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田啊，你可得幫幫上影廠，我們賣房子賣地撐了這幾年，現在連地都沒得賣了?！?/br>
    “小田啊，能不能先撥筆款救濟一下，哪怕借給我們也行啊。我們廠都沒錢買煤了，老少爺們全凍著?！?/br>
    “田局長，田局長……”

    好容易捱到下班，田領導從亂七八糟的事情中脫離出來。底下人賊的很，有點風吹草動就能琢磨，何況這種大變動。

    當年他主持電影改革，本應水到渠成的前進，結果上頭橫插一杠子，中止改革，搞出個“9550”工程。

    將中國電影的資源和方向，一下子向主旋律調轉。

    結果96年產量110余部，97年88部，整個市場潰敗，只有《風聲》和賀歲片挽回顏面……

    在這種時刻突然啟用田領導，再明顯不過。

    “局長！”

    “局長！”

    他一路走，工作人員一路問候，并不開心。因為這位領導極抓工作，如今坐了正位，誰也別想混飯吃嘍。

    田領導坐上車，出大院，來到中影家屬樓。

    敲開那扇熟悉的門，露出吳孟臣白胖的臉，笑道：“東山再起，感覺如何？”

    “沒什么感覺，被吵得頭疼?！?/br>
    他瞧見桌上的火鍋，也笑道：“很久沒吃這個了，小竇和小許呢？”

    “一會就到?！?/br>
    坐了沒多久，又聽敲門聲，竇守方拎著一袋饅頭進門。

    吳孟臣神奇：“讓你買吃的，你就買饅頭？”

    “哎喲，你可不知道冬天的菜多貴，有大款干嘛不用！”

    “咚咚咚！”

    再聽敲門，許非到了，帶著牛羊rou、各種青菜，外加一瓶五糧液。

    “人齊了，來，坐坐！”

    四人像往常一樣圍在桌前，火鍋咕嘟咕嘟沸騰，小屋里很快被熱氣充斥，變得暖烘烘的。

    互相瞅瞅，感慨良多。

    一個被調去管黨務，坐了兩年冷板凳；一個悶頭不響，盡量低調；一個已經邊緣化，手里沒啥實權。

    只有體制外的這位，風生水起，動不動就去趟中南海。

    田領導倒酒，舉杯道：“不多說了，先敬你們一杯?！?/br>
    當！

    白酒入喉，綿軟柔毫無辛辣。

    田領導真不廢話，開口道：“如今是副爛攤子，比兩年前還要差。

    制片廠賣房子賣地，已經撐不下去了，拍片只靠補貼，幾乎沒有額外來源。因為電影環境不好，民間資本不想支持。

    大批電影導演轉行，去拍電視劇了，只有張藝某、陳楷歌少數幾位能拿到資金。

    新生代，也就是學術界認定的第六代全軍覆沒，被打上地下導演的標簽。我甚至覺得，中國導演快斷層了?！?/br>
    一字字緩慢且具有力量，講述著當今環境：

    “盜版橫行，一查就嚴，不查就松。

    影片產量減少，影院每況愈下，只靠引進片和主旋律包場撐著。甚至有的影院靠走私片和色情片求活。

    京城票價已經漲到了30塊……”

    說起色情片，許老師記得家鄉小縣城的電影院，就在90年代末，有一天明目張膽的貼海報，李麗珍的蜜桃。

    還煞有介事的寫上：“未滿18歲禁止觀看?！?/br>
    多好的一出黑色幽默！

    唉，他當時就特別想看。

    田領導說了這么多，還僅是問題的一部分，眼下確是一副爛攤子。

    “簡單講就是活力。市場活力下降，觀眾除了幾部大片，根本提不起興趣?！眳敲铣嫉?。

    “是啊，現在處處缺錢，即便撥款也是填補行政、人員上的窟窿，用不到制作上?！备]守方搖頭嘆氣。

    “我倒想了個方法，打造一個像小許那樣的領頭企業?！?/br>
    田領導頓了頓，繼續道：“整合資源，優化行政效率，可以集中力量辦大事。有這么一家企業支撐，起碼不會全線崩潰?！?/br>
    “您是指……”

