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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連串問題直接把還沒醒過神來的小皇子問懵了。 康寧的思緒此時還沉浸在那些輕軟溫柔的美夢中。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于能把夢跟現實分辨清楚——然后小皇子微微嘆了一口氣。 “嗯……我沒什么事,”他漫不經心地回答他,滿心只惦記著一個要緊的要求,“戚長風,你要陪著我,陪在我身邊,不要走!” 戚長風已經流不出眼淚了。每一次康寧在昏昏沉沉的間隙醒來,都是抓住他的手說同樣的話,要求他“不要走”。 而戚長風每次也都回答他同樣的話: “我就陪在你身邊,我不會走,”戚長風攥緊了小皇子的手指,“但是求你也要做到,好嗎?你要公平一點,你得公平一點——康寧,是你不要離開我,是你不要走?!?/br> 只是始終不知道小皇子有沒有聽清楚?;蛟S康寧當時的狀態已經不允許他再能理解消化別人的痛苦、無望與哀求。他往往又很快落回到昏迷中了,落回他那些連綿不絕、溫柔欣喜的美夢。 戚長風深深地看了他兩眼,把他的手輕輕塞回到被子里,起身落了一個珍重的吻在小皇子額頭。 然后他轉身大步離開了昏暗的內殿,很快走到望舒宮留給皇子議事的正堂,帝妃此時都面色難看地坐在正位上,孟白凡沒有抬頭,好像正心事重重地思量著什么,而堂下齊聚了所有精銳領事、最得用的精兵、暗衛之部首。 “怎么,還沒有帶回來嗎?”戚長風面無表情地問道。 “耿飛,消息是你親自帶回來的,你說吧?!被盏鄢脸恋貒@了一口氣。 “將軍,”他的心腹親兵頸側帶了顯眼的新傷,“蚩族人說了,鬼鵲子他們那里確實還有。但是只要他們不想給,我們再怎么搜查都找不到的——哪怕朝廷的人把他們人全殺光了,讓蚩族從此滅族?!?/br> 耿飛抬起頭,“事急從權——我們這次把整只左路十二軍開過去,確實把蚩族所有男女老少都……都綁縛起來了,但并沒有傷他們,只是搜查了一通??晌覀儼鸯F山翻了個底朝天,連鬼鵲子的影子都沒有找到?!?/br> “而蚩族人嚷嚷著,要讓他們交出鬼鵲子,必須要見到將軍親面才行!” 第72章 無畏 但求無愧于心罷了 霧山蚩族人之兇悍血性由其與朝廷抗爭多日、放言寧有滅族之禍也不會低頭妥協, 便可見一斑。他們想要親見戚長風的隱含意思卻也不難猜測——蚩族的話事人在左路軍面前幾乎都未刻意隱藏過其真實想法:他們是想要把戚長風的命留在霧山。 在禍事發生之前,蚩族人是很少離開霧山山脈的,這里算是一片與世隔絕的地帶, 蚩族人祖祖輩輩都生活于此,他們物欲低下且甘于貧窮,幾乎從來不跟外界交流往來,更不會有通婚和經貿交易,連漢話都只有少數幾個人通得。偶爾在山里頭年景不好、快要餓肚子的時候, 蚩族人會出去搶一搶山下的平民,但南平本來也偏遠,沒什么官兵來管, 山下漢人也兇悍,雖然三不五時要發生械斗,但兩邊都討不來大便宜,反而維持著一種大面上的和平。 直到南夷殘部為了報復滅其故國的皇帝和戚長風, 一把大火毀去了蚩族世代賴以生存的鬼鵲子——貧窮和山中環境的艱苦并不會真正要了蚩族人的命,熱瘴之毒才是真正讓他們感到恐怖絕望的源頭。蚩族人遵從祖訓,平日里也一直派族人對鬼鵲子生長的藥田日夜巡邏看守。但是這里自來沒有外人進入。他們平日不過稍微防備著想偷藥的族人和亂跑的小孩子罷了。 而禍事發生的那一晚, 藥田里燃起了沖天的火光, 絕望的蚩族人甚至用身體去撲打大火, 連小孩子也冒著燙傷的危險去搶救田里的鬼鵲子,只是孩子們采藥不得章法, 才將藥株□□、鬼鵲子立刻就化土而死,這東西是離不了霧山的土的,根莖一化、也就于熱毒無用了。那一夜,整個霧山都是蚩族人嚎啕的哭聲。本來是種下了遠遠富余的數量,這一燒, 十有八九的族人沒有藥來抵抗瘴毒。 摸進來的幾十個堪稱精銳的南夷部將只跑掉了寥寥數人,剩下的有大半被當場亂拳打死了,還有的叫霧山人活捉住了,折磨了十幾天,吊在房梁上叫山里的野狗生生吃光了腿腳上的皮rou,才拷問出了這場禍事的緣由。 蚩族人是仇恨心極強的民族,只是他們想同南夷人尋仇——南夷早被滅國了,剩下些被打散了遷往草原的民眾,蚩族人過不去也找不著;想同皇帝和戚長風尋仇——這兩人位高權重、又山高水遠,他們輕易也夠不到。 一時雪恨無法,又處于全族人要活不下去了的瘋狂恐懼中,他們開始大規模地下山,搶掠燒殺、屠戮南平城里那些普通的漢人民眾,一為滿足自己在絕望之下陡升的野蠻欲望;二是私作對皇帝的復仇。蚩族人是并不覺得自己活在梁帝治下的——他們心里自來都只有霧山的族人、不知有國,更不將外族人當作與自己同等的血rou。 這便是嶺南匪禍的其中一個緣由了。 實際上,徽帝發起的這場征南之戰足足持續了七年,不但將王朝唯一的異姓王殲滅、又將屢屢攪得南疆不得安生的眾多南夷小國收服,從而直接將廣袤的南境十一洲納入了大梁的疆土,這一場曠世之戰到現在也不能說是徹底結束了——征南軍的大部隊依然留在昔日南夷的土地上,一為震懾、二來解決時局下層出不窮的民亂和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