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節
可惜方應看功名心切。修練未成,便已出山代父受封神通侯,從此在朝廷官場之中一帆風順,人人仰望。方小侯爺更加拉攏米公公,組建起“有僑集團”,勢力之大,隱然還要凌駕于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之上。小侯爺因此春風得意,更開始苦心謀劃,欲圖染指更高權力。卻也因此而耽擱了練功。幾年下來,他的武功非但未曾再有任何進步,反而略微呈現出了倒退的勢頭。 很明顯,這是一個巨大得足以致命的錯誤。功名權勢固然重要,但真正最重要的,終究還是本身實力。實力不夠,一切終歸虛妄。試想,假如方小侯爺能夠把《一氣貫日月》修煉到登峰造極境界的話,那么至不濟,今天他也能全身而退,又怎會鬧到現下這般田地,只能認命赴死呢? 血河派武學,由《莊子》而來,近于道門。陳勝本身已經修煉了神足經這佛門至高武典,故此無需也不能再改練《一氣貫日月》了。恰好沈落雁雖然已修成先天真氣,但她本身所習練之內功,卻還是自己的家傳心法。那品質當然說不上怎么高明了。這次正好把《一氣貫日月》交給她修練。 美人兒軍師雖然精修陣法之道,但百密總有一疏。連當年截教中云霄、碧霄、瓊霄等三位得道真仙所布置之九曲黃河陣,尚且終于被敵人所破,沈落雁如何能與三霄娘娘相比?故此加強自身本事,也是必需的。血河劍法和血河古劍,也正好一并交給她。 以神域標準評價,血河古劍也是亮金等級的兵器。陳勝的私人儲物空間之內,武器雖然不少,但說到劍,便只有一口最初在《尋秦記》世界里,從齊國劍圣曹秋道手中贏取的戰利品斬將劍而已。礙于世界等級,這斬將劍不過白色上品水平,和血河古劍差得遠了。 不過,嚴格說起來,陳勝喜歡用刀,更多于使劍。他已經有虎嘯寶刀了,故此這血河古劍雖然也是亮金下品武器,但陳勝對其態度并不算太看重。反而對于紅袖刀,陳勝興趣更大。反正蘇夢枕已死,此刀便成無主之物。陳勝把它收入囊中,誰也不會多說什么的。 紅袖刀是小寒山派紅袖神尼,傳給自己開山大弟子蘇夢枕的。隨著金風細雨樓不斷壯大,在江湖人心目中,紅袖刀已經和蘇夢枕合稱為“夢枕紅袖第一刀”,兩者關系之密切,再不可分割。陳勝既然收下了紅袖刀,那么理所當然,就承接下了刀上所存在的因果。蘇夢枕和他的親生弟弟蘇夢飛,同樣死在白愁飛手下,除非能替蘇家兄弟報仇雪恨,否則的話,如何能夠安心自稱為紅袖刀新主? 相比之下,陳勝對雷損卻幾乎絲毫不感興趣。原因之一,論及對真言手印的運用,《勤三摩地斷行成就神足經》實為佛門之宗。故而快慢九字訣在陳勝眼中看來,根本全無秘密可言。原因之二,這位六分半堂的總堂主,確實已經老了。他處事瞻前顧后,首鼠兩端,動不動便望風駛舵,哪里還有半點武人風骨?故此像這樣一個老家伙,又怎能激得起陳勝心中的半分戰意了? 反臂將血河古劍向后拋給美人兒軍師,陳勝隨手凌空抓扯,紅袖刀當即離地飛起,自動投入新主掌間,隨之竟不住微微顫動著發出嗡嗡響聲,就似不忿舊主竟死于宵小暗算之下,意欲為舊主報仇雪恨,痛飲仇人鮮血。白愁飛聽聞此聲,再與陳勝目光一觸,禁不住當場便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 恰好就在此刻,狄飛驚以約束六分半堂麾下人馬,盡快結束臨安城內動亂為籌碼,向諸葛先生開出了放過雷損和自己的交換條件。諸葛先生尚在沉吟,白愁飛已然活像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地道:“金風細雨樓的人,也只知道我是蘇夢飛。諸葛先生,假如你肯放我一馬,我愿意與雷總堂主配合,盡快讓金風細雨樓收兵?!?