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陳勝從容道:“前輩是道門中人。道家向來講究清靜無為,逍遙自在。所以前輩認為陳某的所作所為,是自造掛礙分別。但陳某雖未剃度,總算也是佛門弟子。佛門修行,講究普渡眾生。正如剛才才陳某背誦的心經,觀自在菩薩其實早已在久遠過去成佛,號正法明如來。但為救護眾生,卻依舊示現菩薩相。無量光更為眾生而發四十八大愿。 陳某一介凡夫,當然不敢和觀自在、無量光相比??墒钱斀袷篱g,烽煙遍地,民不聊生。我輩目睹如此,又豈能無動于衷,不所作為?前輩認為陳某走了歧路,但其實,又焉知這不是陳某的修行呢?” 寧道奇嘆息道:“只恨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今日情況,正如太子所言,大禍大亂,已在眼前。我輩中人雖然看破紅塵,但始終仍身在紅塵,如何忍見蒼生沉淪顛倒,不得解脫呢?所以我這早忘年月、樂不知返的大傻瓜,今日卻也不得不厚顏而來,與太子會面了。 這當世三大宗師之首的道門高人頓了頓,又道:“可安慰者,乃是太子果然有慈悲之心,真屬蒼生之幸也。如今瓦崗軍威震中原,活人無數,太子堪稱功德無量。一番入世修行,至此可說圓滿。既然如此,太子何不就此急流勇退,于人于己,豈非都是皆大歡喜?” 陳勝皺眉道:“北有突厥虎視眈眈,南方蕭銑、林士弘、杜伏威、以及宋閥均各自盤踞一方。河北有竇建德,關中有李閥,中原是我們瓦崗軍和王世充?,F在這個局勢,混亂程度堪比當年春秋戰國。又怎么能說已經修行圓滿了呢?” 寧道奇微笑道:“局勢雖亂,實有脈絡可循。關中八百里秦川,向稱天府之國。兼且有潼關之險,易守難攻。故此誰能得到關中,就足以成就帝皇之業。當年秦始皇與漢高祖,皆因為得關中而得天下。此理古今皆同。太子若能順乎自然,則功莫大焉?!?/br> 第一百三十章:宗師之首道中奇(下) 陳勝嘆一口氣,似笑非笑地道:“前輩,你說天命所歸嗎?那么,你也該聽過‘楊公寶庫,和氏玉璧,兩者得一,可安天下’這幾句話吧?當今世上,能夠同時掌握兩者秘密之人,唯有陳某一個。前輩說應該順乎自然,則功莫大焉。這話確實不錯。 那么,陳某煩請前輩前往關中,向李淵分說這番道理。只要前輩出馬,相信李淵一定會大徹大悟,愿意立刻向我們瓦崗軍獻土納降的。到時候我們瓦崗軍南北夾擊,洛陽自然手到拿來。中原既定,天下也定。天下生能夠從此安居樂業,過上太平日子,那是全拜前輩你所賜啊。阿彌陀佛,善哉善哉?!?/br>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陳勝反將這一軍,果然厲害之極。但寧道奇假如就此和陳勝唇槍舌戰地展開爭辯,那么也太失他當世高人的身份了。假如當真如此,則一個不是世外高人的寧道奇,也就不再可怕了。 這位近百年來道門中最超卓的大宗師,雙眉向上一揚,微微輕嘆道:“太子既執意如此,想必時機未到,天下蒼生劫數未完。老道自然亦不能逆天而行,唯有暫且告退。他日相見之時,望太子能回心轉意,超脫紅塵,早證大道?!?/br> 言畢,寧道奇更不等回答,徑直長身而立,大袖一拂,飄然遠去。凝望著其背影,陳勝禁不住輕輕嘆了口氣,似覺惋惜。但隨即又深深吸一口氣,振奮起本身精神,整個人也顯得斗志昂揚。 寧道奇這么一走,代表著彼此雙方的關系,已經正式變為敵對。下次見面時,若陳勝仍不肯順從其意,“應天順人”的話,那么彼此唯一可以交流的,將不再是言語,而是刀槍拳頭。毫無疑問,普天下間任何人假如惹上了寧道奇這樣一名對手,都必將寢食難安。但…… 陳勝又豈是普通人可比?千秋亂局,戎馬干戈,乾坤有數,天地爭勝!