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施夜朝吐了口煙霧,“她在加拿大的前半年,我沒碰過她,孩子是那之后有的,我知道她懷孕時已經快三個月了?!?/br> “她肯生?” 施夜朝笑了聲,但臉上卻看不到任何笑意?!拔沂窃谒郎蕚淞鞯暨@個孩子時發現的?!?/br> 對于這個孩子,施夜朝之前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但那日手下人通知他褚妤汐偷偷去了一家私人醫院的那一刻他瞬間就知道那是為什么。 把她從醫院綁回了家,施夜朝不敢置信,她依舊不見多少隆起的肚子里竟然孕育著一個屬于他和她的孩子,一個生命。 褚妤汐自然是不肯生的,前前后后想盡了辦法企圖打掉。施夜朝怎會允許她這樣做,派人寸步不離的看著她。其實那時施夜朝對于自己有了孩子的這個事實是惶恐的,但惶恐的同時是前所未有的興奮。但褚妤汐卻因為這個孩子對他的恨意越發加深,施夜朝知道她并非厭惡腹中的小生命,只因為那是他的種。 她用很多種方式抗議,包括絕食和滾樓梯那些最愚蠢最極端的方式。施夜朝看著她的肚子一天一天的大起來,也看著這個女人像朵花一樣一天一天的枯萎。 醫生幾次勸告過施夜朝,這個孩子經歷了太多的折磨,或許堅持不了足月,即便最后生下來也未必可以成活,而且這樣繼續下去,對母體的傷害也是不可預計的。 施夜朝只有一句話,“孩子不能打,她更不能有半點差池?!?/br> 但最終,還是在胎兒七個月的時候出了事。很多事情發生之前都會有征兆,施夜朝那天早上就是從一個噩夢之中醒來的,恰好那天溫哥華是個陰天,烏云壓得極低,連帶著整個人都是壓抑著的。 現在想來,那幾天的褚妤汐似乎也有所感應,常常撫著自己的肚子,眼神似乎就要流出淚來,但再抬頭看他時,眼底依舊充滿仇恨。 午后剛過,保姆送茶點給褚妤汐,一進房門就被嚇傻了:褚妤汐在床上抱著肚子翻來翻去,沒一會兒下丨身開始流血,她咬著嘴唇面色蒼白,汗濕衣衫,卻不呼叫。 從她被送進醫院,直到再被推出來,施夜朝手術室外足足站了一整個下午,而醫生交到他手上的,卻是一個死胎。 男孩。 72當時也在,施夜朝久久不語,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幾個小時,她撞著膽子上前問要如何處理。施夜朝沒言語,72以為他沒聽見,又喚了聲,這一次施夜朝聽見了并抬起頭。 72發誓,這輩子都不想再從這個男人的臉上看見那樣的表情。 “任何人,不許在她面前提有關此事的半個字?!?/br> “可……即使不提,褚小姐也猜得到?!?/br> 施夜朝眼一掃,72當即頷首領命?!笆??!?/br> 褚妤汐醒來后,原本隆起的腹部已經重新變為平坦,沒有人和她提起孩子,她也沒有看見過孩子。施夜朝是在事發后第三天晚上才出現在她房間的,他想過,或許褚妤汐也會不舍,不然怎么會對著他提早準備好的嬰兒用品失神到連他進來都沒發現? 她問他,孩子是不是死了。施夜朝不答,臉上的悲哀只有那一瞬。 但只需一瞬,足夠讓她窺探到什么,褚妤汐微微彎起嘴角,沙啞著嗓子道:“你看,上天也不允許這個孩子出生,你那么執著,又能改變什么?” 施夜朝沒反駁也沒承認,他什么都沒說——他無話可說。 他曾在之前無數次的想,如果孩子能夠活下來,就算是強迫的,也不會放她離開。但孩子不在,面對褚妤汐滿滿的仇恨,他已經沒有可以用來說服自己再把她強留在身邊的東西。 …… 那是對施夜朝來說最痛苦最不愿去回憶的回憶,顧落偏頭看著這個男人,不懂他是如何做到把這些傷口隱藏的從沒被人看見,又是如何用講述別人故事的口吻把傷口扒開給她看的。 她強迫自己從他的過去中抽丨身,認為這墓下面埋葬并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他可悲的愛情。 顧落從前對他的認知,殘忍冷酷一詞是必須的修飾,直到現在也未曾變化過。她以為的傷口是需要拼命來掩飾的,因為那是一個人“弱”的體現。但對施夜朝來說,那一切的傷害與被傷害仿佛并不重要,因為即便窺到這些,顧落依然沒從他身上感覺到任何應該有的脆弱。他的肩膀依舊寬闊,身姿依舊挺拔,就連眉眼間也不見任何痛苦。 相較于幾年前的施夜朝,他是變了,變得更加強大。 這個男人的心,似乎永遠都是那么堅不可摧,刀槍不入。 