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這個宛如裝進了一個小型城鎮的洞xue四周圍,到處都樹立著支撐墻壁的木方,有些地方還能看見明顯的大梁。地面上則留有大量的、清晰的拖拽痕跡。街道周圍整齊地擺放了許多煤筐、木車、木箱、還有工具之類的物什。 傳山覺得在這里用“街道”這個詞比較奇怪,但也只有這個詞可以貼切表達這里的情況。 最奇妙的是,整個洞xue上空彌漫著一層黑煙,似乎是從各住戶家里冒出。 “那是各人做飯燒火升起的煤煙,上面有煙道和透氣孔,煙可以從煙道出去。很驚訝是不是?這里可是所有礦奴努力了近五十年的結果。聽說礦奴一開始在上面挖,后來挖空了掉下來,才發現這個大空洞。四十年前這里變成只能進不能出的監獄后,這里就被修建成牢房,后來出了些事故,死了不少人,獄卒們就不愿下來了。慢慢的,這里就由礦奴們自己整治成這樣?!?/br> 丁老三拍拍騾子的頭,把它調轉了一個方向,抽了一鞭子,那騾子就自己慢慢順著原路走回去了。 傳山注意到那騾子的眼睛上蒙了一塊黑布。 “畜牲也知道怕,剛來的牲口哪怕蒙上黑布也不肯下來,得用鞭子死抽才行?!倍±先⒁獾剿哪抗?,笑著說了一句。 “走吧,你住的地方還在前面一點?!?/br> “啊啊——!”遠處突然傳來一道慘叫,但很快就被人捂住。 丁老三像沒聽到一樣,一邊走一邊跟傳山介紹這里的地形,以及這礦里有哪些勢力在,它們的頭頭又分別是誰,還有一些特別需要注意的人物。 而這些正是傳山必須要知道的,把對未來的惶恐壓下,打起十二萬分精神聽老者講解。 街道上有人在走動,也有三三兩兩的人躲在暗處不知在干什么。 “這里就跟個小鎮差不多。有些生活必需品,你只能在這里換,用煤也好、煤精也好、靈石也好,一些石制工具、甚至一些少見的石頭也能在這里換到東西??傊?,這里什么都可以交換,包括你的血rou、你的命?!?/br> 靈石?傳山確信自己從沒有聽過這個詞。 像是看出傳山的疑問,丁老三道:“很多東西現在說給你聽你也不明白,等你采集到你就知道。這礦里的東西多得很,從最普通的褐煤,到少見的煤精、琥珀、玉石,包括一些極為稀罕的蜜蠟及靈石也有。靈石這東西,說白了就是極品的玉石,有些極品蜜蠟也被稱為靈石,反正只要那些道長們想要的,那就是靈石?!?/br> 頓了頓,丁老三回頭瞟了一眼傳山,輕描淡寫地道:“靈石還分上中下三等,新手根本就不會分辨。如果你找到類似玉石的東西,你就拿來給我,我會換等值的東西給你。至少我不會騙你,也不會為了霸占靈石殺了你。其他細微的我就不說了,明早會有人帶你去采礦,路上他會詳細說給你聽?!?/br> 丁老三在這里沒做隱瞞,反正靈石的事他不說,等辛二七九在這里時日一長自然也會曉得。不如今天把人情賣到位。 傳山點頭表示知道。 一路走來,不少人跟丁老三打招呼。但沒有人特別注意高大的傳山,頂多瞟他一眼。 “這里啊,來來往往的人多了去。興許今天進來,活不到晚上就投胎了,都是常有的事?!苯榻B完這里的勢力分布,丁老三感嘆了一句。 這時旁邊的岔道上突然有人跑了過來,傳山及時退后一步,讓開路。 來人抓抓頭,對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烏黑的面孔也看不清這人長的什么樣,但笑起來露出的牙齒還挺白。身高一般,也是精瘦。上身穿了件破棉襖,腰間扎了條草繩,下/身一條露出腳踝的灰布褲。 傳山注意到這人沒穿鞋,一雙赤腳黑烏烏的。 “三爺?!?/br> 來人叫了一聲,看來是看到丁老三特意跑過來的。 丁老三回過頭,看了一眼叫住他的人,皺眉道:“什么事?” 來人低著頭、搓著手,窘迫地道:“三爺,上次我交了塊煤精,八爺說會給我帶兩斤腌rou,但這都十天了,我去找八爺好幾次,八爺一開始還說過兩天。昨天去找他,他就說我交的那塊煤精不好,只能換一升米。您看這事……?” “一升米換塊煤精不少了。上面正在打仗,這時候米價你知道是多少?” 來人傻眼了。 “老八把米換給你沒有?” “換了?!?/br> “那不就得了,你還來找我干什么?” “哦……”來人低著頭,不情不愿地走了。 