    “我想把中影公司改組成中影集團！”

    咝！

    剎時間，許老師又有參與歷史的感覺。

    “原中影公司，擁有唯一引進片資質和龐大的發行網絡。

    兒童電影制片廠，數年前就并入中影，可以加強扶持兒童片事業。

    北影廠，擁有龐大的人才庫和經驗豐富的制作能力。

    中國電影合作制片公司，擁有合拍片制作資質。

    京城電影洗印技術廠、中國電影器材公司，可以提供后勤支持。

    電影頻道節目中心，可提供電視平臺的發行保障?！?/br>
    “……”

    吳孟臣和竇守方都驚了，引進片、合拍片、發行、制作、器材技術、電視渠道，這么多資源要整合成一家。

    龐然大物！龐然大物！

    正震驚著，姓許的精神小伙還在澆油，道：“尚缺一項，生產音像制品的單位?！?/br>
    “哦？”

    田領導想想自己管轄的范圍，沒有相關企業，道：“也好辦，我們成立一家公司，專攻音像制品?！?/br>
    “這么說來，就是八家合一家？”

    “八家合一家?！?/br>
    “中影集團?！?/br>
    ……

    新鮮的牛羊rou，大棚蔬菜，另有百葉黃喉土豆片等物。

    麻醬、腐乳、韭菜花、糖、辣醬、蔥末，自己調成蘸料，湯水rou片，口齒快活。

    “小吳，等集團成立，你來做董事長?！?/br>
    “可以?！?/br>
    “小竇，你……”

    “我就不了，您把北影廠并入，那就關照下韓三坪。此人有才干，善抓生產，比我更適合?！?/br>
    竇守方主動提議。因為把北影廠并進來，肯定要給韓三坪甜頭，何況也得拉攏人才。

    “小許你覺得呢？”

    “老吳當董事長，韓三坪當副手，這個配置挺好。兩大核心，底盤更穩?！?/br>
    許非擦了擦嘴，問：“老竇，那你想干什么？”

    “我當個巡視員就行?！?/br>
    竇守方無所謂的笑笑，他被邊緣兩年，心氣有些上不去了。

    所謂巡視員，就是電影局里做調研、咨詢工作的，通常由副局長兼任，是個沒實權的職位。

    “你才多大就巡視員？不行不行！”田領導搖頭。

    “……”

    許非心中一動，問：“老竇能外放么？”

    “什么意思?！?/br>
    “去香港，銀都總經理，可以么？”

    嗯？

    三人奇怪，問：“為什么要去銀都？”

    “呃，陽光影業都知道吧……”

    他猶豫片刻，道：“那是我的?！?/br>
    此話一出，仨人捏著筷子不動，產生了一秒鐘的呆滯。陽光影業跟天下合拍《風聲》，出品《甜蜜蜜》，在內地名聲不小。

    是他的？?。?！

    半響，田領導長長嘆了口氣：“小許啊，你真是膽大包天！”

    “豈止啊，簡直是孫猴子鬧天宮！”

    “哈哈哈，我算服了你了！”

    這年頭都是港臺對大陸輸出，誰想著插入對方內部？當然，如果讓他們知道許非在好萊塢還有公司，怕是得瘋。

    三人一琢磨就品出幾分味道，然后就愈發震驚，乃至興奮。

    竇守方一下子被感染，拍桌道：“就沖你這份膽大包天，我去幫你！”

    （歷史上，他確實在98年調任銀都總經理，出品過《韓城攻略》什么的）

    “好，我先謝過！”

    倆人碰了一杯。

    銀都在香港耕耘多年，有完善的發行渠道，而香港跟韓日、灣灣、東南亞市場都有緊密關系。前任老總雖說還行，但畢竟不是自己人。

    如此，陽光、銀都聯手，成為一個地域基本盤。

    而中影集團更是重中之重，大陸市場現在不行，將來可太行了……引進片誰說的算？

    中影??！

    （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