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小黑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隱匿身形,它身體幼小,毛色烏黑,步伐輕盈,專挑光線照射不到的陰影處走,竟然沒有一個修士注意到它,讓它輕輕松松就登上了三層。 三層上沒有包廂,但用屏風隔出了大大小小二三十個空間,屏幔垂下,陣紋流轉,將每一處空間都籠罩在一層朦朧的光暈,能看得到里面影影綽綽的身影,但卻看不清楚衣著和面容,連聲音都被隔絕,只有通過屏幔上特別布置的傳音陣紋,才能把聲音傳遞出來。 這樣的布置,是為了保護來參加斗花節的修士們的隱私,然而陣紋的阻隔,對小黑來說仿佛不存在一樣,它輕輕松松就找到了荊曼仙所在的地方。 縱使不是戰斗型靈獸,縱使還沒有成年,縱使它的身形小得有些可憐,縱使從出生到現在,它大部分時間都得不到足夠的靈氣滋養,但七品靈獸就是七品靈獸,能穩壓翼天虎這種難得的戰斗靈獸整整兩個等級,黑白毛團絕不只是靠賣萌而生存到今天。 好吧,事實上,它們就是靠賣萌生存到今天,但是,從凌云峰離開,難得吃飽喝足了一頓的毛團們,終于覺醒了它們身為七品靈獸的天賦本能。 ☆、44·興旺宗門福厄雙子狐 福厄雙子狐,白狐為福,黑狐為厄,這福厄二字,指的并非福運與災禍。 小白的天賦能力,是釋放靈氣,它吸納了多少靈氣,就能加倍釋放多少靈氣,而這個倍數,隨著它的成長,會越來越多,一只成年的福狐,可以輕而易舉地釋放出相當于十個凌云峰的濃郁靈氣。福狐的福,指的是洞天福地。有福狐在地方,就是洞天福地,只不過現在小白還太小,天賦能力才剛剛覺醒,還達不到釋放靈氣、制造洞天福地的程度。 小黑的天賦能力卻正好相反,它不能釋放靈氣,只能吞噬,而且是一點也不挑嘴的吞噬,不管是純凈的靈氣,還是摻雜了各種毒障的靈氣,甚至是死氣、腐氣、污障氣,它照單全收。名雖為厄,但事實上,它的厄,代表的是化厄解災,將天災地害、毒厄橫行的不毛之地,變成正常的人間樂土。 所以傳言中,福厄雙子狐,得其一既可興旺一個宗門。不過那是指成年的福厄雙子狐,也虧得兩只毛團現在還年幼,天賦不顯,外表上與普通的靈狐沒任何區別,而且也不是隨便一個修士都有那份眼力能認出它們的來歷,否則林莫南也不敢帶它們出來到處招搖。 三層雖然設有陣法,但是陣法說到底,也是對靈氣的應用,以小黑吞噬的天賦本能,要吸盡陣法中的靈氣、阻止陣法運轉并不難,不過和小白一樣,小黑現在太小,天賦能力又才覺醒了幾天,遠遠達不到阻止陣法運轉的程度,但讓陣法在運轉的時候稍稍停滯半息,卻還是能做到的。 半息,足夠它找到荊曼仙了,然后一屁股就蹲在陣幔外面,隔幾息時間就讓陣法停滯半息,豎起耳朵聽里面的動靜。 “可惡的臭丫頭,壞我好事,別讓我找到機會要她好看……” “二十六萬……” “曼仙,繼續抬價下去,綠玉玲瓏的價格會超出預計,我們的靈石恐怕不夠……” “哼……超過三十八萬我就不叫了,讓那個臭丫頭哭去……” 這些話,通過黑毛團的耳,一字不漏的傳入白毛團的心里。福厄雙子狐,一胎雙生,天生心靈相通。 換成別的靈獸,哪怕品級比七品還高,恐怕也分不清二十六和三十八哪個多哪個少,因為再通靈的靈獸,識數對它們而言,也是很困難的事,不是它們笨學不會,而是根本就沒必要學,靈獸要么天生天養,要么被修士供養,平時需要識數嗎? 但黑白毛團在樊城擺了幾年地攤,在數數這方面,顯然已經無師自通,至少它們知道,三十八前面是三十七,而不是二十六。遇到別的靈獸,倆毛團可以自豪地拍著胸脯,告訴這些同類,它們能從一數到一百喲。 于是在叫價一路飚到三十七萬的時候,小白就猛地一撲,四肢呈大字形,牢牢地掛在了葛笑笑的臉上,順帶用尾巴堵得她張不開嘴。 價格停滯在這個價格上,此時別人早看出情形不對,有人在互相競價,價格又抬到了超出綠玉玲瓏的實際價值,早在三十五萬的時候就已經不叫價了,就聽著她們一百一千的較勁加價。