顧落不著急的向他踏出一步,似乎在確認一件事:為什么在覺得他那般強大的同時,她竟會有一種從心底深處發出的悲涼。 顧落那日在多倫多施家和他那條惡心的小寵物對視的時候就在想,一個會以這種大多數人都害怕的冷血動物為寵物的男人,一個能下得了手對自己的親弟弟開了一槍把他逼到絕路的男人,究竟是因為為什么單單會為了救她而做那樣的事情,甚至放低身段開口去求他這輩子最恨的那個人。 她承認施拓辰在告訴她這件事情時她的心亂了,直到現在也想不通。 “你讓太子以為這個孩子還活著,就不怕起到反作用嗎?”顧落知道他的用意,讓太子知道一個女人為了他到底經歷過什么,當然在她的這種慘痛的經歷中施夜朝無疑是那個遭人恨的角色,但也是最能起到作用的,他的存在會讓太子更加珍惜褚妤汐,為他后知后覺的感情付出最昂貴的代價。 所有人都認為施夜朝是個毀了別人婚禮的惡魔時,只有顧落覺得,那是他對這個女人最后的疼愛。 那晚親眼目睹施夜朝對褚妤汐那番話時,顧落認為他的這種愛太讓人無法消受,現在卻開始有那么幾分羨慕不幸又幸運的褚小姐。遇上施夜朝是她的不幸,卻因為這種不幸讓她愛的那個男人明白了自己的心。施夜朝的愛,一直都是激烈的,但現在,從他的眼里,已經看不到當初和褚妤汐在一起時的那種激烈到勢在必得的眼神。 不過幾年光景,似乎有些東西在他心里消失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施夜朝收回心思,站起身,雙手插丨進褲兜里?!疤幽沁?,他會查到有關于這個孩子的真相的?!?/br> 顧落:“連施先生和eric都不知道的真相,太子會那么容易查到?” “我想讓他查到,他就查得到?!?/br> 天上開始飄起了細密的雨點,72撐開傘,看了眼施夜朝,很自覺的把傘交給顧落?!拔胰グ衍囬_上來?!?/br> 顧落猶豫了下,走到施夜朝跟前,一把傘撐著兩人的天。 他倒也不客氣,回手就攬住她的腰拉進彼此?!澳阍俨话炎钕雴柕膯栴}說出來,我都替你著急了?!?/br> 他傷未愈,顧落遷就著他并沒有掙扎的太厲害?!昂冒?,你為什么救我,完全可以不必和皇甫家開這個口?!?/br> 施夜朝微微低頭:“我在某方面比較完美主義,很挑剔,沒辦法忍受和一個只有一條手臂的女人做丨愛,一想到這些就沒辦法把你扔哪兒不管?!?/br> “施夜朝!” 顧落磨牙,施夜朝一笑,“好歹你身上流著我的血,以后也算是我的人了,不必再稱呼的那么生疏叫我全名?!?/br> 顧落哼笑,“我還能不能從你嘴里聽到一句實話?” 施夜朝不滿,“你我之間說謊話較多的人似乎不是我,所謂的未婚夫,什么破鏡重圓未婚先孕,你都忘了?” 顧落被他堵個正著,一時語塞,尷尬萬分。施夜朝輕笑出聲,說得風輕云淡:“一定要找個理由的話,那就算是感謝你當初對eric的幫助?!?/br> 顧落才要為之小小的感動一下,就聽他十分破壞氣氛的加了一句:“感謝你那么費心費力的幫助我弟弟——來對付我?!?/br> 72的車已經開過來停在旁邊,顧落黑著臉轉身就走,率先坐進去。施夜朝隨后跟上來,趁機追問:“輪到我問你個問題,陸迦樾到底是你和誰生的孩子?可別再說和你未婚夫了,我就只讓一個女人懷孕過,孩子在下面埋著呢?!?/br> 顧落臉色更是不好看,狠狠瞪他一眼?!半y道我只能有你一個未婚夫?” 施夜朝煞有介事的點頭,“沒錯?!彼掳?,“如果是eric的,那事情可不好辦了?!彼遣唤橐?,但看得出陸迦樾對施唯恩有意思呢。 顧落氣的半天才說話,“如果是eric的孩子,我死也不會生出來的?!?/br> 施夜朝略略一頓,才道:“看來那小東西的父親,我應該去會一會,別擔心,不是打架,只是商討一下今后孩子的撫養問題?!?/br> 顧落把頭扭向窗外,“我不知道他父親是誰?!?/br> 施夜朝沉默了一陣,扳過她的下巴,陰陰的問:“你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可以隨便和不認識的男人上床并且生了孩子?” “不行么?”顧落懶得解釋,隨他胡亂理解。 施夜朝盯著她,回答:“不行?!?/br> …… ☆、32擦槍走火(軍) 第三十章。 施夜朝對她說“不行”,顧落覺得那純粹是大男子主義在作祟?!艾F在說不行太晚了,孩子我都生出來了,塞不回肚子里的?!?/br> 施夜朝輕呵?!叭绻隳菚r候是對男人好奇,我倒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女人也是需要的?!