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馬閻王心中一涼。云山煤礦的獄卒為何對囚犯們如此窮兇極惡,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如果有囚犯逃掉,那么看守的獄卒都得跟著遭殃,弄不好就得掉腦袋。更何況幫助囚犯逃跑? 馬閻王還想開口辯解試圖糊弄過去,這邊薛朝亞已經清醒過來。 馬閻王是否講信譽他不清楚,但馬閻王的兇惡殘忍他卻早已有體會。剛才就想著利用這個人逃出去了,差點忘掉自己在進礦時在這賊獄卒手上受到的折辱。想他堂堂皇子,在不能告知身份的情況下只能向這個低賤的獄卒哭泣求饒,想到他當時因為受不了烙印之刑,還曾向他下跪乞求…… “你還記得當初我是怎么求你的嗎?”少年陰森森地道。 馬閻王努力抬頭望,“你是……?” “辛二八一?!?/br> 馬閻王拼命回憶,他經手的礦奴太多,還好像辛二八一這樣細皮嫩rou的少爺型囚犯不多,很快就想了起來。 “??!是你?!瘪R閻王的心更涼。他對這少年可沒有客氣,不但親自施行了烙印之刑,還把他身上說是他母親留給他的遺物一支玉簪給搜走。他還記得當時這名少年先是威脅他,說他的身份他惹不起,后來看威脅無效,又改為懇求。自己看不慣他那副高高在上的少爺樣,整得他哭爹喊娘,最后被他整得只能跪在地上哭著求他。 “我娘的玉簪呢?” “……”已經給他送給山下的相好了?!澳惴帕宋?,玉簪的下落只有我知道,只要我能出去,我就把玉簪還給你?!?/br> 竟然到這時候還想威脅他?“記住,到了真正的閻王爺那里,問清楚我是誰。你這個瞎了眼睛的狗東西!”少年恨極一笑,用盡全身力氣,把滿滿一筐泥土和煤渣往馬閻王的頭部倒去。 馬閻王眼中充滿絕望,連聲慘叫也沒有發出就被大量的泥土掩蓋了。 看少年又去拖第四筐泥土,傳山微微皺了皺眉。 馬閻王雖然該死,但他并不打算折磨他,挖陷阱也只是為了困住他。本來想給他一鋤頭讓他死個痛快,可少年亞生似乎對馬閻王恨極,在確定對方沒有利用價值后竟打算活埋他。 類似于活埋的窒息之死大概是所有死亡中最痛苦的一種死法。 每日飽受骷髏果折磨的傳山對折磨他人毫無興趣,眼看少年要倒下第四筐泥土,傳山搶在他之前,一鋤頭砸在了剛才馬閻王抬頭的地方。 血很快從泥土中溢出。 薛朝亞來不及阻止,氣得張口就罵:“誰讓你動手的?本……” “咳咳!少爺,一個獄卒而已,死了就死了。您再氣也不值得?!敝x伯搶在少年暴露身份之前,提醒道。 薛朝亞一驚,連忙看向傳山。 傳山看少年看他,微微一笑??上@個笑容在可怕的面孔襯托下顯得有點猙獰。 他早就看出少年氣質不同于一般人,但他并沒有因此排斥少年。在他想來就算少年曾經的身份再怎么驚人,如今也不過是和他一樣的礦奴。如果他能放下昔日身份則罷,如果不能放下,也只不過讓自己多吃苦頭而已。至于少年暴露出的跋扈本性,他并沒有放在心上。 他不放在心上,不代表別人不會多想。 薛朝亞心中驚疑不定,加上心中有鬼,怎么看男人的笑容怎么覺得充滿惡意。 謝伯在旁邊望向少年。 少年咬住嘴唇,看看填了一半的陷阱,再看看正要轉身的羅傳山。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以后再想找到這么好的機會就難了。一邊是一命之恩,一邊是逃出生天的機會和成仙成帝的美好將來,少年幾乎在眨眼間就做下了決定,當下就對老奴謝伯幾不可察地微微點了一下頭。 “羅大哥,對不起?!鄙倌杲凶≌D身離開的傳山,道歉道。 傳山笑笑,“沒什么。馬閻王確實可惡。不過你小子以后也要收斂一點。不管你以前什么身份,到了這里你還是和大家一樣裝孫子的好?!?/br> 他這話其實有玩笑的成分在內,可聽到少年耳里就跟威脅和嘲笑差不多,更是堅定了一顆殺人奪寶之心。 “亞生受教了,多謝羅大哥指點?!?/br> 傳山暗中搖頭,少年的神態哪能瞞得過他,想必自己的直言讓他高傲的自尊心受傷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到現在還認不清現實。 “來,我們把這個坑填上,然后就去馬閻王的住處看看,說不定能找到一些糧食?!眰魃椒畔落z頭,幫助少年把筐中泥土傾倒入坑中。 就在傳山彎腰把筐中泥土往坑里傾倒的那一刻,站在他身后方的謝伯高高舉起了一塊臉盆大小的石塊,用盡全身力氣向傳山后腦勺上砸去。 得到土性中上品靈石的庚二心情大好,在附近轉悠了大半天沒再發現新的收獲后,終于下定決心。 “好吧,我就給你算上一卦。 不過……除非背甲和腹甲一起要我幫你,否則你就自求多福吧?!?/br> 庚二收起靈石從懷里掏出了一副玲瓏玉龜甲。這副玲瓏玉龜甲非常小巧,約莫只有半個手掌大,最珍貴的就是通體玉白,竟是難得一見的玉龜遺甲。 長條黑影看庚二收起靈石,急得恨不得直接撲過去,可在看見庚二掏出那副玲瓏玉龜甲后又好奇地停下欲撲之勢。 庚二沒有像普通占卜者一樣,把龜甲鉆鑿后進行燒烤,然后根據龜甲表面的裂痕來判斷占卜結果。他只是拿起背甲和腹甲輕輕一擊。 奇妙的是,本該發出鈍音的龜甲卻發出了清脆悅耳的罄擊聲。 “叮鈴?!?/br> 奇異的紋路隨聲延續出現在龜甲的表面。 庚二舉起兩枚龜甲仔細看了看,眉頭隨之越皺越緊。 正在偷看的長條黑影腦袋越伸越長。 “……不算。重來?!?