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噗!咳咳!” 這下傳山徹底清醒了。 “總算醒了?!庇腥藖淼剿磉?,踢了他一腳,興奮地笑。 傳山躺在地上環視一周,無語了。他可不可以閉上眼睛,把這個夢重新做回去? “羅結巴羅結巴,好你一個羅結巴。本將軍當初真是瞎了眼睛才會把你提升到重甲營千戶長的位置!本將怎么就沒看出來你小子才是害本將丟失六座城池的罪魁禍首?!” 這段話沙崇明幾乎是磨著牙說出來的。那透骨的恨意毫不掩飾地從他雙眼中射/出。因為錯看此人,他在薛朝元面前負荊請罪、自降一級,雖然三殿下說了許多安慰他的話,可這老臉卻怎么也找不回來了。 傳山在看清周圍人的瞬間,骨子都涼透。 沙崇明、薛朝元、尹司斐,還有……坐在矮榻上的國師明訣子。 沙崇明看他的眼光充滿恨意是不用說了。 朗國的三皇子殿下則像看什么骯臟東西一樣,眼中充滿鄙視。 明訣子看不出來他在想什么,但傳山卻最怕他的眼光,感覺像是在用刀刮他似的。 四個人中尹司斐看他的眼光最奇怪,有震驚、有迷惑、有仇視,還夾雜了一些遺憾與憤怒。 還好,他那個營的人沒有人來。還有那些曾經跟他稱兄道弟的人也不在。這也算是一種安慰了吧。 傳山一句話沒說,甚至連要起來的欲/望都沒有。落到這個地步,他很清楚自己的下場會如何,無非是個”死”字,不過要比別人死之前多受點罪而已。 “看看!看看!這小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怎么著?還當自己是英雄了????你知道不知道你怎么會落在我們手里?” 這大概是傳山目前最想知道的事情。他心情復雜得很,又想知道真相,又不想知道。 “你大概想不到吧,你也會有被自己人出賣的一天!”沙崇明特地把“自己人”三個字放得特別重。 傳山仍舊沒有反應。這是他在那倉促一個月中學來的,這種時候無論他說什么,求饒也好、怒罵也好,不過是多受點皮rou之苦,沒有絲毫好處。與其如此,他還不如省點力氣。 沙崇明看他那副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上去就給他一腳。 傳山一把抱住他的腳,用勁一拖,翻身就去扣沙崇明的關節。 這個變化眾人都未料到,有人發出驚呼,是尹司斐。 沙崇明大意失手下氣得大叫,身體用勁往上拱起,想要翻過身來。傳山死命壓住他,正要去抽沙崇明掛在腰間的寶劍。突然肩關節一陣劇痛,手勁一松,讓沙崇明扳了回來。 沙崇明一旦占回上風,立刻提拳猛揍身下的羅傳山。 傳山自然不會乖乖挨揍,可不知怎么回事,明明疼的是肩關節,可這份疼痛竟漸漸傳之全身,讓他有力也使不出來,只能被沙崇明按在地上猛揍。 娘的!傳山用僅余的力氣舉起雙臂護住頭臉,彎起身體任由沙崇明瘋狂狠揍他。 沙崇明差點氣瘋,他堂堂一軍之帥,更被稱為朗國第一勇士,卻被一個小小細作,在他最在意的幾個人面前把他制住。這份恥辱他怎能忍受? “夠了!再打就打死了?!崩淅涞穆曇魝鱽?,是明訣子開了口。 傳山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失力的原因了,除了明訣子不會有其他人。 沙崇明心中忿恨,又狠踹了傳山幾腳,才不甘愿地放過他。 “混蛋,竟然趁老子不備暗算老子!老子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他人既然已經在這里,等會兒你想怎樣出氣都行。這么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可不能就這樣讓他死了,否則怎能對得起為朗國犧牲的無數大好男兒們?!毖Τ痪o不慢地道。 “呸!”傳山吐出口中淤血,抹抹嘴唇,任由朗國士兵上來把他拉起。 