彼氖终浦苯痈采纤男「?“但我實在想不出,是什么樣的男人能讓你愿意在那么小的時候就給他生個孩子出來還要背著顧先生和你哥,除了eric,我想不出誰還能有那么大的魅力讓你這樣做?!?/br> 施夜朝嘴上說著正經八百的話,可手下的動作卻帶著明顯的情丨色丨意味。車內空間就這么大,顧落還能逃他到哪去,況且逃一向不是她的作風。 “別當世上就只有你們施家才有男人,我愛給誰生孩子那也是我的事,你管得著這么多嗎?”顧落微微揚起小下巴:“接受不了我有孩子,不想當后爹,就去退婚好了?!?/br> 他若真是退了婚,顧落感激他還來不及呢,施夜朝哪會不知道她的小算盤,笑著問:“讓我以你有孩子為由退婚嗎?” 顧落睨他,“你不是答應替我保密這件事?” 施夜朝稍作回想,一臉茫然?!笆裁磿r候?我怎么不記得有答應過你?” 顧落:“……”她本以為能拿他和褚妤汐小孩的事作為要挾條件,到頭來還是沒抓到這男人的任何把柄。 他們一來一往的對話,72在前面聽的興致頗高,卻也捏了一把汗:這兩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對別人來說根本說不得提不得的事就這樣被他們輕易的掛在嘴邊,難道已經暴露出來的傷,就不算傷了?這樣被對方扯著不會痛? 72的視線不經意間在后視鏡里和顧落的對上,想了想,主動道:“放心,顧小姐,我什么都沒聽見?!?/br> 在老板身邊多年,察言觀色是必須修煉的技能。若暫且不看施夜朝陰狠的那一面,他是個十足的紳士,尤其對女人,多數時候都是縱容的,包括對像她一樣的屬下,只要不做錯事日子過得都很輕松,薪水酬勞從不吝嗇。 但這么多年,除去褚妤汐,能讓他縱容到如此地步的女人,只有眼前這位顧小姐。 他平時看似沒有底限,其實都是因為不在乎別人對他做什么,說什么。跟在他身邊的72最了解,施夜朝并不是沒有底限,只是沒人敢去觸碰他的底限。 而顧落,他不但讓她碰了,還允許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著利刃在他傷口上攪,非但不覺得他有多疼,反而更像是在享受。 這么一想,72不得不暗自腹誹,不怪別人說施夜朝是個陰狠的變態,連她也不想再為他辯解了。 目前這兩人的關系雖比之前緩和不少,但唇槍舌戰仍然是每次相處的主題,但施夜朝既然這么縱著她,72當然也要隨著老板。 車子開進了城,72問:“先送顧小姐回家嗎?” 得到的答案是兩人異口同聲的一句:“不用?!?/br> 顧落:“在前面找個地方把我放下車就好?!?/br> 施夜朝則道:“回我那里?!?/br> 72自然要聽從自家主人的吩咐,歉意的看了顧落一眼。 顧落就這么被迫去了施夜朝的別墅。 不知是否因為路程遠路上又顛簸,下車時施夜朝的表情顯得不那么輕松。72下意識的去扶他,中途靈機一動,不著痕跡的收回手只當沒看見并退后一步。顧落沒想那么多主動接過手來,數日來攙他扶他甚至是換藥換繃帶她沒少做,全當是對他的報答。 第三次來到施夜朝的家,顧落和上一次的感覺一樣,不自在。施夜朝知道她不自在,因為直到目前,她對于這里的印象并不怎么好,不是對施夜焰那次酒后失態,就是對他酒后失身。 顧落剛把他扶回二樓客廳的沙發上,就見從他的主臥走出來一個人,一個女人。 那女人金色的頭發散亂在肩,穿著真絲的吊帶睡裙,低胸,真空,露著雪`白的大長腿,打著呵欠睡眼惺忪的伸著懶腰:“終于知道回來了?” 女人問完才發現顧落在,愣了一下,看了看沙發上的施夜朝,隨后朝顧落一笑:“我不知道有客人,抱歉?!?/br> 顧落在記憶中搜索這個女人的樣貌,很快鎖定:她和陸迦樾那次去外面吃東西恰巧碰到施夜朝和一個金發美人在一起,眼前這個性丨感的女人便是她了。 “沒關系,我馬上就要走了?!鳖櫬洳磺宄褪┮钩年P系,能從他臥室里穿成這樣出來,眼下看起來并不一般。 顧落真是打算要走的,卻在轉身之際覺得哪里不對:女人?從他房間里出來的女人? “至少,等給我換了藥再走?!笔┮钩皶r叫住顧落。 從看見vera出來施夜朝就開始頭疼,趁顧落沒看見,面色不怎么好看的一眼瞪過去?!八皇强腿??!?/br> 顧落又轉回身來,“讓這位小姐幫你好了,我還有別的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