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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后便等著高叔的夸獎,高叔卻心不在焉地點頭,嘴里念道:“四歲了啊……” 盧茸沒等來夸獎,還是認真地回道:“嗯,四歲了?!?/br> 高叔見他吃完rou餅,又遞上去一塊,盧茸搖頭不吃了。 這rou餅很大,平常他半個都吃不完,現在吃了一整個,肚子已經很飽了。 高叔又從自己隨身攜帶的黑包里取出一瓶水,擰開瓶蓋遞過去。 盧茸剛吃過人家的rou餅,現在也不再客氣,接過來咕咚咕咚地喝。 他已經渴了一整天沒喝水,又吃了個rou餅,嘴里正發干,一口氣就將整瓶水全部喝光。 高叔一直看著他喝水,等他喝完后接過空瓶旋好瓶蓋,重新放回了那個黑包。 盧茸想和他道謝,再回到轎車那兒去等王圖,可嘴還沒張開,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耳邊的人聲和車噪開始消失,面前的高叔看著他,面孔越來越模糊。 他費勁地張口,想說自己暈,但舌頭不聽使喚聲音也發不出,接著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 盧茸覺得自己飄在大海里。 大海無邊無際,有很多很多個浴缸都裝不下的水。 他在水里浮浮沉沉,耳邊不時會傳來一些聲音。 “……列車就要出發了,請各位旅客檢查自己的行李……” “……這孩子怎么一直在睡???都睡了一整天了……” “大姐,我們是回老家哩,孩子是來這兒看病的,剛看完回去?!?/br> “原來是生病了啊……” 盧茸聽到高叔和人對話,又聽到哐啷哐啷很有節奏的機械聲,像是隔著一層深水,模糊而遙遠地傳入耳里,很不真切。 他想著原來不是在大海里啊,又迷迷糊糊沉入了昏睡。 …… 盤山公路上行駛著一輛油漆斑駁的陳舊皮卡車,車內除了司機,副駕駛上坐著名戴著護耳皮帽的干瘦中年人,兩人有句沒句地對著話。 “這天真的是太冷了,今年可真邪了門?!?/br> “我們這龍潭山到了冬天就是這樣,也不光是今年,年年都凍死個人?!?/br> 中年男人從棉襖口袋里掏出包阿詩瑪,抽出一根遞給司機。 “不用了不用了,剛吃了根?!彼緳C用當地口音謝絕。 “抽吧,沒事兒?!敝心昴腥擞诌f了遞。 司機笑著接過,沒抽,小心地別在左耳背上。 “高哥,這大冷的天,帶著娃兒走親戚也不容易,該明年開春了再過來?!彼緳C從后視鏡看了眼后座。 后座搭著一件陳舊的藍布棉襖,下面有團微微的隆起。一個小孩的頭露在外面,面朝椅背睡得很香。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戴著黃色的毛線帽,頂上有個絨球。 “明年開春就忙,沒時間了?!敝心昴腥艘簿褪歉呤寤氐?。 司機問:“那你們是打哪兒來的?聽口音不是縣城里的人?!?/br> 高叔笑了笑沒有回答,開始問他龍潭山的情況。司機立即就轉移心神,興致勃勃地回起問題來。 盤山公路很狹窄,路面泥濘不堪,兩邊偶爾會出現一團薄薄的雪,透出下面的黃黑,反而更顯污濁。 在皮卡車顛簸過一個凹坑后,左邊出現了一條分路,只容一輛車行駛的鄉道,蜿蜒進遙遠的樹林。 “高哥,你就順著這條路,往里再走半個小時就是龍泉村了?!彼緳C停下車說。 “那謝謝你了?!?/br> 高叔將一整包煙丟給司機,再跳下車,將后座的盧茸抱上,和司機告別。見著皮卡車消失在遠方后,坐到路旁一塊大石上。 山間雖然沒有風,但化雪時的空氣分外冷凜,盧茸在高叔懷里動了動,毛線帽子上的絨球轉了個方向,露出rourou的半張臉,被擠得變了形。 裹著的大棉襖下窸窸窣窣地伸出一只臟黑的小手,揉了揉眼睛。 盧茸木木地看了會兒灰暗的天空,長睫毛撲閃著。又看向身旁的公路,再看向抱著自己的高叔,臉上既困惑又茫然。 高叔單手抱著他,從隨身帶的黑包里拿出瓶水,還有一個用塑料袋封好的面包。 盧茸羽絨服上面的小黃鴨成了灰黑色,小小的臉縮在圍巾里,有幾道橫貫的污痕,襯得干凈部位的肌膚更白。 他的嘴很干,上面已經起了層皮。高叔將手里的水擰開瓶蓋遞上去,他往后面仰頭躲開。 他并不知道自己一直睡覺是那瓶水引起的,只是下意識感覺到了危險,不想再喝這個人的水。 高叔沒想到四歲的孩子會有這樣的戒心,眸光閃了閃。自己仰頭喝了幾口后,將瓶口遞到盧茸嘴邊:“喝吧,這水是高叔剛開的,很干凈?!?/br> 盧茸在他懷里掙了掙,沒有掙開,張嘴想說話,卻只發出暗啞的一聲氣音。 高叔趁這機會將瓶子傾斜,水流進盧茸口中。他來不及吞咽,水就順著嘴角流出去,同時開始嗆咳。 高叔皺眉看著他,眉宇間有著幾分不耐煩:“好好喝,別灑了?!?/br> 盧茸嗆咳完,盯著那瓶水舔了舔唇,終于還是接過來,自己捧著大口大口地喝。 等他喝完水,高叔又拆開面包外面的塑料袋,掰了一塊喂到他嘴里。 盧茸咀嚼著那塊面包,高叔像是聊天一樣地輕聲說:“盧茸,你生病了知道嗎?昨天在街上昏過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