這些士兵的動作可一點都不溫柔,加上他又是最為人痛恨與不齒的細作,這些士兵能對他溫柔才叫奇怪。 “把他帶出去。讓軍隊里的人好好看清楚羲朝派過來的最大害蟲長什么樣!” 傳山的身體不可抑制地抖了一抖。他寧愿自己在這里被虐殺,也不愿意出去面對那些曾經的熟面孔。 “殺了我!”傳山拖住腳步,面朝薛朝元,沙啞地吐出到這里后的第一句完整的話。 “不?!毖Τ⑿χ鴵u頭,“本宮要讓所有人知道,羲朝的jian細長什么樣。也算是給他們敲個警鐘?!?/br> 明訣子從榻上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到傳山面前,道:“你別指望自殺,貧道決不會允許讓你這么輕易死去。那晚貧道被偷襲,你在當夜逃出大營,而偷襲貧道的妖孽也不見蹤影,這世上絕沒有如此巧合的事情?!?/br> “妖孽?你……是指那條黑蛇?哎呀,真可惜,你沒給它咬死……嘿嘿……唔!”傳山一時口快立刻落得痛得渾身顫抖的下場。此時他已經發現自己只剩下說話的力氣,甚至連直起身體都難。如果不是后面兩個士兵押著他,他已經癱倒在地。這時就算他有自殺以保尊嚴的手段也使不出來。 “那妖孽在哪里?說!”明訣子的臉色變得越發陰寒。 “你……去地獄里……問吧!”傳山逼著自己說出這幾個字,張開嘴吃吃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咳血。 明訣子眼光數變,瞧傳山的目光越來越毒。一揮手! 帳篷的簾子被高高掀起,傳山終于還是被拖了出去。 外面赫然已經站了黑壓壓一群人。 “看清楚沒有?這就是你們認作兄弟、掏心掏肺的羲朝jian細!”薛朝元站在上風口,依舊是不緊不慢的口氣。 人群漸漸圍攏了過來。當天接到消息的人都趕來了,據說朗軍中最大的jian細已經被抓住,而這個人在他們身邊隱藏了近三年,竟沒有一個人發覺不對。 “羅巴子!真的是你?!”有人認出被押的人,當場悲憤地叫出聲來。 傳山也認出此人,他是伙頭營的掌勺大師傅,也是當初把自己帶入軍隊的好心人,熊老二。 “你、你……我不相信!我……啊??!”熊老二大吼一聲就要沖上前來。旁邊的人連忙一起拉住他。三殿下還在那里,熊老二沖動的太不是時候。 “羅巴子,你說話呀!你說你是不是羲朝jian細!你說——!” 傳山所有力氣都用來維持那根頸椎。他能說什么?說各為其主嗎?現在說這些又有什么意義?不管他在羲朝還是朗國,他殺的都是“自己人”。 年輕還不夠堅韌的心在一點點崩裂。 從小深植在靈魂中的良知在反復折磨著他。 本來這些痛苦他已經成功地掩藏到心底最深處,可今天這些負面情緒就像找到了突破口一樣,一起涌了上來。 “朗國的兄弟們啊,你們在放心把自己的后背交給這個人的同時,他早已準備好刀子。你們中間有多少人的親朋好友死了?他們為什么會死?” 尹司斐的腳步很慢,慢慢地走到三皇子十步遠的地方。這位三皇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一邊說著一邊向尹司斐靠近。 尹司斐看著薛朝元向他走來,一動不動。 “你們是朗國最了不起的士兵將領,事實也證明羲朝那些軟蛋根本就不是你們的對手?!毖Τ坪鹾苄蕾p自己說出“軟蛋”這兩個不文雅的字眼,在嘴中回味了一番,才接著道: “而我們差一點就要贏了!眼看我們就可以獲得那富饒的江山河水,眼看我們朗國也可以像羲朝人一樣過上不愁吃穿的日子。六座城池,我們犧牲了多少兄弟才拿到?可是!就是這個人,通風報信,吃著我朗國的飯、拿著我朗國的軍餉、受我朗國兄弟的保護,卻做出背叛我朗國的事!” 有人的眼睛紅了。 傳山努力讓自己平視前方,不看那些人,也決不讓自己低下頭。 “你們中有人把他當兄弟看吧?你們中是不是還有些人對他推心置腹、甚至還想過就算為他死也值得?