/br> 第三百二十三章:存僥幸,指彈天(下) 諸葛先生瞇起雙眼,面色微沉,更不說話。但熟悉諸葛先生的人都知道,這是他心里覺得不高興了。事實上,不禁諸葛先生不高興,就連四大名捕也同樣不高興。他們四師兄弟當中,無情冷靜、鐵手忠厚、追命成熟,只有冷血是個不管不顧的性子。聽得白愁飛這樣說,冷血忍不住立刻冷笑一聲,道:“冒名頂替的殺人兇手,居然還想繼續冒充下去,向金風細雨樓的人發號施令?怎么,之后你是不是還打算繼續冒充一輩子,就這么坐在樓主的位置上到處頤指氣使???呸!無恥之徒,想得倒美啊你?!?/br> 白愁飛天生驕傲,縱使明知自己處境不妙之極,但被冷血罵了這么兩句,他登時就有些受不了。他咬咬牙,耐著性子道:“不敢。諸葛先生,還有四位大捕頭,你們若肯放在下一馬,在下在動亂平息之后,必定立刻離開,從此白愁飛終生再不敢踏入臨安城半步。在下更不敢請各位徇私枉法,赦免在下無罪。白愁飛所求的,只是十天余裕而已。只要各位肯讓在下先離開十天,則十天之后,無論要捉要殺,白愁飛皆不敢有半句怨言?!?/br> “用不著!這世界不管缺了誰,都不會就變得過不下去的。所以白愁飛,你還是學學方應看,認命吧?!崩溲缋前憔o盯著白愁飛,凝聲道:“若敢拘捕,格殺勿論!”一句話說話,他赫然抬起頭來,森然目光向姬瑤花、任勞任怨、還有莫三給給、杜蓮、冷柳平等幾人分別掃去。 其實論武功,冷血在四大名捕當中修為是最低的。但從小被野狼養大的他,卻擁有一股同樣如狼般的野性直覺。再加上動手的時候從來不怕拼命,故此往往能夠以弱勝強。當真打起來,哪怕米公公和元十三限這等高手,也要對之顧忌三分。 姬瑤花和莫三給給等人,方應看認輸赴死,本就已經令他們人人為之心驚膽顫。再被冷血目光一掃,胸中登時全無半分斗志可言。只聽得“叮當~叮當~”清脆聲音連續響過,他們一個個自動丟下兵器,竟不敢再有絲毫反抗表示。 白愁飛看見這一切,心下立刻涼了半截。但他仍舊不肯絕望,猛然回頭,向雷損凝聲道:“雷總堂主,你也聽見了吧?四大名捕這是要對我們趕盡殺絕啊。難道你們也甘心和這些無能怯懦之輩一樣,什么都不做,就此靜候宰割?” 雷損和狄飛驚尚未說話,諸葛先生手拈長須,緩緩道:“六分半堂對朝廷向來忠心耿耿。今天晚上的事情,想必只是受了神通侯一時蠱惑而已。人誰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要雷總堂主和狄大堂主愿意改過,將功贖罪,那么朝廷自然也愿意給雷總堂主一條自新之路的?!?/br> 姜永遠是老的辣。諸葛先生深知六分半堂在京城之中扎根,實力已經根深蒂固。若輕易鏟除了他們,恐怕臨安城內的混亂,就當真一發不可收拾,而且必定曠日持久,不是只有今天一個晚上那么簡單了。若在平常時候,憑諸葛先生的手段,要強行把混亂壓下去,倒也并非做不到??裳巯纶w構剛剛駕崩,當務之急是保持朝廷內外穩定,然后盡快扶立新君登基,所以萬萬亂不得。有雷損留在六分半堂,對于維持穩定,將可起到極大幫助。 確實,雷損的所作所為,在朝廷正統士大夫眼中,乃屬十惡不赦,根本不可饒恕。但諸葛先生豈是那等腐儒可比?事有輕重緩急之分,大是大非之上,絕不能有半分退讓。但若若只是小節,那么倒也不妨通融一二。暫時放過雷損,換取他的全力合作,這筆買賣做得過。 但白愁飛……諸葛先生這一生,曾經閱人無數。這些人當中有大仁大義,大智大慧,大愚大拙,更有大jian大惡。所以他第一眼就看出了,白愁飛此人性格偏激,偏又把功名利祿看得比什么都重。所以這種人一旦有了機會,為達目的,勢必不擇手段,不計后果地全身心投入而行?;蛟S他的本性不是那種天生惡人,但他所能夠造成的破壞,絕對不會比那些大jian大惡者來得弱上半分。 所以,無論如何,今天必須在這里解決了這個危險人物。諸葛先生有預感。假如今天白愁飛活著離開的話,那么在不久之后的將來,很可能他將會變得更加危險十倍!