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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孟白凡如松如竹一般的人生叫康寧于瀕危的昏迷中生出堅強力量,那么戚長風奇跡生還的消息就重給了他振奮的明光。 等看到臨近尾聲的章節,康寧甚至一改之前委頓頹靡的狀態,生出了好奇探尋的心思—— 書中在最末的部分提到,孟白凡一生獨行,其實并非她始終未曾動心。在這位女醫年輕的時候,也曾有過一段旖旎春思,只是那個讓她芳心浮動的男子只在她生命中出現了很短暫的時間,兩人便匆匆錯過,就此留下了一個輕淡溫柔的遺憾。 康寧本來猜測了幾個在傳記中頻繁出現的優秀男子,卻在看到匆匆別過再未相見后全都排除了。 然后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恍然大悟地向前翻動了幾頁——那是一個初看時非常不起眼、這時看來卻有些突兀的段落,是孟白凡在研究藥方時正好缺少某種上年份的藥材,然后就有女醫的侍從來報,說戚將軍特意使人將女醫大人所需的藥材送來了。 侍從還就此跟孟白凡閑聊兩句,說這位戚將軍可是整個大梁的英雄人物,不知怎么的竟至今未娶,實在奇怪。而后孟白凡就輕輕地、似有了悟地笑了一聲,沒有對這話發表任何意見,轉頭聊起了別的與炮制藥材有關的話題。 提到這一段落的時候,孟白凡正處于研究藥材年份與效力作用的關鍵時期,任誰將這一段看過去,都不會深究一個篇幅不多、出場寥寥、此時只為給孟白凡提供藥材才出現的背景角色,更遑論關心這“英雄將軍”娶沒娶親。 可康寧當然對他的好友有百般在意,就是這樣只在背景對話里閃現的片段,當時也被他來回讀了幾遍,還在心里暗自反駁那侍從的猜疑——不娶親又有什么奇怪?戚長風不曾成親,當然是有他自己的理由。 小皇子甚至還為此生出了一種奇怪又隱秘的歡喜。他并沒有細思,只把那歸結于不想要好朋友身邊有除他以外更加親密的人。但這種情緒并不強烈,幾乎還比不上小皇子小時候沒能從母親那里多討來一顆糖球的委屈。 不過到了此刻,好像一切隱晦的線索都能夠嚴絲合縫地彼此對應上了。 是了,像孟jiejie這樣優秀得世間少有的女子,必然只可能對另一個世間頂好的男子動情。 ——可世上哪里還有一個人會像戚長風那樣好呢? 還有哪一個人能像戚長風那樣,站在那里就是清風朗日,頭頂著永遠沒有陰霾的天空,身后有西山上純凈無垢的白雪——戚長風本身就代表了小皇子生命里一段沒有負累和心事的歲月。 而分開的越久,戚長風就越成了康寧記憶里那塊沒有半絲酸苦的蜜糖,和他相聯系的永遠是康寧童年時最明媚的時光,是爬上樹杈呼吸到的第一口自由空氣,是秋日午后的陽光和屋頂棲息的野貓。 因此在康寧看來,也只有像戚長風和孟白凡這樣的兩個人,一個俠肝義膽拯救大梁邊境子民于水火、一個妙手仁心造福窮苦百姓于微末,才真正稱得上一句天生一對。 他們在書中交集甚少,但孟白凡是清楚表示過對戚長風的敬佩的,這對于孟白凡這樣從不說場面話的姑娘來說算是極為難得,而戚長風在初見孟白凡時也曾說過:“孟姑娘這樣的大才,乃長風生平僅見?!?/br> 及至康寧熟記的這一段落中,戚長風能如此自然地派人送來孟白凡需要的藥材,而孟白凡也沒有感到絲毫的詫異,顯然是兩個人私下一直也沒有斷了來往。因此孟白凡在面對侍從疑問時,那若有了悟的一笑就更加顯得意味深長—— 是不是孟jiejie和戚長風其實早已經心意相通,彼此有意,只是因為一些隱秘的不能宣之于口的緣故,才遺憾錯過,從而一個一直未娶,一個此生未嫁呢? 康寧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在冥冥中窺得了真相。 而他那樣佩服喜愛孟白凡,又一向將戚長風看得無比親近,這時理應為這二人相互有情意而感到開心——他甚至已經想好,要為他們兩人的姻緣盡自己的一份力,抹平這一份有情人未成眷屬的遺憾。 可是他心里卻總有些難以忽視的小酸泡泡不斷冒出來,莫名其妙地影響著他的心情。 哼,戚長風。 小皇子抱著那本可以稱得上自己的一段奇緣的女醫傳,靠在迷夢中這座拱橋的欄桿上,想象著萬里之外的好友此刻是否已經脫困。 萬里之外的南雀國,邊城野外的亂葬崗中,戚長風正帶著阿鳳的女兒躲藏在一堆尸體之間。 當年戚長風去京城之前,這小丫頭才幾個月大,被阿鳳裝在戚長風家的竹筐里躲避夷人?,F在她已經七歲了,生得和她母親一樣健壯美麗,被南雀國的人抓來后賣進了邊城的一家妓院里,她偷了一把刀刺傷看守的人想要逃跑,再被逮回去時就叫妓院的人砍掉了一根腳趾。 她早已經不認得戚長風了,只知道這來救她的將軍曾經是鄰家的一個小叔叔。小姑娘腳上的傷還沒結痂,生來一股頑強的生命力已經讓她恢復了活力。 這時躺在死人堆里,她卻還有力氣對戚長風表示好奇: “戚家阿叔,你在想什么,你為什么要一直看著月亮?”小丫頭眨著黑亮的一雙大眼睛問道。 “我啊,”渾身臟污的青年將軍輕輕笑了一聲,“我就是在想我的小月亮?!?/br> 第29章 牽絆 愧疚感將他于這個世界上牢牢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