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趙則耳尖的聽著了,但卻并未如上次這般當下就發火,而是耐著性子和王副將把招式都全過完了一遍,又贏得了兩旁若干兵士的叫好聲后這才走過來回了嘴。 “哼,你也就現在嘚瑟嘚瑟了,待我大功告成那日,看怎么揍得你哭爹喊娘!” 羿崢一聽,自然大跳而起,兩人又你來我往鬧成了一團。 侯炳臣把顧相檀引進了主帥帳中,他自是一早就瞧到了陳彩,但什么都未說。 而陳彩面上也閃過驚異,但同樣壓著疑問,老老實實地站在了顧相檀身后。 顧相檀示意他把書放到桌案上道:“這些典籍是我在國子寺里尋到的,想著七世子和神醫怕是愛看,就帶來了?!?/br> 趙則和羿崢一聽,忙湊了過來。 “哎,什么東西,”羿崢拿起來翻了翻,一下子就亮了眼睛,“這個好!我之前在南蠻也總聽說大鄴有個李大夫還是黎大夫的,擅用花草制藥制毒,早就想看看了,可是找遍了大江南北都沒有類似的書,沒想到這就給送來了,還是靈佛最上道!” 趙則也高興:“瀘州關的地圖?四哥駐守的那里嗎?我要記住了,是不是哪一天就能給他幫上忙了呀!” 顧相檀眼神一閃,只垂首笑了,笑容卻未到眼底。 “總之能用得上便好?!?/br> “用得上,自然用得上,書讀再多都不嫌多,靈佛不也是這般對太子說的嗎?”侯炳臣笑道,繼而向陳彩看去。 想到太子那狼狽的模樣,顧相檀也忍不住笑了。 “太子年輕氣盛,秉性卻還算直順,若是好好調|教,想來也是有番希望的?!焙畋歼@話說得有些客氣了,但是也不全是假的,只看趙勉愿不愿意努力了。 接著又對陳彩道:“這位想必就是太子的近侍陳護衛了吧?” 陳彩受寵若驚:“奴才見過將軍?!?/br> “對于陳護衛的功夫我也有過耳聞,也算是年少英才?!?/br> 然而他這夸獎的話才說完,那頭趙則就跳了起來。 “陳護衛,快來,我們一同比試兩招去!” 陳彩還有些沒回過神來呢,就被趙則連突帶襲地逼到了帳外,他無奈地望向顧相檀,就見對方示意無妨,陳彩這才放開了手腳,陪趙則去練了幾手。 聽著兩人越打越遠,顧相檀這才斂了神色,問侯炳臣:“不知那孟先生眼下如何了?” 趙鳶接口道:“給他還了賭債?!?/br> “還在金谷樓?” 趙鳶點頭:“他不愿由我們引薦為官?!?/br> 顧相檀笑了:“他會愿意的……” “好在,逍遙賭坊近日被查封了,雖不知能關幾日,但短期內應該為難不到孟先生了?!焙畋几袊@。 說到這個,顧相檀道:“右相怕是不高興了吧,就沒找旁的人疏通疏通?” 侯炳臣哼了聲:“他也想啊,但是瞿光可是出了名的老jian巨猾,想要求他幫忙,不扒下一層皮來哪兒行啊?!?/br> “看來,兩位大人如今的關系不怎么樣啊?!?/br> 趙鳶當下就一怔,侯炳臣也反應了過來:“靈佛的意思是……” 顧相檀瞇起眼,仍是低低緩緩地笑著:“這事兒先不急,后頭再議也來得及?!?/br> 倒是有另一樁事他要問問羿崢:“神醫,你可會易容?” 羿崢呆了呆:“易容?哪種易容?” 顧相檀說:“便是把一個人裝扮得很像另一人,也未必一模一樣,就是不熟的人外貌氣質初看能蒙混過關便行?!?/br> 羿崢琢磨了下,自得道:“可以,那還不簡單,只要身形差不多就行?!?/br> 顧相檀點了點頭,又對趙鳶道:“我有個想法,只是防患于未然,若是有一天這事真發生了,也算是一個應對的法子?!?/br> …… 從軍營出來,陳彩同顧相檀告辭,又是恭恭敬敬地給他磕了三個響頭。 顧相檀將他扶起道:“無論陳護衛怎么想,又或者今日瞧見了什么,我皆不阻你,你也不用多謝我,我說過,我感念你當日的話,所以才會做這些事,不足掛齒,也不用放在心上?!?