此時遲遲聽不到葛笑笑繼續抬價的聲音,荊曼仙的臉頓時氣成了青紫色。 竇妙娘詢問數聲,見無人繼續叫價,當場拍板定案。 葛笑笑終于把白毛團從臉上扒了下來,呸呸吐出幾根狐尾毛,氣急敗壞道:“小白,你干什么?” 白毛團連忙討好的舔舔她的手掌心,然后端坐在她的掌心里,耳朵耷拉下去,低眉垂目,一臉我純潔我善良我可愛我蠢萌你不要兇我的無辜表情。 “啊啊啊,你不要給我裝啊,本來我可以再坑那個女人一萬靈石的……”葛笑笑不吃它這一套,再可愛再蠢萌,看了十幾年怎么也有幾分免疫力,“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怕我拿你們去抵押嘛,死小白,你就不能對我有點信心,我算定了那個女人出價絕對不會超過三十九萬,坑她到三十八就到極限了……” 白毛團耳朵一豎,雙眼亮晶晶,一臉崇拜地看著她,小主人算得真是太準了,那個女人的確是說最多出價到三十八萬,它是怕有萬一,所以一聽到三十七萬,就撲到了小主人的臉上,不讓她再出價。 “別用這個眼神看我,我不會原諒你的,還有小黑……咦,小黑呢?” 直到這時,葛笑笑才發現黑毛團不見了。 “小黑……小黑你跑哪兒去了……快出來,jiejie帶你回去了……” “別急,靈狐極通人性,不會跑遠的?!?/br> 花見非安慰道,同時也喚來幾個翡玉映花樓的伙計,讓他們幫著一起找,不過一會兒,就有一個伙計在通往后面的穿堂處發現了正在角落里假裝打瞌睡的黑狐崽兒。 “讓你亂跑,萬一被人抱走怎么辦……” 葛笑笑揪起黑毛團脖子后面的一層皮,將它拎在手里一通教訓,口沫橫飛,覺得口渴了,才意猶未盡地轉身準備上樓,不料才走到樓梯入口,冷不防上面下來一個女修,身著紅裳,面覆青紗,她速度極快,直直往前,葛笑笑想避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與她撞在一起。 “哎喲……喂,走路慢點啊……” 葛笑笑的腦門兒,正好撞在那個女修的下巴上,疼得她眥牙裂嘴不說,更重要的是,那個女修的修為,明顯比她高得多了,相撞的那一刻,女修體內氣機受到牽引,自發反彈,修為比她低的葛笑笑理所當然的悲劇了,被撞飛摔出去一丈多遠,得虧得花見非離她并不遠,及時伸手搭了一把,分去一些力道,然后兩個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這女修好高深的修為! 花見非當場就禁若寒蟬,這只是氣機牽引下的反彈,還不是那個女修有意識地出手,就已經將他們兩個辟谷修士給撞得連抵抗之力都沒有,要知道落花城的斗花節雖然名氣不小,但靈花的等級普遍不高,吸引而來的都是些三四五流的小宗門以及一些散修,與會的修士大多在筑基期以下,再高的修為,這些靈花基本上就不起作用了,而眼前這個女修,最次也是混元修為,這斗花節上,怎么會突然冒出一個修為如此高深的修士? 女修對他們倆個視若無睹,徑直往竇妙娘的方向走去,頃刻間就已經遠去。 葛笑笑從地上爬起來,還想找女修理論,豈料連人影都看不見了,頓時氣結,道:“就算是前輩,撞了人也該道歉?!?/br> 花見非一頭冷汗,小姑奶奶,你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有峨嵋做靠山,果然底氣足啊,得罪誰都不怕。 “算了算了,別讓林道友待急了?!?/br> 心中雖是那樣想著,嘴上卻是息事寧人,抬出林莫南來救場。 葛笑笑一想也是,反正她也沒受傷,算了,別讓師叔等急了,連忙抱起倆毛團,往樓上奔去。 “師叔,我回來了。咦,無缺呢?” 沖進包廂,發現少了一個人,葛笑笑驚疑問道,沒等林莫南開口,她就又一拍額頭,“笨,這還用問,肯定是回去練劍了,臭小子一天不練劍會死?!?/br> 林莫南聞言失笑,招手讓葛笑笑坐下,又對跟在后面的花見非微微頷首,道:“笑笑冒失無撞,有勞道友照應?!?