自習看完了高中所有的數理化課程。上大學后,我知道數學功底對我這個專業的重要性,就定了個目標,除了自己專業外,另外再修完數學系所有的課程。我不求一口氣把所有的課修完,我每學期就多修一到兩門數學課,但是從不間斷,也從不放棄。因為我并非智力超群,天資過人,所以不得不比別人多走一步,我只能付出我的時間?!?/br> 畢嵐情不自禁的握了一下衛旭的手:“我明白你的意思。哎,你這人,倒是挺有美國精神。老美就特別推崇這種:做一件事,確定目標后,全身心投入,能持之以恒,并能最終看見成效——說明你確實在付出不是在瞎編亂造?!?/br> “比如說吧,我申請大學的時候,小提琴給我掙了很多特長分,我一直在奧斯丁市少年樂隊里拉首席,我的簡歷上寫著三歲學琴,每天拉半個小時,16年不曾間斷,然后下面是我參加各種演出,比賽的獲獎記錄,其實這些都是業余組的,跟專業比,簡直不值得一曬,但是老美不這么看,他們看見的是你16年持之以恒的做一件事,而且做的有一定的成效和定論,于是他們相信你做別的事,也會持之以恒,也會有一定的成績?!?/br> “其實老美的公司也是這么來挑選員工的,像高盛之類的公司,他們從數學、物理,甚至化學、人文招了那么多跟金融風馬牛不相及的名校博士,然后訓練他們做投資,就是因為他們認為一個人能從小學讀到博士畢業,而且讀得那么好,就說明了1.他們的智商正常,有學習的能力。2,他們能專心,有毅力,能堅持。他們要的就是這兩點?!?/br> “我懷疑這兩點可能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選拔人才標準。遠的比如我國的科舉制度,你說考八卦文有什么實用性嗎?恐怕沒有吧。近的比如中國的飽受抨擊的高考制度,說什么把中國孩子培養得高分低能。切,你能力那么強怎么連個高分都拿不到。其實不管是什么樣的考試制度,都是為了檢驗兩個標準:1.制度規定了什么,你就能適應什么。這是第一重要的,你必須能適應這個社會的標準,而不是這個社會的標準要來適應你。2.你能為你的目標持久不懈的努力,并且達到社會的最低選取標準?!?/br> 衛旭笑了起來:“你真是個以成敗論英雄者啊,夠功利?!?/br> 畢嵐笑:“不以成敗論英雄,那以什么論英雄?以你的吹噓,以你的在空中畫的大餅?你說自己聰明,卻連個大學都考不上,你的智商從何體現?你說你怎么怎么能干,只是找不到人賞識你,沒人給你機遇,如果你連個相信你有才,愿意為你投資的人都找不到,如果你連個機會都創造不了,那就足以說明你確實無能。你說你優秀你有才,那就證明啊,無論是高學歷,高收入,還是高職位,你拿一樣出來啊。最討厭那種夸夸其談的人了,最煩聽懷才不遇的吊絲們的千萬條失敗理由。你窮,你失敗,就足以說明你要么笨,要么懶,要么both?!?/br> 衛旭無奈,搖搖頭,笑:“我終于見識美帝國主義者的真面目了,夠冷血,夠殘酷,夠沒同情心?!?/br> 衛旭忽然注意到,車已經到站了,兩人卻只顧說話忘了下車。衛旭猛的跳起來,拉起畢嵐的手就跑,兩人剛跳出地鐵,門就在畢嵐身后合攏,差點夾住了她羽絨服背后的帽子。 畢嵐被衛旭拖著跑,一下子煞不住腳,撞進了衛旭懷里,衛旭伸手摟住了她。畢嵐抬頭,兩人相視,忽然一起大笑。衛旭此刻還抓著畢嵐的手,有心想拉著不放,過了兩秒,還是缺乏勇氣,訕訕的松開站開。畢嵐忽然一笑,把手套拉下來,把手塞在衛旭手里:“我手指頭都要凍僵了,你給我捂手?!?/br> 衛旭臉一下子紅了,握住畢嵐的手,有一兩秒說不出話來。 過了會,兩人手拉手的走出地鐵站。衛旭在車站邊的店里買了束鮮花,買了個果籃。 畢嵐皺皺眉頭:“春節拜年,帶這點不夠吧。再買兩瓶葡萄酒,兩盒巧克力?!?/br> 衛旭臉色微紅,畢嵐一笑,挑了兩瓶進口葡萄酒和名牌巧克力,掏出皮夾付款。 衛旭小聲說:“我下個月發工資了還你?!?/br> 畢嵐笑:“好,還有利息——你還錢時得請我吃飯?!?/br> 兩人提著禮物走到街頭揮手打的。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請假一天,不更了。 謝謝大家的霸王票: 晏三生扔了一個地雷 930882扔了一個地雷 第42章 師兄弟 張軒住清華園教工宿舍里的一套小三居,家里東西不少,有點擁擠。 張軒是個高大魁梧的男人,五十頗有余,六十尚不足,鼻直口方,氣宇軒昂,有點發福,有點謝頂,一眼看上去,不太像學者,倒更像高官,有點氣勢凌人感,但是一開口,卻異常溫和寬厚,似乎大家是在平輩論交。 張軒過去沒見過周音韻,但是知道衛旭有一個非常漂亮但是脾氣不小的女朋友,名字也知道,一眼看見衛旭這么手拉手的領著個大美女進門,心想:嗯,看來終于塵埃落地了,忽然聽見衛旭說:“張老師,這個是畢嵐,新認識的一個朋友?!睆堒幍故且汇?,這信息社會啊,真是,日新月異。 張軒的老婆是個四十多歲,容貌清秀,氣質端莊的女教授,兩人的兒子才十幾歲。 但是在張軒家卻還有另外兩個客人在,是一對五十不到的夫婦(后來知道譚榕強才48),男的相貌清秀,中等身材,消瘦,溫文爾雅。衛旭喊他:李老師。 畢嵐以為是清華的一個教授在張軒家做客,衛旭卻回頭向她介紹道:“這位是張老師的師弟,譚榕強老師。譚老師是嫦娥登月計劃的副總指揮?!?/br> 畢嵐一面給所有人拜年,一面心想:今天上演《陋室銘》:談笑有鴻儒,往來就我一個白丁了。 大家在沙發上隨意坐下,張軒給兩人泡茶,畢嵐不好意思,站起來:“張老師,我自己來?!?/br> 衛旭拖畢嵐坐下:“沒事,我經常來張老師家蹭飯,吃完了連碗都不洗?!?/br> 畢嵐笑:“還好意思說?!?/br> 張軒老婆端上一盤水果,親熱的招呼畢嵐:“小畢,多吃點。小衛今后有時間多過來吃飯啊,帶小畢一起來?!?/br> 大家坐著閑聊,衛旭向張軒匯報這半年多的工作,說:“張老師,我最近看到一篇論文,是美國一家專門做f戰機機翼的公司寫的,他們新推出了一套裝置,可以直接用停在地面上的飛機測試機翼震顫,這樣就避免了使用縮比模型在風洞中做實驗,既節省費用,又提高精確性?!?/br> 張軒贊賞的看了衛旭一眼:“我也看見了,這篇論文兩個月前才發出來,項目基金由美國空軍提供,所以論文寫的不是特別清楚,算例也含混的一筆帶過,只給出了比較結果,確實比風洞實驗的數據好得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