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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菟絲花外室跑路了在線閱讀 - 第26節

第26節

    李大夫囑咐了,蘇幻如今需靜養,昏睡也無妨,也好多積蓄些力氣。她其實想問大jiejie一句,她可還要留在陳林身邊,但如今也急不來,需得她先養好了身子。

    她出內室時看見陳林握著大jiejie的手不放,一時頓住,良久,丟下一句:“陳大人,你對不起我大jiejie?!?/br>
    陳林身形一僵,痛苦的捂住了臉,是,他對不起阿幻,但他總覺得,他的阿幻向來體諒他,肯定會原諒他的。等日后他定會對她多在意幾分,他們還會如從前一般,夫婦和美。

    眼見著日頭西斜,羌蕪有些著急,催著音音出了陳家。

    她二人還未上馬車,忽見那去發賣幼娘的家丁跑回來,一手的血,見了她,躬身道:“表姑娘,方才姨娘趁人不備,自己撞柱死了,你說這.我先去稟了大人?!?/br>
    被趕出角門,正哭哭啼啼的玉蟬聞言撲上來,哭道:“你們欺人太甚,我們姨娘就這樣沒了!沈姑娘你也勿需得意,我們姨娘生前可是同宣慶侯府的嫡姑娘交好的,想來柳姑娘定要替我們姨娘鳴不平?!?/br>
    宣慶候府嫡姑娘柳韻!

    音音心里那念頭再摁不住,突突往外冒。她扶著馬車的手攥緊了,身子輕晃了幾下,差點從腳凳上栽下去,她不敢想,今日大jiejie落得如此地步,全是因為自己。

    “羌蕪,帶我去找大人?!?/br>
    她這句話寂寥的很,讓羌蕪吃了一驚,抬頭便見小姑娘雙目通紅,抑著復雜情緒。

    羌蕪本還想勸一句,今日大人被老夫人叫回了國公府,她們不便去尋,可看見小姑娘如此,竟說不出相勸的話。

    她讓馬夫調轉車頭,去了國公府。

    這個時辰,路上都是歸家之人,各府門前已點起了檐下風燈,暖黃溫馨,帶著家的歸屬。

    可音音早已沒有家了,如今她唯一的大jiejie也可能因為她,失去了孩子,失去了為人母的權利。她覺得這個五月怎得這樣冷呢,滲入骨髓里,讓人忍不住的打擺子。

    她那么努力,努力擔起沒落的沈家,努力看顧好每一個家人,犧牲了自由,犧牲了清白,可為什么到頭來,卻是自己害了她的大jiejie?

    她緊了緊衣衫,突然很想見見江陳,她想問他一句,能不能替她查查大jiejie這樁公案。

    這冰冷的沉默的長街上,仿佛沒有盡頭,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聽見羌蕪輕聲喚了句:“姑娘,到了?!?/br>
    音音回過神來,低低“噯”了一聲,隨手掀起車簾,往國公府門前掃了一眼。

    只這一眼,卻打破了她來時的那點子期待。

    她看見江陳立在門前石階上,一襲緋紅官袍,俊朗又威嚴。

    他面前停了輛華蓋馬車,細紗垂幔,四角掛玲,很是奢華。

    車簾打起,露出姑娘家茜色春衫,羞澀的圓臉,卻是柳韻。她躬身下車,身子頓了頓,將一雙素手伸給了江陳。

    男子站在琉璃風等下,猶豫了一瞬,終究當著眾人的面,伸出有力的手臂,讓她攙扶了一瞬。

    他們二人并肩往國公府而去,一個挺拔疏朗,一個嫻淑嬌羞,端的一對壁人。

    音音瞧著他們走在光亮里,是光明正大歸家的未婚夫婦,而她算什么呢,一個躲在這角落里見不得光的外室。

    她忽而覺得自己可笑,竟要來尋江陳,要他幫著自己一個外室,去質疑他未來的妻。

    她是真的笑出了聲,笑這一點奢望。她默默坐回車中,輕輕對羌蕪道:“不用去尋了,我們回吧?!?/br>
    是啊,又能如何呢,柳韻身后有屹立不倒的宣慶候府,便是查出來,又能耐她何?

    只是,她忽而想賭一賭,她這條命在江陳心中價值幾何?