/br> “哪里哪里,葛姑娘很識大體?!被ㄒ姺歉尚?,額間又有滲汗的跡象,這客氣話說得真艱難,不過話說回來,以葛笑笑的脾氣,沒追上去硬要那個修為高深的女修道歉,絕對擔得上識大體三個字,當然,也可以說是缺心眼兒,不過前者更好聽不是。 林莫南一聽就知道他話里有話,目光落到葛笑笑的身上,卻先被她懷里的倆毛團給吸引了,不由得一皺眉,這是怎么回事? 黑白毛團與靈焰鳳尾蘭靈氣相融,雖說一株靈焰鳳尾蘭的凈化之力有限,但是倆毛團也還小,自身的靈氣也有限,因此可以明顯看出,它們身上環繞的靈氣,比之先前要純凈幾分,顯得更是靈性十足。 但是跟白毛團比起來,黑毛團的神情明顯萎靡得多,完全是一副消耗過度的模樣。 葛笑笑頓時心虛,把黑毛團往懷里塞了塞,道:“師叔,怎么了?” 黑毛團的萎靡,她也看在眼里,不過葛笑笑畢竟沒有領悟逍遙道,無法一眼看出黑毛團萎靡的真正原因,她還以為是自己剛才教訓得太狠,嚇著黑毛團了呢。 想到剛才她差點就把黑毛團給弄丟了,能不心虛嗎?讓師叔知道了,待會兒被狗血淋頭的就是她了吧。哦,師叔從來不罵人,只會讓她去看《大逍遙錄》,然后再讓她寫心得,嗚嗚嗚,那比罵她個狗血淋頭還狠。 “把小黑給我?!绷帜弦豢此谋砬?,更篤定肯定發生了什么事。 “師叔……” 葛笑笑苦著臉,拖長聲音正打算靠賣萌撒嬌混過去,眼角余光突然瞄到一抹紅色,下意識地看過去,然后猛地跳起來。 “是她,就是她,師叔,剛才我被她撞了,摔得好疼啊……” 這一招叫做乾坤大挪移。 林莫南好氣又好笑,果然,這丫頭又惹事了,唔,意料之中,他一點也不驚訝。抬眼向鏡像看去,看到了一個紅裳蒙面女修。 這一眼,讓他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 ☆、45·蜀山老祖夜叉肖紅衣 渡劫真人,盡管紅裳蒙面女修隱藏了修為,從表面看上去,只有混元修為,但是逍遙道能看破世間一切至法至道,任何幻像、障眼之法,在他眼中都清清楚楚。 竇妙娘正在跟紅裳蒙面女修交涉,不知說些什么,聲音并沒有透過鏡像的傳音陣紋傳出來,或者準確地說,是這位渡劫真人以強大的氣息,隔絕了傳音陣紋。 “你撞了她?”林莫南的目光落回葛笑笑的身上,古怪而慶幸。 葛笑笑沒注意他的眼神,跳腳道:“是她撞了我,都沒說對不起?!?/br> “咳,這個確實……在下親眼所見,并非葛姑娘之過……”花見非輕咳著為葛笑笑說了一句話。 林莫南沉默片刻,忽然問道:“花道友,請問落花城可有賭礦之處?” 花見非愕然,道:“沒有……”頓一頓又道,“出城往西南三十里,千煌城內,有一座規模頗大的靈礦場,只是……林道友,賭礦風險極大,還是莫要輕易出手為好?!贝笥袆窀嬷?。 “無妨,笑笑眼下鴻運當頭,賭運也必是極佳?!绷帜衔⑿Φ?。 花見非更加莫名了。 葛笑笑倒是聽懂了幾分,苦著臉道:“師叔,你怎么又埋汰我了?” “不然呢?”林莫南的笑意漸漸收斂,“撞上一位渡劫真人,沒有當場被她體內的氣機反震個五癆七傷,你就偷著笑吧?!?/br> 沒把葛笑笑當場震死,是那位真人刻意收斂的結果,小丫頭該三拜九叩感謝人家手下留情,雖然走路沒帶眼睛的是那位真人,可是即使是在仙盟這個講規矩的地方,拳頭大的也總是占理三分,人家走路根本就不需要帶眼睛,反正誰撞她誰倒霉。 “師叔,你別嚇我!”葛笑笑俏麗的小臉蛋兒一下子就白了,不可思議地盯著鏡像中的紅裳蒙面女修。 渡劫真人?她?有沒有搞錯,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美少女郁悶了,她領悟的可是鏡花道,修的就是一個真假虛實,居然連對方的虛實都沒有看出來,到底是她道行太低,還是對方道行太高? 林莫南直接一個毛栗敲在她的腦門上,道:“別不服氣,對方修為固然極高,但是你的鏡花道根基太淺也是事實?!?