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安隱點頭:“是,看著很急的樣子,我讓他在后院等了?!?/br> 顧相檀暗忖著陳彩能有什么要和自己說的,難道是太子又闖了禍?或者宗政帝有了提拔他的意思? 一邊想著,一邊進了后院。 那頭陳彩一見他來了,忙迎了上去。 “怎么了?”顧相檀見他面色很是凝重。 然而陳彩一開口就讓顧相檀頓在了原地。 陳彩說:“靈佛,六世子出事了!” “你說什么?!”下一刻,陳彩的袖擺就被對方抓住了,顧相檀瞪大眼,驚惶道:“出了什么事?” 陳彩沒時間思忖顧相檀過大的反應,只道:“就在晌午,奴才和太子都瞧見的,六世子有些抱恙,接著忽然就吐了血,失去了意識?!?/br> 陳彩本想著應該不算有大礙,將軍府還有神醫坐鎮呢,怕是靈佛也早晚會知曉,便沒有多事,然而方才又聽得皇上那兒傳來的消息,陳彩才覺得不對了,姑且打算走一遭看看,沒想到見得靈佛還在須彌殿中,那就是說明他還不清楚這事兒,看來自己是來對了。 “現在如何了?!”顧相檀出口的聲音有些尖利,又有些顫抖。 陳彩頓了下才道:“怕是……危在旦夕?!?/br> 顧相檀猛地怔了怔,當下只覺眼前一黑。 ……淵清??? ☆、毒引 長平街尾的神武將軍府內,此刻一片沉郁,仆從躡手躡腳卻來去匆匆,主子們則一個個都守在偏院的主室前,只等著里頭有消息傳來。 趙則一個人來到正廳,因著侯炳臣信佛,所以這兒的正中墻上掛了一副高約一丈的工筆佛陀像,趙則雙手合十,難得靜下心來抱佛腳地念叨著,希望佛祖保佑六哥可以度過這個難關,哪怕自己今后做牛做馬都傾心以報。 正跪拜著,后頭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趙則以為是哪個小廝沒了分寸,回頭卻見得幾人速速而來,走在最前頭的,不是顧相檀又是誰? 趙則一驚,都忘了起身,顧相檀已是來到了他的身前,開口便問:“淵清呢???” 趙則一時沒反應過來對方喊的是他六哥的表字,直到顧相檀拔高了嗓子又問了一聲,趙則才回神道:“在……在屋里,羿崢給治著……” 話才落,顧相檀一把甩開了他,小跑著沖了進去。 趙則何時見過靈佛如此失態,茫然無措地對上隨著顧相檀一同前來的觀正禪師。 觀正禪師念了聲佛號,似是對顧相檀的表現頗為無奈,不由搖了搖頭,道:“七世子,勞煩給帶個路吧?!?/br> …… 而顧相檀快步到得院前,薛儀陽和神武軍營的兩位副將也都在,一邊站的是牟飛和畢符,一伙人瞧見顧相檀同樣有些驚訝。 “靈佛?!” 顧相檀來不及喘氣,勉力壓下混亂的心緒,問道:“現下如何了?” 薛儀陽嘆了口氣:“還昏沉著?!?/br> 許是聽得外頭的動靜,屋門自內打開了,羿崢的聲音傳了出來:“是靈佛來了嗎?請借一步說話?!?/br> 顧相檀一聽,忙走了進去,而其他人則依舊被攔在了外頭。 開門的是衍方,顧相檀一瞧見他便要問話,羿崢卻是打斷道:“靈佛別怪他,六世子在回來時還有些意識,不過只說了一句話便倒了,衍方不過奉命行事而已?!?/br> 那時趙鳶已是神識不清,嘴角不斷有血沫涌出,胸腹如絞,整個人都抽搐得面容猙獰,他卻仍是撐著最后的氣力對被顧相檀派遣而來詢問自己情形的衍方道:“別……告訴他?!?/br> 說完這四個字到現下就再沒有醒來,至于為何不要告訴,羿崢不懂,明明在私下里靈佛和六世子的關系處得還不錯,而且自己還有不少事要問顧相檀,但是全被趙鳶的這一句話給阻了。 不過羿崢是誰,雖說難辦了些,但憑著這么些年在各地的見識,羿崢還是對趙鳶的征兆有了些眉目。 