丁老三嗤了一聲,看著那人的背影不屑道:“吃吃吃!一天到晚就想著吃。這礦洞里一千四百多號人,就他嘴最饞也最能吃!弄點東西都換成吃的了??吹絩ou就走不動路,活該被人騙!” 傳山說不出話,也不愿多做置評。在他看來,那人會被丁老三罵、會被那個八爺搪塞,跟這個人自身在礦里的地位和力量也有關系。 如果這個人夠強,哪怕他天天換著花樣吃,也沒人敢說他什么。畢竟這種鬼地方,人還能有什么追求? 小小插曲過后,丁老三帶他來到離漏斗尾巴還有段距離,勉強算得上中間位置的一處階梯上。 “喏,這就是你住的地方。本來你應該住到最里面,但我看你身上有傷,正好這里昨晚剛空了出來,里面還有些家什。也是你來得巧,只要再遲半天,這里就會被人占了?!?/br> 傳山對老者拱手道謝,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身上的傷不礙事吧?如果明天你不能干活,就得不到食物和水,更別提其他東西。傷藥在這里比什么都貴重?!?/br> 傳山點點頭,表示自己能行。 不行,能行嗎?按照剛才丁老三跟他講的這里的規矩,這是個自力更生的世界,沒有人會多管閑事把自己的口糧分出去,也不會有人閑極無聊去干救人的蠢事。相反這里的礦奴們還巴不得有人死。 因為如果有人死了,那么這人身上的一切都可以先到者先得。有時候這里甚至會為了一件布褂、一雙鞋而殺人。所以就算明天他只剩下半條命,他也會爬起來去干活。 丁老三又說了些需要注意的事,大方地丟下一根蠟燭走了。 傳山用丁老三給的打火石點燃蠟燭,仔細打量了一下自己要住的地方。 這是一個縱深約有五米的洞xue,看階梯層數大概在洞xue中端偏下一點,在一排洞xue中,他這個在最外面,旁邊就是上來的階梯道,住在這層的人都會走他門前走過。位置不算很好,但總比住在低矮又潮濕的漏斗尾巴處好。 洞內高度正好比他的頭高一點,不需要他每日辛苦地彎下腰過日子。 洞xue里面為防坍塌,用木方子把四周的墻壁撐了起來。墻壁是含著巖石的實土層。 說來也奇妙,這個用來住人的大洞xue與礦道相隔不遠,這里的墻壁卻不含一點煤渣。不過若不是如此,這里也無法住人就是。 再看左邊墻角,那里放了一些陳稻草,上面還有些前人留下的舊棉絮,這大概就是床了。 床的對面有一排挖出來的簡陋架子,架子上放了一個缺了口的罐子。 在架子和床之間,有一塊四周不規則的大石塊放在地面上,傳山猜想那應該是張桌子。 架子邊還有一個爐子。 這些就是這個洞xue內的全部。 傳山回頭,好嘛,連扇門都沒有。 為了節省蠟燭,傳山把蠟燭吹滅,頓時,洞xue中一片黑暗。 也許因為到達了暫時安身立命之所,腦中繃緊的神經就不由自主放松了些。 就放松了這么一點點,立時他就感到吃不消了。 腿一軟,一下跪坐在床鋪上。 一邊在腦中告訴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就這樣失去意識。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一邊慢慢往床鋪上倒。 閉上眼前,看了看沒遮掩的房門,傳山咬牙彎身脫下鞋子塞到稻草下面。就這么一個動作也讓他汗流浹背,全身骨頭更像錯了位一般的疼。 實在熬不下去了,也不管肚子餓得咕咕叫,傳山把自己團成一團,衣服也不脫,就這樣倒頭睡下。 第9章 卷一第二章 一夜無話,第二天傳山一大早爬起,跟來帶他的辛一三四進了礦洞。 一進礦洞他就感到了溫度的差別。如果說昨晚住人的洞xue還有點寒意,這里就是溫暖了。 環境逼人,什么病痛都被壓下。就這么干了五天下來,傳山從丁老三以及辛一三四嘴里,大致知道了這個監獄煤礦的概況。 總的來說,目前整個地下煤礦里一共有四股勢力。 地鬼丁二五,一個莫測高深的人,也是四股勢力中統治時間最長的老大。因為他的排行數不太好,沒人敢以數相稱,正好丁組一號早二十年前就死了,便習慣性的稱他為丁老大。 丁老大手下大約有七百多號人。像丁老三、丁老八都是他手下的人,也是他的左膀右臂。平時下面有什么事都是這兩人出面解決的多。 與丁老大處在對立面的是一位排行庚六、外號叫“厲鬼”的年輕人。 