/br> 葛笑笑天賦高,悟性好,修煉時的心態自然沒有葛無缺那么執著和堅毅,盡管她很早就領悟了鏡花道,可是一直都沒有什么精進,還是走過蜀道后,才有所增益,再說了,鏡花道雖然講究真假虛實,可畢竟不是能勘破世間至法至道的逍遙道,所以她看不破一位渡劫真人的障眼術簡直太正常了。 不過林莫南是不會安慰她的,借這個機會,讓這丫頭知道天高地厚,以后行事懂得收斂也不是壞事,仙盟雖好,但到底不是人間樂土。 葛笑笑被打擊得像失了靈氣滋養的靈花,直接就蔫了,抱著倆毛團沒精打采地縮到一邊?;ㄒ娧┛此蓱z兮兮的,連忙挨過來,小聲安慰。 花見非卻面帶驚駭,向林莫南求證道:“林道友,那位……真是渡劫真人?” 林莫南點點頭,道:“此事不尋常,花道友,你最好提醒竇掌事多加小心?!备]妙娘幫了姐弟倆一回,他也樂意還她這份人情。 所謂斗花節,其實就是一個中小門派及部分散修參與的靈花拍賣,這種級別的盛事,哪里值得一位渡劫真人駐足停留,有這個空閑,還不如直接去蜀山觀賞靈花,至少蜀山的危巖玉心蘭,是仙盟十大珍稀靈花之一,不論從效用、還是論觀賞,其價值都遠勝這里所有靈花的總和,更不要說,蜀山還有一株優曇花,更是仙盟獨一無二。 所以,這位渡劫真人,來得太過蹊蹺。 花見非倏然而驚,急急起身道:“多謝林道友,我這就去……” 他話音還未落,竇妙娘的聲音自傳音陣紋中透了出來。 “諸位,下一株靈花——優曇花,不設底價,大家可以隨意叫價?!?/br> 整個翡玉映花樓瞬間安靜了數息,鴉雀無聲。 林莫南微訝,看向鏡像。 鏡像里,那位紅裳蒙面女修已不見身影,而她站立的地方,卻多出了一株半人多高的靈花。 這株靈花枝葉繁茂,體態纖細優美,葉片呈橢圓形,翠意喜人,枝頂上,正結著一個拳頭大小的花蕾,猶被一層半透明的青膜裹著,隱約可以看到里面合攏如“心”狀的花苞,透著淡淡的紫色,如煙似霧。 半晌之后,忽聽得九樓一個男聲遲疑問道:“竇掌事,這株真是優曇花?蜀山優曇?” 竇妙娘微微欠身,以示對那位貴賓的敬意,而后道:“如假包換?!?/br> 靜默片刻,男聲又問道:“剛才那位……是否是蜀山肖紅衣肖前輩?” 一千年多前,肖紅衣名動仙盟,因其愛著紅裳,肌膚勝雪,于是人送美稱赤雪仙子,她便將自己的道號定為肖赤雪,只是后來不知何故,肖紅衣被人毀了容貌,形如夜叉,性情也隨之大變,在仙盟中鬧出不少事來,一度又被人稱為夜叉劍女,她也干脆就將自己的道號改成了肖夜叉。最后被她的師父華陽子親手抓回蜀山,鐵鎖縛身,關入忘情川。從此后她再也沒有離開過半步,而蜀山優曇花也從那時起名揚天下。 據說,這株優曇花是一位傾慕肖紅衣的強大修士冒險闖入望天崖魔巢里偷出來的,為了將優曇花帶出魔巢,這位修士被數百魔孽萬里追殺,最后還被一位魔君一掌打碎了丹田,慘死當場。而這株優曇花,卻早就被這位修士藏在了一處山腹中,臨死之時,他以燃燒神魂為代價,施入夢之術,讓他的師弟將這株優曇花送上了蜀山。 華陽子可憐那位修士一片真心,將優曇花種在了忘情川內,至今已有近千年,而優曇花也快要迎來二度花開。 優曇花的效用,天下無人不知,固本培元,返老還童,永駐容顏,固本培元就不用說了,這是一個實用得令人無可挑剔的效用,返老還童和永駐容顏這兩個作用,單獨一個拎出來,都是雞肋,但是合在一處,足以令天下女修為之瘋狂。 肖紅衣容顏被毀,永駐容顏對她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諷刺,但是返老還童這個功效,并非單單是指使容顏恢復青春,它真正的含意,是指將容顏恢復青春并且自動修復容貌中的缺損使之達到最完美的程度。返老還童與永駐容顏結合在一起,可以使人的容顏永遠定格在她一生中最青春美麗的一刻,從此永不衰敗。 仙盟有傳言,優曇花上一次開花,肖紅衣就已經恢復了容貌,不過她依然隱居在忘情川內,所以傳言也一直只是傳言,誰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