田仕,你跟他共事近三年,可知他是羲朝jian細?” 被點名的田仕額冒青筋,看傳山的眼光充滿憤怒。 “陳力宏,你做他副手半年,可知他隨時隨地都準備把你們送進地獄?” 陳力宏“噌”的一下拔/出厚背砍刀。 “你、你、你!”薛朝元一個個點名,把千戶長以上的官兵半數點了一遍。 “你們叫他什么?巴子?多親切?可是你們可知這就是他為了掩蓋羲朝口音而故意裝出來的?” “殺了他!”人群中終于有人忍無可忍大喊道。 “你們知道他叫什么嗎?他叫羅傳山,不叫羅巴子。他是羲朝人,不是朗國人。他握著朗國兵器,殺的是朗國的兄弟!這樣的人你們還能把他當兄弟——?” “殺了他——!” “羲朝人最陰險!殺了他們——!” “殺——!” 一浪高過一浪的喊殺聲在朗國大營上空回蕩。 薛朝元滿意地笑了。什么能比得上一支憤怒之師?什么能比得上滿腔仇恨? 等著吧,羲朝。你們的版圖很快就會消失,我朗國的鐵騎很快就會踏上你們的大好河山!哈哈哈! “把他綁到cao場那邊的柱子上!老子要讓所有人看清楚,羲朝jian細的下場!” 風,呼嘯地從cao場上吹過。 被綁在柱子上示眾的傳山默默等待死亡降臨。 這時他想起很多,他的父母、弟妹、王頭、鄭軍師、還有吳少華和李雄,包括一些只見過幾面的人也在腦中閃過。 傳山心有不甘,他才二十歲。大好的人生才要開始,他還沒有等到二十五歲之后的好日子,他一點都不想帶著一身霉氣死去。 還有五年,還有五年我就可以轉運了。五年……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過五個時辰呢。 “羅傳山,你身為羲朝jian細卻被羲朝高官出賣是什么感覺?”沙崇明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不過這次他卻不敢再靠近他,而是站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嘲諷地笑。 薛朝元與明訣子則坐在士兵搬來的太師椅上。尹司斐和士兵們站在一起,飄忽的眼光也不知在看誰。 果然如此。傳山不是笨蛋,在醒來發現自己身在朗軍大營后,就猜測出羲朝那幫將領肯定有人有問題,而最有可能的人…… “你是不是很好奇那名羲朝士兵怎么能離開軍營悄悄跟上你們?” “他叫盧沅?!眰魃酵蝗粏÷暤?。 “哦,原來那個短命鬼叫盧沅?!鄙吵缑髟诔靶Γ骸翱上О?,他死了還得背一個為報私仇、私逃出營的罪名。哦,他還有一個罪名,那就是殺了押解你的士兵?!?/br> 雖然已經想到盧沅可能會有的下場,但真正從沙崇明嘴里聽到,傳山心里還是翻浪一樣的難受。 盧沅兄長被他在戰場中殺死,而報仇心切的盧沅又被人利用,死后還得背上罪名。兩兄弟可以說都是死在他手上,傳山心里怎能好受?而且盧沅看起來似乎還沒他大。 “你很痛苦?不過死了一個羲朝士兵你就這么難受?那我朗國呢?我朗國因為你犧牲了多少兄弟!” 沙崇明一個耳光抽來。打得傳山臉一歪,吐出一口帶著牙齒的血水。 傳山掩藏下眼中仇恨,在這種時候任何激烈的行為只會讓仇者快自己不舒服。 “你想不想知道是誰出賣了你?” 傳山努力抬起頭。 “他好像身居高位,高到可以左右你們羲朝的地步?!鄙吵缑鞯靡獾男?。 “羲朝是一塊肥rou,不只我們朗國人想要,就連你們自己人也想霸占它。你說你冒著生命危險、背著罵名、甚至落到讓自己人仇恨這么悲慘的地步,付出這么多,結果呢?結果你們羲朝的高官、你拼命保護的對象,為了與我們合作,把你賣給了我們。哈哈哈!” 痛苦吧,痛苦吧!看到傳山剛毅的臉不再像剛才一樣面無表情,沙崇明心里愉快萬分。 “哦,對了,聽說你是王標王大將軍派來的是不是?那你想不想知道你們的戰神王將軍怎么樣了呢?” 傳山猛地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