    第33章 他大概是信了這由頭的吧……

    五月的夜,風輕柔,月輕柔,微醺的醉人。

    本該是極美好的春夜,可音音只覺得寒涼。她裹著薄錦衾,在榻上輾轉反側,天明時分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她做了個極長的夢,夢里還是膝下承歡的年紀,她因著童言無忌,冒犯了坡腳的阿婆,被母親罰跪祠堂。

    祠堂里陰氣森森,讓她心里發毛,那窗外風燈一晃,嚇的她哇哇哭起來。窗外嘟嘟的敲擊聲響起,讓她止了哭聲,抬頭一看,便見幻表姐正爬窗而入。

    蘇幻利索的跳進來,一壁嫌棄道:“別哭了,別哭了,再哭厲鬼都要被你招來了?!?/br>
    說完從袖中摸出熱氣騰騰的松瓤鵝油卷,打開油紙,遞過來:“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br>
    音音瞥見她寬松的袍袖下,白凈的手臂被燙紅了一大截,又哭起來:“嗚嗚嗚,大jiejie你真好?!?/br>
    “廢話,我是你jiejie啊?!碧K幻渾不在意,嘴硬又心軟。

    畫面一轉,也不知是哪年的除夕之夜,屋子里熱熱鬧鬧,歡聲笑語一片。她與大jiejie給雙親賀了新春祝詞,轉身往后院走。

    明滅的煙火里,蘇幻一臉憧憬,忽而感嘆:“音音,等我日后成了婚,要多生幾個娃娃,我也想要個熱熱鬧鬧的家?!?/br>
    她的幻表姐自幼失怙,心里一直想要個家,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家。

    音音笑她不知羞,兩人調侃著笑鬧一團,笑著笑著,她便醒了。

    她嘴角還帶著笑意,可慕然睜眼,忽而想起,就在昨日,她大jiejie頭個孩子死了,往后,也再不能有個熱熱鬧鬧的家了。

    而這一切,大抵都因為她。

    她蜷作一團,昨日一直隱忍著的淚水漣漣而下,打濕了錦枕。

    “姑娘,可是醒了?”

    羌蕪聽見帷帳下悉悉索索的動靜,出聲詢問了句。她將紅漆食盒端進來,小心勸慰:“姑娘先用點飯食吧,這一個日夜了,滴米未進,如何使得?!?/br>
    鮫綃帷帳里又是一陣悉索之聲,不過片刻,素手挽起帷帳,露出嬌媚的臉。音音起了身,面上淡淡的,并無方才獨處時的無助凄婉,她幾乎不在人前哭。

    她接了羌蕪遞過來的杏仁粥,小口而食,問:“陳家可來信了?”

    “來了,萍兒姑娘親自過來的,說是蘇夫人醒了,正調理,瞧著并無絕望之態?!鼻际徴蛔郎蠑[飯食,聞言回了句。

    音音沒說話,她早料到了,她的大jiejie要強的很,斷不會在人前失態,只是人后何種滋味,她實在不敢想。

    但她也不打算立時去看她,她曉得,大jiejie不愿兄妹們瞧見她如今的狼狽。需得等她體面些,才愿見她的吧。

    羌蕪拿了帕子替小姑娘擦手,忽而想起什么,頓住動作,道:“姑娘,你昨個讓我去查那幼娘,上午便得了信。這幼娘家中還有個胞弟,原先靠她做淸倌兒供養讀書,前幾日據說得了吏部崔大人青眼,被舉薦進了太學旁聽?!?/br>
    音音端粥的手一顫,淋漓了些許湯汁在手上。又是柳韻的表哥啊。怪不得那幼娘愿意舍了命,原來柳韻許了她胞弟的前途。若說原先她還只是猜測,如今倒是敢肯定,大jiejie這樁事,便是柳韻一手謀劃的。

    她只是想不明白,柳韻又何至于此?

    羌蕪替小姑娘擦拭了手上的汁水,瞧著她默不作聲,只一勺勺的喝粥,總覺得她有些不一樣了,平素軟糯的溫柔里,透出了些堅韌的決絕。

    音音用完了粥,還想再歇下,羌蕪好說歹說,想要她起來散散食,卻是說不動,只得又給她放下了帷帳。

    只也不過半個時辰,便聽里面小姑娘聲音虛弱,低低道:“羌蕪,那止痛的湯藥熬一副來?!?/br>
    “好好好,姑娘您等著?!?/br>
    羌蕪一聽,便知小姑娘這是來月事了,近來她來月事,總要疼一腦門子的汗,只能靠這止痛的湯藥熬過去。

    羌蕪手腳麻利,不過片刻便端了湯藥來,掀起帳簾,卻見小姑娘已抱著小腹蜷縮成了一團,小臉上一點子血色也無。

    她將人扶起來,吹涼了湯藥送過去,心疼道:“姑娘,要不您還是要大人給您喚個太醫,仔細瞧瞧吧,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br>
    這小姑娘,每每疼痛難忍也只是自己挨著,從不麻煩旁人,羌蕪以為,她定要一口回絕,并不愿因自己這點小事,讓大人費心費力。

    只沒料到,她聽見靠在她身上的小姑娘語調清淺,道了句:“好,把這湯藥倒了,遣人去尋大人吧。就說我疼的受不住了?!?/br>
    .

