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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戚長風在下單前確實有片刻的猶豫——雖然他自覺自己到現在為止都隱蔽得很好,應該也不會有人起意探查他的網購信息,但是他謹慎了太久,終于快到能望見曙光的時刻,原本用家里的紙箱子養貓崽對他現在的身份和角色來說才算合理。 但就像他不久前猶豫送養的事情一樣,在他斟酌怎么對待貓崽時又猶豫了。也許是他的生活里已經太久沒有出現過什么柔軟美好的東西,一個毛絨絨軟綿綿的、忍不住自己的好奇終于從電視柜后面跑出來扒著他的腿往快遞箱里看的小家伙,竟能給他貧瘠昏暗了太久的當下帶來一股很難想象的溫柔生機。 “都是你的,”戚長風托住小貓在空氣中踩啊踩也爬不上去的后爪,叫他蹲在自己膝蓋上,“食物、窩、玩具?!蹦腥溯p輕撫著小貓的后背,“如果你愿意和我住在一起……大概要暫時委屈你跟我一起窩在這里,等到我的事情做完,如果那時還能……”他微微頓了頓,“也許你可以和我一同回家去?” 康寧聽不懂這個人斷斷續續的未盡之意,也完全不覺得這個“委屈了你”的說法有什么不對勁。對于曾經一個貓咪擁有一幢小樓和一座游樂場的小王子來說,等閑的居所自然都是委屈。但是小貓的性格總體來說比較樂觀,不太容易自怨自艾,在饑餓和寒冷不再摧殘他的時候,第一次見到的泡沫盒也能讓康寧覺得很新奇。 小王子撅起屁股,一個猛虎下山就俯沖了上去。 任戚長風平日身手如何敏捷,在這時也沒能反應過來,或者說他本來是默許的——他以為貓崽會去撲箱子里的劍麻球或者已經拆出來了的小魚玩具。 戚長風縱然沒有養過貓的經驗,網購時也并沒有胡亂挑選,他已經綜合考評了同類物品里價格較高評價更好的用具。只是他很難想到,對于貓咪王子來說,再好的玩具也算不上新鮮,反而比不上把泡沫盒撓開花來得刺激。 戚長風也就晚阻止了那么十幾秒鐘,小貓已經連蹬帶踹地抱著一塊撕扯開的泡沫甩來甩去,時不時有小小的泡沫球球飄起來,又很快被松開大塊泡沫的康寧裝模作樣地伏擊。等男人終于把小貓摘開,別說慘不忍睹的地板和附近的家具了,就連貓崽軟軟的絨毛都已經炸開了,上面沾滿了難以清理的泡沫遺體。 康寧還沒能從撒歡的興奮情緒中脫離出來,他兩只前爪還摟著戚長風的手腕,小腳在人家胳膊上蹬來蹬去。那樣子實在可愛,好像整團小貓都具象化成了一團毛絨絨的開心。 誰能忍心責備這么一個淘氣得理直氣壯的小東西? ——反正戚長風是沒做到。 天色已經很晚了,客廳里小小的白熾燈被男人打開,他拉著一把凳子坐在桌邊,慢慢地挑著小貓身上粘的碎泡沫球,而康寧正伏在桌上開開心心地吃著罐頭——他從前生活在族里時被養得太精心,幾乎沒有機會吃到任何豐富口感的食品添加劑。而越是被嚴格控制飲食的好孩子越沒辦法抵擋垃圾食品的魔力。 一直吃到肚子又圓滾滾的了,康寧才甩甩頭,等著戚長風把他從桌子上抱下去。 小貓之前兩次上桌下桌都是被人抱著的,這是康寧和其他剛進人類居住地的流浪貓的那種獨立和警惕極不同的地方:他過于習慣被人寵愛和照顧了,幾乎從不在任何時候為難自己——哪怕是在流浪時被狗叼、被雨淋,他也沒有任何想法想要戰斗、覓食或者奮起。 他只是默默地團起來對一切苦難作消極抵御。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他化形之劫比同族都漫長艱難得多的原因。 但是他等了一小會兒就不耐煩了。他瞟了一眼終于把“泡沫小貓”打理干凈、正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享受晚餐的男人,未等對方領悟到自己的意思過來接他,就稍作蓄勢、后腿一蹬,朝著沙發的方向撲了過去。 在從前,餐桌到沙發之間絕對稱得上是一段對小王子來說相當遠的距離。 貓妖在十八歲以前是生活在同族的密切保護之下的?;沃?,他們在體能和力量上完全等同于同身量貓咪的能力。 譬如說康寧的二哥,化形前天賦就很好,本體已經接近于一只七八月大的貓咪,但是一只七八個月大的小貓往往也打不過同種族同樣健康狀況的成年大貓,因此外面的人類輕而易舉就會有傷害到他們的能力。 在這個時期,貓妖一族與真正貓獸的區別就在于他們有神智,盡管遠遠比不過同齡的人類,但是天賦極好的貓妖在化形前的智力就可能接近人類的少年期。退一萬步講,如果真有珍貴的化形前的年幼貓妖不慎流落出去,他的體能雖然只是一只小貓,倒可以憑著遠超于貓的智力保護自己。 但是這里面卻不包括康寧這個傻東西。他此刻都已經到了生命能量時刻有可能發生劇變的化形期,看起來卻還是奶貓大小,心智也是一團孩氣。也許這件事的唯一優點就是能讓他看起來足夠嬌憨可愛,傻得輕而易舉就俘獲了偶然路過的戚長風的心。 可從表面上來看,今天的康寧依然是昨天被小狗欺負的貓崽,其實還是有一些東西在暗中發生了變化的—— 康寧起跳時都沒有多想,他潛意識里就覺得自己能夠跳過去。而后他果然穩穩地落地了。 小貓似有所覺,他回頭又看了看不遠處的餐桌,再低下頭瞧了瞧自己的爪子,恍然發現自己的四肢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變得比過去更加穩當有力。但康寧并沒有深想,他仍然是那只沒有心事的小貓咪,從他這有人照顧的一整天都沒再想起過他的爸爸mama就能看出來——何況他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去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