/br> 陳彩干涸的心頭卻像是被顧相檀灑上了一碗熱水,想到方才在神武軍營中的比試,那些將士的對待,在這里,他不是什么低人一等的奴才,只要有武藝,有才干,就會被人尊崇夸獎,只要是男兒大丈夫,皆會有在戰場上大殺四方保家衛國的渴望,而在這里,他仿佛隱隱的體會到了擂鼓鳴金的聲響,那暖燙的滋味讓陳彩的四肢都仿佛烘熱了起來,他不由心頭激蕩,沉著聲道:“奴才今日什么都沒有瞧見,不過是隨著替靈佛拿了些東西而已,請靈佛寬心?!?/br> 顧相檀點點頭,沒再多說什么,讓陳彩徑自離開了。 回頭就見趙鳶表情復雜,顧相檀癟了癟嘴,問他:“你覺得陳護衛的功夫怎么樣?” 趙鳶道:“不錯?!?/br> “比起王副將和商副將來呢?” 趙鳶愣了下,還是道:“在他們之上?!彪m說剛才陳彩故意輸給了對方,且缺了不少實戰的經驗,但是他的身手哪怕在營中都是數一數二的。 顧相檀快走了兩步,趕到趙鳶身前,又回過頭笑著看他:“有這樣一個好幫手,哪怕有一日……有一日上了戰場,也總多一份希望吧?!?/br> 趙鳶隱隱有些明白了,卻不禁更是訝然。 “可他是太子的人?!?/br> 趙鳶不是沒有惜才的心,然而與其從別人那邊挖,他更愿自己培養,雖說要更費時費工,但顯然這樣比較穩妥,也比較可信。 然而顧相檀卻不這般想,他目光迥然地望著趙鳶。 “我有把握,也有信心,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不放棄?!?/br> 并且……不惜代價。 顧相檀在心里道,只要為了你…… …… 剛一回須彌殿,小祿子就來報。 “靈佛,溯少爺來了,等了您有一陣子了?!?/br> 趙溯? 顧相檀顯得有些驚訝:“他有說何事嗎?” “說是家鄉送來的檀香,要贈予給您的呢?!毙〉撟拥?,繼而又好笑的自言自語起來,“這可真是巧了,前頭將軍才送來了香爐,這便馬上就送香來了,還真是缺什么有什么,消息真是半點不落后啊?!笨梢娺@一個個都是盯著須彌殿,把眼睜得頗大呢。 顧相檀沒搭腔,而一進須彌殿,果然見趙溯坐在那兒,在人前的他挺著背脊,雙手擺在膝上,面前的茶也一口未動,整個人繃得死緊,一看就很不自在。 見了顧相檀更忙是起身對他行禮。 顧相檀讓人把冷茶換了,又和他隨意說道了兩句,看了趙溯送來的香,這才讓小祿子出去了,室內只留了安隱和衍方在。 顧相檀也不說話,只等著趙溯開口。 果然,沒多時趙溯就忍不住了:“靈佛,我有些事尋你?!?/br> 顧相檀笑道:“你說罷,這都是我自鹿澧帶來的隨從,信得過?!?/br> 趙溯將安隱和衍方都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才自懷中摸出了樣東西,交予了顧相檀手中。 顧相檀打開一看,眸中神色一閃,冷聲道:“哪里來的?” 只見那是一方兩寸不到的小紙,紙上只寫了兩行字。 “臘月初八,佛祖成道,殺雞儆猴?!?/br> 趙溯一看顧相檀臉色就知曉自己怕是猜對了。 這不過是一句暗語而已,“殺雞儆猴”,然而,要殺的恐怕不是雞,而直接是“侯”了。 ☆、添油 趙溯邊觀察著顧相檀的表情,邊和盤托出這張小紙條的來歷。 “我近日總在院中得見睦王府上鹯鳥往來頻繁,便因此留了些心眼,”即便宗政帝已下令京中不得養鹯,但于三王來說,這條律令則等同虛設,不過只是約束了些平頭百姓而已,皇上難道真會為了幾只鳥兒同他們過不去? “昨晚夜半瞧到又有鹯鳥自鹯堂飛出,我便將它偷偷喚下,用另一只養著的掉包了,這才看到了綁于其腳上的密信?!?