陳勝從來深深相信一個道理。有壓力,才有動力。壓力越大,動力越強。既然自己想要進步,那么有當世宗師之首作為鞭策,豈非再合適不過了么? 不過,光有決心而沒有實際解決問題的辦法,則無論決心再大,也只是一場空談而已。那么,陳勝解決這個問題的出路,究竟在哪里? 能夠想到的出路,有兩條。第一條,就是從天地霸拳下手。第二條,則是從神足經下手。選擇第一條路,就要從冰魄結晶上打主意。關鍵是要取到天子龍氣,或者找到一塊溫度能接近地心熔巖那種程度的地方,又或者找到一位修練火屬性武功的高手幫助自己練功。 三種辦法,皆能有效解決冰魄結晶的弊端,從而成功吸收其好處,一舉把“火雨蓋”和“蒼茫冷”兩式霸拳推上巔峰,更借冰火相生相克之意境,修成“日月變”。只要“日月變”修成,哪怕僅有兩三分火候,陳勝自信哪怕仍然勝不過寧道奇,卻也絕不會敗。 地球上溫度能接近地心的地方,當然是火山。但中原大陸卻沒有火山。修練火屬性的高手……眾所周知,突厥武尊畢玄的成名絕學,正是《炎陽奇功》??墒峭回氏騺砼c中原為敵,畢玄又怎肯幫助陳勝修練了?想來想去,最切實可行的辦法,就只有天子龍氣了。 什么人有天子龍氣?作為出身自二十一世紀現代社會的人,陳勝當然知道若無自己進入,那么在隋末群雄逐鹿的亂世當中,能夠笑到最后者,正是李淵和李世民。尤其是李世民,他在歷史上開創了貞觀之治,號稱天可汗,威加四海,身上真龍天子氣自然是極強盛的。殺了李淵,再殺掉李世民,取得他們身上的天子龍氣,配合冰魄結晶使用,就是在最短時間內,讓自己實力得到最大限度提升的捷徑。 另一方面,既然知道《大唐雙龍傳》世界有可能存在另一卷神足經,那么想方設法找尋其線索,然后把它取入手中,是一個更加直接的解決問題之辦法。雖然寧道奇并未透露相關情報,但這并不意味著陳勝無從下手找尋神足經。 陳勝自己現在修練的神足經,是怎么得來的?是在少林寺得來的。少林寺又如何得到這部佛門至高無上的武典?乃當初少林建寺之祖,天竺高僧跋陀羅尊者所帶來。誠然,大唐世界和笑傲世界并不相同,陳勝知道,即使自己去到這個世界的少林寺,也不大可能以相同的方式,取得另外一部神足經。不過…… 即使具體細節不同,但大唐世界和笑傲世界,兩者都同樣建立于一個大致相同的中國歷史基礎之上。在中國歷史上,從三家歸晉開始,直至唐朝建立之后,中土和天竺交往十分頻繁。既有許多天竺高僧前來中土弘揚佛法——最著名的當然就是達摩老祖。同樣地,也有許多中土高僧前往天竺求取真經——比方說三藏法師玄奘。跋陀羅尊者既然可以把《欲三摩地斷行成就神足經》帶來中土,那么……其余天竺高僧,是否也曾經帶來了另外三卷神足經的其中之一呢? 說起天竺高僧……陳勝又想起來了。若說少林寺是東土禪宗祖庭,則洛陽的白馬寺,就是中華佛法祖庭。當年漢明帝夜夢金人入懷,于是遣使西域,拜求佛法。公元六十七年,漢使及天竺兩位高僧——攝摩騰與竺法蘭——以白馬馱載佛經、佛像抵洛,漢明帝躬親迎奉。公元六十八年,漢明帝敕令在洛陽雍門外建僧院,為銘記白馬馱經之功,故名該僧院為白馬寺。那么……在白馬寺當中,是否會有機會找尋得到關于神足經的下落呢? 此外,神足經假如在這里存在,那么必然會有傳人。而其傳人必然也是當世絕頂高手。寧道奇能夠知道神足經,那就說明這位傳人在武林中的地位以及修為,必與寧道奇處于同一檔次。只是隱世不出,故此不為外人所知罷了。那么……這位佛門高手,究竟會是誰? 首先,可以排除此人是慈航靜齋傳人的可能性了。因為眾所周知,慈航靜齋修練的,乃是當世四大奇書之一的《慈航劍典》。而劍典和神足經,明顯風牛馬不相及。但另一方面,靜齋創派之主地尼,當年曾經有一位師兄,稱為天僧。這位天僧在洛陽建立了凈念禪院。