所以諸葛先生在此公然宣稱可以給六分半堂一條自新之路,正是要就此斷絕他和白愁飛再度聯合的可能。 雷損是老江湖了。諸葛先生的言下之意,這位六分半堂的總堂主,又如何聽不出來?且不說他本來就和白愁飛沒什么關系,即使雙方是兄弟之親也罷,這當口為了自保,雷損也什么都顧不上了。他伸手一扯狄飛驚,與自己最信任的心腹下屬齊齊縱身向后退出幾步,開口叫道:“諸葛先生,多謝你的大人大量。六分半堂從今以后唯你馬首是瞻,只要諸葛先生你吩咐一聲,我雷損赴湯蹈火,在所不辭?!?/br> 白愁飛又驚又怒,奮然吼道:“雷損,你這沒種的縮頭烏龜,崩頭王八,你竟臨陣退縮?別傻了。他們今天晚上殺了我,明天同樣也會對你下手。這么簡單的道理,難道你這個老江湖居然還不懂嗎?和我聯手。我們一起闖出去。唯有聯手,咱們才有生路??!” “不要口口聲聲,說什么咱們咱們的?!钡绎w驚淡淡道:“六分半堂和你白愁飛沒有半分瓜葛。以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更加不可能有?!?/br> 白愁飛狂笑起來,語音充滿了譏誚之意。他原本一直都甚為冷眼冷臉,連笑也多是冷的,甚至一向很少笑。但當此深受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境遇的時候,他竟然笑了。陳勝、諸葛先生、四大名捕……這些都是強敵中的強敵。平常時候,白愁飛無論要面對她們其中任何一位,都會感覺渾身如觸電般發麻,甚至隱隱有些恐懼。但此刻,這些人全部都聯合起來了,白愁飛卻反而懼意全無,并且因此激發出莫大的斗志,以一種“不死不休”的精神,來面對這些強仇死敵! 但事實上,白愁飛雖頑強,但人已失常。他一直笑,只因為他內心感到悲憤。他覺得自己不該遇到這些!怎會一個朋友也沒有?他待人那么好,曾經幫過那么多人,不是應該有很多兄弟,誓死也來幫助自己成就大業才對的么?為什么到了這種關鍵時刻,始終只有自己一人面對? 這不公道!這該死的老天,它不公平!白愁飛覺得,自己一生努力,只不過不想空懷大志、到最后仍一事無成罷了。想要踏著別人向上爬,這不是很正常的行為嗎?每個成功的大人物,在他們成功之前,不是都這樣過來的嗎?為什么輪到我就不行? 因為我殺死了蘇夢飛?那白癡小子,枉費他有個好大哥,又有個好師父,到頭來居然還是文不成,武不就。偏偏天生含著金湯勺出世,什么都不用做,完全不必努力,命中便注定可以繼承金風細雨樓的龐大基業,為天下人人景仰崇拜。而我白愁飛吃了那么多苦頭,始終碌碌無為,這他媽/的完全不公平。既然如此,那么我殺了蘇夢飛,代替那白癡小子和他那癆病鬼大哥掌管金風細雨樓,又有什么不可以? 白愁飛堅持認為,自己沒有做錯!所以,他也不該因此受到懲罰。所以他要奮起抗爭,戰到最后一刻。 就在此刻,天際之上,忽然傳來一陣隆隆雷鳴之聲。仰首上望,透過之前已經被打穿的宮殿屋頂,可以看到夜幕中烏云密布,更有閃爍銀蛇不住躥動游走。白愁飛忽然之間,又想到了自己常常唱的那首歌: “我原要昂揚獨步天下,奈何卻忍辱藏于污泥……我意在吞吐天地,不料卻成天誅地滅!” 白愁飛心中想著,口中不自覺便哼出了聲。眉宇間更出現了一種孤僻的孤絕之色。他仰首望天。蒼穹無盡,白愁飛有滿腹心事、滿腔心思、無語問蒼天??上柼焯觳徽Z,問地地無音。于是白愁飛舉臂向天,伸出了自己的手。一下子,他這只手仿佛被夜幕中青白閃電的顏色所感染了。從手指開始變得發青,頃刻間,已傳達全身,變成渾身鋪上了一層煙霞迷漫般的慘青。 然后,雷聲仿佛也受到感染,變得非常蒼涼慘白,充滿了孤寂和怨恨。白愁飛的身體也似開始緩緩浮脹了開來,整個人都有點不真實了。但究其實,白愁飛本身并沒有發脹,只是身上的氣勢增加了、增強了,同時也擴大了、拓大了。