/br> 長條黑影腦袋重重一垂。 庚二感到空氣變動,倏地抬起頭,目光正正與長條黑影的目光對上。 瞬間,天雷勾動地火。 長條黑影轉頭就逃,它的直覺告訴它:這個人極為危險。 庚二愣了一秒,拔腿就追。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條黑色長蛇應該非常好吃。 寂靜的礦道已經好幾天沒有人來了。 傳山不曉得自己在泥土中躺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 亞生主仆對他解決得很徹底,在他感到后腦勺一陣劇痛,就見旁邊的少年對他揮起了鐵鍬。 他的反應已經很快,可是后腦勺上那一下實在砸得太重,他想躲開前面那個已經填了一半的坑,可前傾的身體已經無法控制,身體一沉就這么倒進了坑里。 他要多倒霉才能遇到這樣的事情?這算什么?被人恩將仇報? 怪不得兩人剛才挖坑挖得那么勤快,自己說不用挖那么深,他們還說深點好。原來是打著連他一起埋的主意。 不過他們害他到底是為了什么? 他記得自己在掉入坑中時曾努力翻過身,想要責問他們,可還沒有開口,迎面一鐵鍬就砸在了他臉上。 很好,他的臉本來就腐爛得不能見人,如今直接變成了爛柿子。 謝伯在砸下那塊石頭后喘息了大半天,喘過氣后像是怕他死得還不夠透一樣,撿起他剛才放在地上的鋤頭對著他的身體又搗了幾搗。 他真的很想順勢奪下鋤頭,再順勢把謝伯拉下來當作人質,可是他腦中想得很好,身上的肌rou卻不受他控制。 “他的眼睛還睜著,他死了嗎?”少年氣息急促地問。 “應該死了,剛才那下老奴砸得很實。而且少爺您剛才那下也不輕?!敝x伯舉著燈籠瞇眼打量。 “你試試他還有沒有氣?!?/br> 謝伯猶豫了一會兒,可能不敢反駁他家少爺,只好跪趴在地上,伸手進吭探他的鼻息。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臉看起來太恐怖,謝伯沒敢把手在他鼻子下面放多久,晃了一晃看他沒動立刻就挪了開來。 咦?他沒把手縮回去,他打算做什么。 傳山覺得自己看到謝伯右手在他胸前一用勁扯下了什么。 火紅色的光芒從眼前閃過。 謝伯眼中的貪婪清晰可見。 原來如此…… 他終于全部想了起來。就為了這顆珠子嗎? 傳山苦笑,庚二大概也沒想到這顆珠子會給他召來殺身之禍吧?不對,庚二好像跟他說過讓他不要把這顆珠子的事情告訴別人,而自己卻并沒有放在心上。 沒想到這顆珠子真的這么珍貴,珍貴到自己親手救下的兩個人為了這顆珠子就把他這個恩人給害了。 原來他一直不愿相信自己真的像小時候那個瞎眼道士說的那樣是個“霉星”,可是那之后發生的種種巧合,尤其是現在的境況,讓他不由不去想:難道我真的是霉星轉世?而且隨著年齡長大會變得越來越倒霉? 如果那瞎眼道士說的都是真的,那么豈不是也能說明只要他熬過二十五歲就能時來運轉?從此脫掉掃把星的帽子? 四年……哈!別說四年,他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活的還是死的。 眼睜睜地看著黑色的泥土一點點把視線遮掩住。 這叫什么,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自己挖坑設計馬閻王,結果自己也跟馬閻王做了伴,而且親密到就隔了一層土。如果馬閻王在天之靈有知,不知會不會笑掉大牙。 不,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 我的仇還沒有報,我的家人還沒有找到,還有庚二……他答應要罩著他。 宛如原地轉了八十一個圈的眩暈感讓他無法再繼續思考,硬拉扯著他往漩渦的中心沉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就這么很突然的再次清醒了過來。 當發現自己的意識還在時,他一時欣喜若狂。 他沒死,他還活著! 可是當他想努力睜開眼睛、動一動身體時,才發現自己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cao控權。 他竟然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 他有意識,可以思想,可是現今這份意識似乎和他的*斷了開來。 難道……我已經死了嗎? 可是如果我死了的話,為什么沒有牛頭馬面來帶我走?為什么我一動不能動? 忽然間,天不怕地不怕的傳山怕了。 比起現在的情況,死亡也變得仁慈。如果真死了還有投胎轉世的機會,如果傳說是真,他甚至還有到閻王跟前告御狀的機會。 可現在呢?他除了能不停地思考,其他什么也干不了。 看不見、聽不見、聞不見,更不要說身體連動都不能動。 “有人嗎?有人能聽見我說話嗎?”傳山扯開喉嚨大喊。 ……傳來的是無邊的黑暗和寂靜。 “誰都行!誰聽到了回答我一聲!” “哪怕你是鬼也請告訴我,我是死還是活?” “喂!喂!有人嗎?回答我!” 連喊了幾聲,傳山忽然發現周圍寂靜得異常。等等,他記得自己被埋在了土里,如果被埋在土里,為什么他會聽不到土壤里蟲子的翻土聲?這么寂靜,哪怕聲音再小,他也應該聽得到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