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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晶晶紅寶石一樣的血液流淌在每一根紋路之中,涓涓細流般沿著紋路向中心匯集。中心的祭壇隨著血液的注入散發出明亮的光輝,一道人影緩緩在半空中顯現。 黑色的長發蜿蜒直至腳踝,黑色的眼眸冰冷漠然,當他注視著地上已經不成人形的阿寅之時,即使阿寅已經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聽不到,仍在剎那間因為恐懼而瑟縮顫抖。 “人類么……”那人看著阿寅,像是失望地無奈嘆氣,淡淡的語氣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也罷……” 他緩緩落下,白皙如玉的手指輕輕觸碰阿寅血rou模糊的半邊身體,瞬間那因為不斷腐蝕愈合而扭曲變形的軀體便恢復了原樣,就連原本的舊傷也不見蹤影。 阿寅茫然地睜大雙眼看著那個人,他的身體還沉浸在未曾散去的痛苦之中,那種痛苦讓他的眼睛流出生理性的淚水,又因為失神而顯露出極漂亮的色彩。 他本就有一雙被無數人夸贊過的漂亮眼睛,明亮干凈的琥珀色凝著通透的綠,此時無神地半睜著噙滿淚水,綠色之中洇開的淺淺的藍。 他在一片黑暗中感覺有什么落在了他的左眼上,在黑暗與痛苦散去之前他僅僅感覺到眼睛破開了口子一樣冰冷,而粘膩guntang的液體從眼睛流淌到臉頰,停滯的大腦無法思考那究竟是眼淚還是鮮血。 “我當為你的神?!彼秀甭牭搅诉@樣的聲音,他的左眼愈發冰冷起來,冷到疼痛麻木,而后瞬間一股寒意穿透了他的大腦,讓他徹底失去了意識。 “你當傳頌我的姓名,在黑暗泯滅于晨曦之際?!?/br> 那是當一切尚且蒙昧,世界最初的黑暗中誕生的神明,象征著這世間光明與清晨的到來。 但他卻分明冷漠孤戾,披著黑暗未曾散去的可怖陰影。 而此時距離祭壇遙遠無比,幾乎要橫跨一個大陸的城市里,在這座光明教徒心中的圣城的最高點,本應虔誠向著光明神祈禱的神官,此時卻虔誠地注視著另一位神明。 用來掩飾的光明神雕像被隨意丟在一邊,他真正信仰的神明從不曾以木雕石像寄托行跡,只要他虔誠地祈禱頌念神明的真名,就能夠碰觸到神明的幻影。 是的,這位所有人眼中對光明神虔誠無比,幾乎是公認下一任教皇的神官辰,從一開始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異教徒。 他從不曾對光明神有過半分信仰,因為與他的神明相比,光明神那微弱的榮光尚不及螢火。 辰跪坐在神明的腳邊,如同溫馴的貓兒趴伏在主人身邊,無聲無息地期盼著主人的撫摸。 他的主人滿足了他。 神明撫摸著他柔軟的銀色長發,細滑的發絲如水一樣從他指間滑過。辰半瞇著眼睛克制地將頭輕靠在神明膝上,臉上流露出滿足而幸福的神情。 再沒有比此時更快樂的時刻了,他在心里祈禱著時間可以過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讓他能夠有更多的時間與自己的神明相處,而不是去處理那些繁雜無聊的事物,跟一群腐朽愚蠢的人類周旋。 不,他不應當有這樣的念頭。 辰在心里搖頭打消了那種念頭。他是在為自己的神明積蓄力量,不應當有這樣不恭墮落的念頭。 他小心地蹭了蹭神明的指尖,眼眸注視著神明的衣袍。 但他知道他的內心是多么渴望著能夠抬頭注視神明的面容,傾訴自己對神明的信仰與熱愛。 在這種痛苦又甜蜜的掙扎之中,辰突然感覺落在自己發間的手一緊,將他的頭發拽得生疼。 “大人?”他小聲地詢問,謹慎地微微抬起頭,將視線流連在神明的下巴與脖頸之間。 “他醒了?!鄙衩髌届o地說道,撫摸著辰的臉頰,捏著他的下巴將那張熟悉的臉抬起。 如果不是這個人類有著一張和那家伙一模一樣的臉,他也不會出手將其救下。陰差陽錯成了那時失去一切惶惑無措的人類幼崽內心唯一的寄托在他的預料之外,但他確實因此而獲益良多。 “你會背叛我嗎?”神明問道。 “我的一切都屬于您?!鄙窆俾冻鑫⑿?,聲音甜蜜而又柔軟,“我永遠不會背叛您?!?/br> 于是捏住他下巴的手落在他的脖頸上,剎那年輕的神官就感覺自己的喉嚨被收緊。 一秒,兩秒,三秒。 他的肺因為缺氧而疼痛,他的耳朵嗡鳴作響,身體無法動作酸軟脫力,死亡幾乎近在咫尺。 但他毫無反抗,唯一的動作只是努力抬起頭,睜大眼睛注視著神明的面容,因為那一剎那的悲憫而露出喜悅的笑容。 在因為窒息而死的前一秒,空氣重新涌進了他的肺,他嗆咳著蜷縮起來大口大口喘息,眼睛因為淚水而模糊一片。 “那就為我殺了他?!鄙衩髡f道,他的聲音冰冷,仿佛那剎那的悲憫不過是缺氧的錯覺。 “一切如您所愿?!背酱故讘?,說話時還帶著幾分沙啞斷續。 他看著飄散著的輝光散去,再抬頭時,神明已經不見蹤影。 但他知道,神明將永遠與他同在。 神官摩挲著仍在隱隱作痛的脖頸,緩緩閉上眼睛。 所以他會為他的神明排除掉一切的阻礙,哪怕對方是另一位神…… 不,不是。 在他的心里,這世上只有那唯一的,至高無上的一位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