當代主持了空,據說武功也是寧道奇那個檔次的。他和寧散人之間,當然是極有交情的了。 另外,佛門還有四大圣僧。就是佛門四宗之主。分別為禪宗四祖道信大師、天臺宗座主智慧大師、三論宗宗主嘉祥大師、華嚴宗宗主帝心尊者。更有一位沙門護法真言大師。俱為武功高深莫測,卻不為外人所知的方外高士。若說他們其中之一就知道神足經的下落,那也絲毫不足為奇啊。 四大圣僧散處各方,真言大師也是行蹤不定。但凈念禪院和白馬寺卻同樣都在洛陽。如此一來,則金趟洛陽之行,除去真假和氏璧之爭以及魔門高手以外,卻是又多一個吸引陳勝非去不可的理由了——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陳勝和瓦崗群雄離開這處荒廢破廟,重回官道??祚R馳騁,在晌午之前,趕到了東都洛陽城下。 洛陽乃天下交通要沖,既形勢險要,又風光綺麗,土壤肥沃,所謂居中原而應四方,所以向來為帝皇之都。不過當年漢魏舊都因為年深月久,已經破敗不堪。所以楊廣即位后,就在東周王城和漢魏故城之間另建新城,稱為東都。城池周長超過五十里,宏偉壯觀之極。 此外,楊廣開挖大運河,縱貫南北,把海河、黃河、淮河、長江、錢塘江五大水系連接起來,而洛陽就是這條大運河的中心樞紐。故此洛陽之繁華,更勝西都長安和江都揚州,為天下之冠。 陳勝和瓦崗群雄并未亮明身份。改穿了普通老百姓衣衫的他們,向守門士兵繳納過入城稅以后,便施施然地走進了這座天下間最繁華也最堅固的大都會之內。入得城來,觸目所及之處,繁華街道上不時有一隊隊甲胄鮮明的兵衛經過,卻是近日太多江湖人士聚集在洛陽,為了防止他們隨便鬧事,所以負責城防事務的獨孤閥特地派出士兵四處巡邏。無形中便為這繁華的東都,增添了一分深嚴緊張的氣氛。 眾人除了陳勝以外,說得難聽點,都是鄉巴佬,哪里曾見過如洛陽一樣繁華熱鬧的大都會?當下一個個東張西望,嘻嘻哈哈,打打鬧鬧,十足十活像劉姥姥初入大觀園。 不過總算眾人還記得,自己來洛陽城不是為了看熱鬧的。當下首先找了家大客棧住下。隨即各自散開,分別去打探城內目前情況。至于陳勝自己,則找人問明白了白馬寺所在之處。然后走過由天下第一能工巧匠魯妙子所設計,能夠自由開合的天津橋,向位于洛陽城東的白馬寺走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祖庭釋源白馬寺(上) 不同于嵩山少林寺,坐落于崇山密林之間,遠離繁華人煙,顯示佛法之清靜;也不同于靜念禪院,位處洛陽城郊,與紅塵若即若離,彰顯佛法之須求取才能有所得。白馬寺本身,就在東都城墻之內,和光同塵,表現出佛法不離世間,亦是大千紅塵之一部分的真意。 每逢初一十五,又或什么喜慶節日,白馬寺本身固然游客云集,有無數善男信女前來燒香拜佛。即使寺門之前的廣場上,也是人山人海。說書的、演木偶戲的、耍猴戲玩雜技的,還有買賣各地特產小吃的,捏泥人畫糖畫兜售風車風箏的……諸如此類,林林種種,可謂熱鬧非凡,是洛陽一大盛況。 但陳勝今日來到白馬寺,眼前所看見的,卻又是另外一番模樣了。雖然這天既非初一亦非十五,游人香客本來就比較少。然而每當有過往行人走近白馬寺山門之前,都是一幅戰戰兢兢,提心吊膽的模樣,下意識便加快腳步匆匆而行,唯恐惹禍上身也似之反應,則無論怎么看,都絕對不正常。 原因在于一群人身上。不,更加準確地說,應該是兩群人——兩群同樣來自塞外的胡人。而且無巧不成書,這兩群人,陳勝恰好全部都認識。 右首側這群人,為首者乃一男一女。而且,陳勝對他們絕不陌生,正是突厥武尊畢玄門下高足拓拔玉和淳于薇。