    江陳來的倒也快,不過兩刻鐘,便從宮里攜了太醫來,攜的還是頭發花白的圣手孫太醫。

    他本是從樞密院出來,要進宮理政,不巧在宮門邊便見著了帶話的家奴,說是沈娘子腹痛難耐,要大人回去看一眼。

    他知道沈音音的性子,她從來不在他面前討要憐惜,況且他二人如今又僵持,更是不肯示弱的,如今肯遣人來尋她,想來定不是小事。

    他大步流星,進了首輔府內室一掀帷帳,果然見小姑娘細汗淋淋,弓著身子,微微發顫。

    聽見聲音,音音仰起臉,對上他幽深的眸子,忽而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聲音里多是委屈:“你怎么才來,我疼啊?!?/br>
    她一雙眼濕漉漉的,望過來,帶著nongnong的依賴,看的江陳眼皮一跳。

    他還以為她不愿見他,而他亦有驕傲,并不想再踏進首輔府內室,最近幾日,都是歸家過夜,除了醉酒那晚。只沒料到,她還是對他依賴的。

    他不咸不淡“嗯”了一聲,一副不在意神色,身后的一只手卻攥緊了,揚聲喚:“孫太醫,來瞧瞧?!?/br>
    他說著放下帷幔,將人遮嚴實,又拿絹帕蓋在她纖細的手腕上,才讓孫太醫進來切脈。

    孫太醫掀起耷拉的眼皮看了江陳一眼,嘀嘀咕咕:“連人都見不著,如何望聞問切,老夫這把年紀了,還能吃了你的美嬌娘?”

    他自持資歷老,向來說話也隨便。只今日這話出了口,卻見這位年輕的首輔大人淡淡暼來一眼,淡漠又涼薄,像是上好匕首閃著的寒芒,讓他心里莫名一凜,再不敢多言。

    沉默著診了會子脈,他面上神情漸漸凝重,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江陳的目光凝在帷幔后那嬌小身影上,低低問了句:“倒底如何?”

    孫太醫便道:“按理說本是婦人尋常宮寒,只姑娘這癥狀卻是不好調理,寒氣之重,非同小可,想來必是用了至陰至寒之物?!?/br>
    “至陰至寒之物?”

    江陳重復了一遍,忽而蹙眉,帶了怒氣的聲音:“羌蕪,你們下人是如何伺候飲食的?!可是給沈音音吃了什么?”

    羌蕪聞聲嚇的魂都沒了,噗通跪了,道:“大人息怒,姑娘平日飲食斷不至于如此,大抵……大抵……”

    “大抵如何?”江陳已是不耐,那絲怒氣已成了暴戾,在胸口橫沖直撞。

    羌蕪一咬牙,俯身道:“想來是常用避子湯之故?!?/br>
    她這話落了,室內靜默了一瞬。

    江陳身子一僵,片刻后才道:“把那避子湯端來?!?/br>
    有那看眼色的的婢女急急跑出去,從紅堇處尋來些剩下的藥材,呈上道:“大人,紅堇姑娘是國公府上派來的,平素專管娘子避子一事,奴婢也只從她那里尋了這些來?!?/br>
    孫太醫接過一看,直皺眉頭:“紅花、麝香、水銀,這真是一個比一個陰毒,也怪不得如此了。哪里是避子,這怕是要這小姑娘絕嗣啊?!?/br>
    江陳額上青筋跳了跳,幽深的眸子里蘊起了風暴,眼見著就要發作,屋子里的奴仆們各個戰戰兢兢,卻聽帷幔里的小姑娘低低喚了聲:“大人?!?/br>
    聲音細細的,風一吹就散,落在江陳心里又酸又澀。

    他輕輕“嗯”了一聲,囑咐孫太醫開了藥來,揮手讓眾人退了個干凈。掀簾進去,一伸手便將那單薄的小姑娘攬進了懷里。

    他以為她會抗拒,卻見小姑娘肩背輕動,往他懷里鉆了鉆,倒像那受傷的幼崽,尋到了可靠的懷抱。

    帷帳里有短暫的沉默,兩人都沒開口,音音嫩白的臉頰貼著他的胸口,聽見他清晰的心跳,一下兩下……倒是有點像為她而跳。她不知怎得,竟是脫口道:“我大jiejie的孩子沒了,往后也再不能生了,我對不起她!我要說.”

    這話沒頭沒腦,出了口,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明明不抱希望,為何還要下意識再問?

    音音只覺嗓子發干,驟然住了口。

    江陳瞧她模樣,開口要問她余下的半句話,卻見小姑娘呆愣一瞬,忽而沁出淚來,悶悶道:“我因著大jiejie,心里難受的緊,竟同大人說這些,也是糊涂了?!?/br>
    說著往他懷里蹭了蹭,又道:“我正難受著呢,說話便隨便,但大人你不許同我計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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