庚六進煤礦七年,四年前殺死與丁老大勢力并齊的戊五五,成為戊五五那支勢力的新老大。因為他手段毒辣、加之敢殺敢拼,對手下人還算公平,漸漸的也就坐穩了老大的位子。 另有兩股勢力,一股都是些吃人rou喝人血、殺人如麻的人間魔頭,這幫人沒人敢惹他們,也沒人敢管,久而久之,這些人就聚集在一處,形成了一股特殊的勢力。 最后一股勢力的頭子據說是個女人,叫艷鬼己十三娘。 當時傳山聽說這里還有女人時,大吃一驚。 辛一三四告訴他,一開始這礦里也沒有女奴,后來礦里的礦奴因為生活太過艱辛以及成年累月見不到天日的黑暗,感到活著也沒意思就豁了出去大鬧了一場。 而那次涵蓋全礦的暴動雖然被鎮壓下來,但因為礦奴死傷太多,導致那年的煤產量大幅度降低。為此,上面就想到弄些女犯過來調劑調劑。 辛一三四還告訴他,千萬不能小瞧了艷鬼那個女人。她一個女人周旋在三股勢力當中,硬是把送到礦里的女人全部集中到一起。表面上是弱得不能再弱的一股勢力,只有給男人壓的份,但凡是到她那兒玩女人的,沒一個敢少給她一塊煤。 這些為數不多的女人,就靠著艷鬼在礦里站穩了腳跟并活了下來。當然也有些不愿聽艷鬼吩咐的,那些女人的下場,除非有男人出來保護,否則下場都很慘。 提到艷鬼那兒的女人時,辛一三四一臉向往。 傳山目前心有余而力不足,暫時也就沒有想過要到艷鬼那兒貢獻。 傳山這幾天和辛一三四在一起,一直想法瞞著自己每隔三個時辰就會發作的凌遲之苦。他不想自己的弱勢給人發現,如果有人要在那三個時辰中殺他,他連抗爭的力量都沒有多少。 第一次看見辛一三四,他就覺得這人不可深交。之后做事、交談都防著他三分。而這五天的相處,也讓傳山確信他的直覺沒錯。 辛一三四長相不難看,憑良心說還有點討喜,說話前會先看看別人的臉色,算是個小心翼翼的精明人。但這人過于貪婪了些,且未免太愛占人便宜。 頭一天就以他帶新人和用了他的工具的名義,拿走了他四分之三的勞動成果。之后幾天也一樣,帶他去換取生活必需品時,還會順便再拿走一些。而且這人仗著已經在礦中待了大半年,言行中也有把自己高看一等的優越感。 傳山對此一一忍下。他現在對這里還不夠熟悉,很多礦道還不知通向哪里。辛一三四也很狡猾,礦道的事并不肯多說。只讓他跟著大家伙一起干。 像他們挖煤,一般五六個人組成一組。有負責挖掘的、有負責穩固的、也有負責開道的,還有的就負責裝筐。如果這樣組成一支隊伍干,所得的就平均分配。 也有自己單干和兩個人一組的,總之形式多樣,全看你怎么安排。好在他們這些人都屬于甲老大手下,為了礦產的沖突雖有,但不至于上升到明搶明奪、你死我活的地步。 算算時間差不多,自己已經連續干了三個時辰,傳山抹把汗,把工具還給辛一三四,對他說道:“兄弟,我有傷在身,已經有點吃不住了。我先回去,等會兒你忙完來找我?!?/br> 今天只有他們兩人。因為只有這樣,辛一三四才能占他更多便宜。 “切,你小子還真準時,每到這個時候就說要回去。好了好了,你回去吧,記得等我回來帶你去換東西。你可別自己跑去,到時候吃虧別怪我?!?/br> “呵呵,當然是等一三四兄忙完。那你看這些煤,你是馬上拿過去,還是等會兒回去再拿?”傳山很自覺地問。 辛一三四看了眼周圍,不高興地說:“你那么大聲干什么?我是你師傅,拿你一點煤那是天經地義?!?/br> “是、是。多謝一三四兄照顧?!眰魃窖谙乱磺胁豢?,撐開笑臉道。 “這么多煤你放我這兒,等會兒我拖回去還不得累個半死?你先拖回去,等會兒我會去找你拿?!?/br> “好。那一三四兄先看下數量?!眲偤玫暮韲翟捳f多了還有點疼。 “嗯嗯,我知道了。你拖回去吧?!?/br> 傳山把煤筐的繩子搭上肩,轉身拖著就走。三個時辰采集下來的煤塊不少,壓得肩頭深深一道痕跡。 今天似乎耽擱了一些時間,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回去? 傳山身體前傾,一手拖著繩子,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回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