拓跋玉一身錦緞華衣,打扮得像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獨門兵器鷹爪飛撾懸在腰間,形成成為一條別致的腰帶。他那俏皮野潑的師妹則照舊習慣性地玩弄著馬刀,乍看起來,有些心浮氣躁的模樣。在這兩師兄妹身邊,就是畢玄親手訓練出來的突厥十八驃騎。不過現如今,他們只剩余九個人了。 左首側那群人,陳勝和他們也有一面之緣。卻就是昨天在偃師城外所遇見過的。為首者乃那名背負金盾之藍眼胡人,身邊是腰佩長劍之英偉男子,以及露出粉臂圓臍的紅衣女子。另外還有十三、四名部屬。 這兩群人一左一右,分別占據了白馬寺山門前兩個涼棚,虎視眈眈,監視著來往的每一個人。兇神惡煞,仿佛隨時要拔出兵器去對付某個目標。如此一來,怎不教過往行人皆為之心驚膽顫?即使原本有香客想要進寺上香的,也早給他們給嚇跑了。 陳勝皺起眉頭,略作沉吟,隨即走進附近一家賣小吃的店子,叫了碗胡辣湯。順便向店小二問道:“白馬寺門口怎么多了兩群胡人?他們這舞刀弄槍的,想要干什么?沒人管嗎?” 那店小二苦笑道:“客官有所不知。近來洛陽多了不少江湖武人,幾乎天天都有打架鬧事。官府有的管得過來,有的卻管不了。這兩群胡人,就屬于管不了的。右面那群胡人,來白馬寺已經好幾天了。聽說他們是突厥那邊一個大人物的徒弟。雖然看著樣子兇,其實也沒怎么鬧事。官府的來了,也不過客客氣氣和他們寒暄幾句便走。至于左邊那群胡人,他們昨天才來的。究竟什么來歷,小的可就不知道了。不過瞧那架勢,似乎和先來那群認識。倒像都吃了火藥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打起來。唉~希望到時候千萬別傷到我們這些無辜小老百姓才好?!?/br> 發了幾句牢sao,店小二搖頭嘆息著退了下去。不多時,便端上來一大海碗的胡辣湯。這種吃食據說是三國時候曹cao發明的。當時曹cao和袁紹對峙于官渡,曹軍糧草告急,曹cao無奈之下,只好吩咐糧官將馬rou切成絲,再加野菜葉子,拌以面糊,放鹽并雜以大蔥、花椒、胡椒等作料,聊為兵士充饑之用。不意其味竟異常鮮美,且食后耐饑頂餓。曹軍吃了力氣倍增,就此戰勝袁紹,奠定了魏國的基業。之后胡辣湯流傳到民間,成了河南一道名小吃。 當年軍中飲食,未免粗疏。流傳后世,自不免要精益求精。故此如今盛在碗里的這胡辣湯,做法和當年已經頗有不同。乃是用羊rou鮮湯加清水和生姜、茴香等調料,加上炒制好的面筋、豆腐皮、粉帶、黃花菜之類的輔料,用武火熬制,勾芡并調好了稀稠,加胡椒粉、五香粉拌勻。吃時加醋和香油,撒香菜,調辣椒油,口味以酸辣鮮香為輔。冬天來上一大碗,吃后渾身都是熱乎乎的,不知有多么爽快。 陳勝邊喝著胡辣湯,邊注視著拓拔玉和那藍眼胡人兩邊的情況。彼此距離其實絕不算太近,但陳勝凝神運功之下,仍能將他們彼此之間的對話,聽得十分清楚。 不管在任何場合之下,率先挑起事端的,永遠都是女人。陳勝剛剛呷了兩口胡辣湯,就聽見那名紅衣美女喃喃道:“一、二、三、四、五……”似乎在數數。但來來回回,卻都只數到了九為止,然后又重頭開始。一邊數,一邊還舉目去瞟對面的突厥十八驃騎,眉宇間更帶了幾分似笑非笑的嘲弄之色。 淳于薇本來就一副心煩意亂的模樣,聽得那紅衣女子數了幾遍,更加怒氣上沖。她用力把手上的馬刀連鞘向桌子上一拍,大聲喝問道:“花翎子,妳在鬼叫什么?” 那紅衣女子正是名叫花翎子。她也不回答淳于薇的喝問,徑自回首,和身邊那佩劍的年輕男子說道:“三師兄,人家數數學得不太好哦。不是說武尊親手訓練出來的驃騎,合共有十八人咩?怎么人家數來數去,都只看見了九個的?另外那一半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