/br> 三王會對神武將軍下手其實完全可以預料,侯炳臣只要在京一天或早或晚對他們總是一大禍患,他以前遠在邊疆征戰,三王勢力鞭長莫及,他現下就到眼皮子底下了可不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么,只是若在他一回來就動了,難免引人懷疑打草驚蛇,這般等了幾個月,也該是差不多了。 不過趙溯還不是很明白對方到底要如何行事,畢竟侯炳臣的一身功夫在那兒,平日又極其謹慎,加之出入有護衛隨侍在旁,并不是那么好接近的,如果這次失敗了,那么再想等下次出手就更難了,所以定是要一擊即中,既然從外部強攻不行,還會落人話柄,那么該是從內部瓦解,然后不知不覺為上……不過神武將軍身邊有什么人可以用呢? 見趙溯忽的亮起了眼,顧相檀就猜他怕是已經想明白了,他了解趙溯的脾性,也知曉他有多見經識經巧捷機敏,要不然當年又是如何成為最后的贏家的,這事已是被他洞悉了,看來再掩蓋也難了。 于是顧相檀主動問:“在你看來他們會使怎么樣的手段?” 趙溯道:“事在蕭墻……” 顧相檀怔然:“神武軍中人人自律,對將軍又忠心耿耿,幾位義兄義弟看來也十分和睦,豈會自亂陣腳?” “軍中自家人不會,可是外人就說不準了……” “侯將軍身旁哪來的外人……”說到一半,顧相檀恍然大悟,“是那位秋……” 話才出口就被趙溯止住了:“莫要聲張的好,這事同我們可沒有什么干系?!?/br> 看著顧相檀不怎么贊同的神色,趙溯語重心長:“我知靈佛菩薩心腸,但是神武將軍的確是宗政帝的一大助力,若是三王先一步和他對上,侯將軍能識破這詭計,那自是最好,三王也算惡有惡報,若是一個不察讓jian計得了逞……大將軍折損雖有可惜,但是宗政帝回頭必然不會輕易罷手,最后雙方廝殺一番兩敗俱傷,不就是我們所求的局面嗎?” “可是國土數亂,正是用人之際,將軍神武英勇,我怎能這般眼睜睜地看他陷入危難之中全然不顧?”顧相檀憤然。 趙溯卻依舊平和:“未必就會是最差的結果,靈佛也不要小瞧了將軍,不過一個女流之輩而已,連我們都能想個通透,神武將軍不可能識不破,否則不是枉費了他這般威武的名頭嗎,更何況,瀘州關還有御國將軍在,哪能給南蠻人可乘之機呢?說不定侯將軍也一直在等這個契機,反而回頭來個守株待兔甕中捉鱉,拿住了三王的七寸!這樣的好機會,于我們,于他們,都不該輕易錯過!” 如出一轍,分毫不差。 顧相檀清清楚楚地記得,上一世趙溯就是這樣口若懸河地將他心中本就在動搖的一點點善念和愧色抹殺得一干二凈的。為了一己私欲,為了看宗政帝和三王互斗,為了斷皇上一條臂膀,顧相檀在那時最終任事態繼續發展了下去,然后鑄成大錯,再難挽回。 神武將軍保家衛國近二十余載,最后竟倒在他一心守護惦念的土地上,殞命于同為一國的人手中,多么悲涼。 想到那時在靈堂內得見淵清時其臉上冷肅苦痛的表情,顧相檀皺緊了眉,深深的內疚如蟻一般自胸口層層鉆入,啃食著他本就顫動的心。 顧相檀用力吸了兩口氣,再睜眼時就見趙溯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似在等待著顧相檀的答案,那眸中的沉郁之色如山巒一樣重重地壓過來,仿佛顧相檀要是拒絕,就辜負了趙溯的一番苦心。 兩人對視片刻,顧相檀道:“容我再想想……” 趙溯眉頭微擰,到底還是什么也沒說。 顧相檀沉默了會兒,又想起道:“還有件事我想尋你幫個忙?!?/br> 趙溯訝然,自己有什么可以幫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