即便衍方不說,顧相檀也能知曉趙鳶說了什么,他心頭狠狠地一揪,忍不住上前察看床榻上的人的情況。 趙鳶就這般靜靜地躺著,若不是面皮如雪,就好像是睡著了一般,平和安謐,臉上并不見剛才的痛苦之色。 顧相檀似想伸手,但指尖不過動了動,又緊緊握成了拳。 羿崢聽他用低沉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問道:“是什么緣故?” 羿崢也不拐彎,直接說:“中毒?!?/br> “可有解藥?” “有……” “那服下了嗎?什么時候會好?” 羿崢頓了下:“沒有服,服了……也好不了?!?/br> 顧相檀瞪大眼,滿是凄惶的看向羿崢,羿崢竟被他這樣深切的目光給晃得一震。 “為何?” 羿崢道:“靈佛可還記得我給你喝的藥?” 顧相檀點點頭,忽的一個激靈。 “難道……”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羿崢點頭:“當時我便懷疑靈佛的病癥有些蹊蹺,明明熱度已退,又是寒氣入體卻心脈律動奇快,且舌苔嫣紅,如今想來,怕是和六世子中了一般的毒?!?/br> “什么毒?” “此毒名為‘鶯歌’,是南蠻的一種慢性毒藥,冬日種下,到得春天鶯飛草長之日才會爆發,前后一共蟄伏數月,初期毫無征兆,其后人會覺得有些疲累,而當察覺不適時,已是藥石無醫,故由此命名?!?/br> 顧相檀身子本就虛弱,要不是他正巧病了由羿崢給他診脈,想必也查不出異樣來,不過鶯歌雖然隱秘,但是在南蠻的千百中劇毒里卻算不得頂頂厲害的,便是因為鶯歌并不難解,只要在前幾個月內,毒性還未浸入五臟六腑時喝下解藥,自然一切無恙,而且有不下十來種方子可解這毒,就好比之前羿崢給顧相檀喝下的湯藥,其中就有一味苦草是鶯歌的克星,原本羿崢不過是給想顧相檀清熱化瘀的,沒想到正巧化解了這個的危難。 但是趙鳶的底子比顧相檀硬多了,哪怕他中了毒,也不該在此刻就出現征兆,并且來勢洶洶,這里頭定是有問題。 顧相檀自然也想到了,他和趙鳶同時都中了這毒,此事和三王一定逃脫不了干系,而近日能得他暗算下手的時機也就只有臘月初八那一日,而在那一天,又有什么東西是他和趙鳶一起服食了的呢…… 顧相檀擰眉思忖著,半晌他忽的眸光一閃:“臘八粥???” 羿崢一愣,也恍然大悟:“我聽說這臘八的水陸法會還是三王那兒子親自拿銀子cao辦的,這不就是下手的大好機會嗎!” 顧相檀瞇起眼,趙典趙界好深的心思,也好狠的心,當日宮中大半的王侯貴族可都喝下了那熬制的臘八粥,千防萬防都沒想到他會選在這一日動手腳,加之這鶯歌的藥性又慢,待到東窗事發的那一日,想必更不會有人把這兩茬聯系在一起了。 “不過……”羿崢也很快想到,“如果大家都喝下了那摻了毒藥的粥的話,為何旁人沒有反應?我也問過畢符和牟飛,六世子這幾天吃的喝的也同我們相似,并沒有什么毒引能將鶯歌的毒提前吊出來的……” 顧相檀心頭一動,問:“何種毒引能使毒提前復發?” 羿崢道:“并不多,且要精心調制,需費一番功夫?!?/br> “直接拿來可用的呢?” “直接可用的……都是一些花草?!?/br> “什么花草?!”羿崢還在想,顧相檀就兀的問道:“有沒有野山茶?!” 羿崢睜大眼:“有!你是不是……” 顧相檀臉色猛地沉了下來。 他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之前沒想通的,他現在也終于明白了。 三王啊三王,這可是布下了一個好大的陷阱,就等著顧相檀和趙鳶自己往里鉆。 