以致令人rou眼望去,他有點飄飄欲恤,同時也猙獰可怖。 在這宛若癲狂的氣勢當中,白愁飛彈出了自己的三根手指:食指、中指、無名指。這三根手指一旦彈出,局面就變了。雷電的的光華,仿佛全都被白愁飛的手指浸潤吸取。迅速貫注到他的手臂上,成為他的力量。這是……驚神指當中最至高無上的境界——“三指彈天”。 ———— 今天小小爆發一下,4更。這是第二更,晚上還有兩更 第三百二十四章:長夜盡,七大寇(上) “三指彈天”,既是指法招式,同時也是一門催谷真氣激增功力的法門。彈天,彈的不是老天爺,而是自己丹田附近的天樞xue。配合內息運轉樞紐,即能攝取天地四季之氣,恍若百川匯海納為己用,功力自然能夠得以倍數暴升了。只可惜物極必反,過猶不及,此法門一戰之中頂多只能運用三次。假如超過次數,必定走火入魔,當場全身經脈寸斷而死。 但,今天晚上,白愁飛還未使用自己這三彈指。所以他還有充足本錢,可以一戰。 戰!寧死也要戰。首個戰的對象,當然就是陳勝!不僅因為陳勝完全破壞了白愁飛的美夢,更因為紅袖刀此刻就在陳勝手里。所以這一戰,必不可免。說時遲那時快,兩人四目相互對撞,立刻就在那無形的激烈火花之中,明白了對方的心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三指尚未真正彈天,紅袖刀亦尚未出,忽然之間,只聽得轟隆一聲,致使長空劃破,電光一道,驟然驚閃而沒,隨之再炸起幾聲悶雷。電光發亮時,只見蒼穹低處,一物猶如大鳥,竟似凝在半空,發出“嗡嗡嗡~”的古怪響聲。 剎那,在場眾人全被此異物所驚,不約而同都舉目仰望。就連見多識廣的諸葛先生,也忍不住失聲問道:“這是什么東西?” 沒有人能夠回答諸葛先生的問話。至少,原本屬于這個世界的人,是絕對無可能知道答案的。 陳勝、沈落雁、白清兒、還有巨闕,他們不屬于這個世界。所以,他們知道這是什么。但……怎么可能了?這種東西,怎可能出現在此時、此地? 白愁飛雙眼發出了熾烈異光。他聽見了,不是那種人人都聽得到的“嗡嗡~~”聲音,而是說話聲。他陡然發出了一聲震靂雷霆般的大吼。吼聲未落,夜空中又劃過一道閃電。在雷鳴將起未起之際,白愁飛赫然全力施展輕功,縱身騰空,飛躍而上。徑直向著那頭不住發出“嗡嗡~”怪聲的銀色大鳥沖過去。不,不是沖過去,更像是被吸了過去。但無論如何,其勢之快,依舊宛若流星。一剎那,陳勝也罷諸葛先生也好,統統都不知所措,更未曾想得起要出手攔截。 “當~”一下巨鳴,白愁飛重重撞上了那頭銀色大鳥,應聲爆發出一下空洞得讓人畏怖的爆炸。聲猶在耳,一切都不見了,空了。飛行的銀色大鳥和白愁飛一起,都在夜幕中消失了,不存在了。便仿佛它們根本就不存在,也沒有存在過。發生在大家面前的,好像是一場夢,又似不是真的,只不知究竟是夢里的真,還是真里的夢? 不,不是夢。白愁飛自己,清清楚楚知道這不是夢。就在撞上銀色大鳥的那瞬間,他忽然眼前一花,然后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忽然就出現在另外一個銀光閃閃,四周墻壁無比光滑的小房間里面了。房間之中,早已經有一個人站在這里等著他。這個人……假如陳勝在這里,那么他就可以很容易地辨認出來了。這個正是權力幫熊虎雙護法之一,之前在大戰中突然消失的熊袞。 在熊袞身邊,還有一口透明的水晶棺材。棺材里面注滿了不知名的液體,權力幫幫主李沉舟的徒弟虎長安,正沉睡其中,身上到處插滿了許多管子。一呼一吸之間,蕩漾起連串氣泡。很明顯,虎長安還活著,而且活得很好。但這一切看在白愁飛眼內,卻不由得教他感覺驚詫莫名。他下意識提起驚神指,向熊袞喝問道:“你是什么人?這里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