為何將他千辛萬苦地綁出了京城又隨隨便便就丟下了山崖,丟下山崖卻還留了他一條命,還給了淵清救自己的機會,或者不是淵清,隨便哪個旁人來,趙典知曉那一天宗政帝必是會讓身邊的好手傾巢而動,只要有些官階的,又有武功在,一旦下了山崖,聞到那滿谷的野山茶,必是大半只腳踏入了閻王廟。 “……運功會否讓毒發得更快?”顧相檀顫抖著問。 羿崢瞧他面色,有些遲疑,但還是點了點頭。 顧相檀重重地閉上了眼。 淵清為了自己,下到山崖,為了自己運功取暖,足足一個時辰的功夫,這也是為何他比所有人都更快毒發的原因,加之有野山茶的催化,趙典這一套連環計使得可真是機關算盡,自己則掉以了輕心,幾乎每一步都踩在了他的計劃中,這才讓淵清陷入如斯險境! 顧相檀雙拳緊握,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除此以外還有何方法能解這鶯歌的毒??”一旦毒發就藥石無醫?顧相檀不信,也無法接受! 羿崢被他抓著手,細白的指節竟然錮得自己發痛,可見顧相檀用了多大的力。 羿崢曉得他的心情,難得沒有掙扎,安撫道:“按理說是沒有的,可我曾聽師傅說起過,有一樣東西許是能化得了鶯歌爆發時的毒性?!?/br> “是什么?” “丹丘果?!?/br> 見顧相檀不明,羿崢用了些巧勁拉開了顧相檀的手,將他按著在一邊坐了下來:“靈佛該聽說過丹丘茗吧?乃是傳說中丹丘子所種的茶,而這丹丘果就是這茶樹結出的果子?!?/br> “那是神仙話本中的東西?!鳖櫹嗵窗櫰鹈碱^。 “在南蠻還真有,丹丘果不甚起眼,但價值千金,傳聞可解百毒,即便在南蠻皇室中也是一果難求?!?/br> “可是如今又要到哪里去找?” “聽說大鄴宮中便有,是當年大王爺偶然所得的,只是大王爺離世后,皇帝登基,便到了他的手里,現下侯將軍已是進宮了?!边@個羿崢還是聽侯炳臣說的,只是他覺著神武將軍親自去討,這事兒應該能辦成。 但是顧相檀卻不這么想,且不說時日久遠,于今也有十多年過去了,就算這丹果好好地擺著,宗政帝怕是也沒那么容易拿出來。 顧相檀不由瞇起眼,眼中神思深暗,他起身慢慢走到床邊,小心地在床前蹲□,待瞧到睡在那里的人時,顧相檀一呆,頓時心如刀絞。 不過半刻,方才還無知無覺仿若沉睡的人,此刻面上竟已泛出了隱隱地死氣,眼下也顯出了青黑。 顧相檀深吸一口氣,眼下喉頭的酸澀,暗暗發誓道:淵清……無論成不成,我也一定會救你,我絕不會讓你出事的。 羿崢又瞧了瞧趙鳶的狀況,也知失態緊急,但無奈此刻只能等侯炳臣的消息,于是他先出去開方子給所有人熬藥去了,畢竟那日不少人都喝了粥,雖眼下還未顯病癥,但還是防范于未燃的好。 沒一會兒門又被打開了,薛儀陽等人都匆匆涌了進來,顧相檀慢慢退到一邊,對上一旁的觀正禪師,顧相檀道:“禪師,當日我曾救過六世子一命,如今,應該還能吧?” 這事兒觀正是聽觀蘊提過的,而且寺內典籍中也多次記載著前幾代靈佛治病救人的功德在,所以顧相檀有此一想,觀正并不覺奇怪,但是看著床上的趙鳶,觀正卻搖了搖頭。 “六世子,怕是拖不得了?!?/br> 顧相檀一震,如遭重擊! 觀正禪師說得對,當日他救趙鳶的時候用了足足十日才見效果,鶯歌的毒性比起聊黃草,前期和緩,后期一旦爆發,便是急速惡化,看看趙鳶昏沉過去不過一兩個時辰,此刻卻已迅速衰弱,就可知,若是短時內尋不到解藥,這人……許是就救不過來了,而顧相檀想以命渡命的法子卻不是每一次都可行的,那需要時間。 而顧相檀和趙鳶最缺的便是時間。 想到此,顧相檀一下子就紅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