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和園往北，有一座百望山，是距市區最近的森林公園。

    這片地界叫黑山扈，1917年，法國天主教買下山頭，最初用來種葡萄，供馬尾溝教堂釀酒，即上義果酒。

    后來又建了幾處設施，包括山頂的圣母院，山腳的圣若瑟樓。新中國成立后，建筑收歸國有，隸屬于309醫院——目前歸總后領導。

    圣若瑟樓，依山而立。

    以前是學校，大部分已經廢棄，掩映在初夏的枝葉間，青灰色的樓體泛出幾分滄桑味道。

    這棟樓在影視劇里偶有出現，比如《亮劍》李云龍淮海戰役負傷后的醫院，《甲方乙方》巴頓將軍的指揮所……

    “姚司令，你會受到國葬待遇，我會照顧好南茜和她的三個孩子，拉出去！”

    “說你呢，快快……”

    “我在北非流過血，我在猶他海灘負過傷，我……快抓，抓這，拖拖……我為領袖立過戰功，拖拖拖……”

    “好！”

    趙寶鋼喊了一嗓子。

    屋子里全是人，兩臺攝像機，一臺劇組的，一臺貼著“電影頻道”字樣，套娃拍攝。

    “拍下來了么？”

    “好了?！?/br>
    “你們繼續?！?/br>
    許非擺擺手，帶人出去，大鋼子從里到外透著一股認命，“繼續，下一場！”

    外面是一段城墻似的路，一側懸空，一側是一間間屋子。葛尤和劉貝正在閑聊，劉貝穿著軍裝，身材氣質颯的不得了。

    “哥，姐，來采訪了！”

    趙妍妮喚過白奮斗和陶蓓，找個陰涼地方，拿著“中國電影報道”的麥克風，巴拉巴拉開始訪問。

    從里到外也透著一股認命。

    “這算第二部賀歲片吧，賀歲么，就是每年都有。

    風格跟呼叫轉移不一樣，那個完全幻想，這個略有夸張，基礎還是溫情樸實?！?/br>
    “跟他沒什么啊，老熟人了，還找回點胡同的影子。哎喲，覺著時間特快，一晃七八年了，那會你還是小姑娘呢?！?/br>
    “我現在也是小姑娘??！”

    曹影被逼的越來越嫻熟，笑道：“電影頻道七月份就要試播了，說幾句祝福吧?！?/br>
    “呃，祝電影頻道紅紅火火，全國人民都愛看?！?/br>
    “也祝中國電影報道順順利利，更上一層樓?！?/br>
    攝像機一關，曹影翻白眼，撲到jiejie懷里：“我不想當主持！”

    “不挺好的么？這可是大平臺，你做主持比拍戲露臉多?！?/br>
    “我就想拍戲?！?/br>
    “拍戲找他去啊，俗話說烈女怕纏郎，好男怕纏娘。你跟他膩歪膩歪，哎喲哎喲的……”

    “瞎教什么呢！戲說有就有么？要是有適合你的戲，我能不讓你拍么？”

    許非一臉嚴肅，倆人撇撇嘴，卻也沒磨嘰了。

    里面拍完，又拍外面的。

    葛尤蹲在門口，往后一仰，裝作被拖出去的樣子——其實根本不是一個屋。

    “快，打一炮槍?！?/br>
    “把你斃了？”

    劉貝遞過一把手槍，捂住耳朵。葛尤往地上打，啪啪！

    “??！??！”

    白煙頓起，索然無味，“死了?！?/br>
    葛尤脫掉外套，抖摟抖摟，道：“跟你商量個事行么？救個急?！?/br>
    “說?！?/br>
    “跟我結婚?！?/br>
    劉貝拿著發夾，正攏頭發，停住笑道：“這急你只能自己著了，你不是我意中人?！?/br>
    “說實話，你也不是我意中人，我喜歡文靜溫柔的，你有點鬧。我是為房子，我爸說我再不結婚，就把房子給我妹了……”

    “停！不錯啊?！?/br>
    趙寶鋼正要繼續，肩膀忽被拍了拍，耳邊傳來大魔王的聲音，“少個鏡頭。分鏡頭不畫了么？小貝咬著發夾，露側臉，多好看啊?！?/br>
    “……”

    趙寶鋼連反抗都不反抗，喊：“咱拍個特寫??！”

    “誒，按劇本拍，不能少?！?/br>
    許非點點頭，“我沒指手畫腳吧？”

    我特么謝謝你??！

    在309醫院取的景，能有十來分鐘戲，圓了一把當巴頓將軍的癮。不知不覺太陽當空，氣溫升高。

    “中午休息，吃飯！”

    “飯送來沒有？今兒吃什么??？”

    “來了來了！”

    趙寶鋼嚷嚷著，樓下跑出一人來，肥頭大耳，似jian似忠，反正看著親切。他捧著幾籠包子，笑呵呵道：“食堂蒸包子，趁熱吃，下面還有?！?/br>
    “讓別人拿……哎哎……”

    這人跑下去，又跑上來，四樓啊。

    好容易拿齊了，他摸出手絹擦擦手，“食堂人兇，你們拿就說你們，我拿合適?！?/br>
    跟著一扭頭，才發現許非，趕緊過來：“哎喲，許總！早就想拜會，也不知道您啥時候有空，我得當面謝謝。

    謝謝您給我機會?！?/br>
    “別這么說，太客氣了?！肚嘁隆肺铱戳藰悠?，演的好?！?/br>
    “不敢不敢，還得努力?！?/br>
    態度一亮，葛尤一行有點驚訝，許老師很看重這人啊。

    這人叫付彪。

    父親在總后工作，從小就在這長大的，聽說來拍戲，主動忙前忙后的，還幫著在食堂買優惠菜。

    總說觀眾緣是個神奇的東西，到底咋神奇？

    看看葛尤、趙麗蓉、付彪、黃渤，就知道啥叫觀眾緣。再看看明學教主、諾貝爾數學獎守護人、關格格，就知道啥叫沒觀眾緣。

    于是一起吃包子。

    “電影頻道”繼續拍，曹影生無可戀的在鏡頭前展示包子餡。

    “你們下午還有活么？”

    “下午采訪張藝某，問問新片進展。完了去街采，問問觀眾對《陽光燦爛的日子》和《獅子王》的期待值?！?/br>
    趙寶鋼一聽，道：“你頂著公家名義干私活，你能干的長？”

    “我也想大公無私，關鍵其他電影不夠格啊?！?/br>
    許非不掩飾，道：“其實這節目壓根就不該給私營單位，等電影頻道回過神，我主動退出，反正節目我做完了?！?/br>
    嘖！

    大鋼子比比劃劃，意思說你們看這人多賤??！

    眾人悶頭吃包子。

    …………

    《愛情呼叫轉移》第一輪在京城首映。

    《陽光燦爛的日子》在京城和魔都首映。

    成至谷、吳孟臣先后在魔都任職，人脈深厚，賀歲片得到了強有力的支持。許非投桃報李，也給別家打個樣，按規矩來就能掙錢，真用不著耍手段。

    “我挺想看的，我喜歡姜聞，第一部導演的作品肯定支持?！?/br>
    “不說在威尼斯拿獎了么？怎么也是個光榮?！?/br>
    “口碑好啊，張藝某都捧成那樣了，我想瞧瞧到底什么玩意？”

    “聽說上映挺困難的，審查修改了很多次，好奇?！?/br>
    “對，就是好奇?！?/br>
    “不說禁了么？”

    觀眾的期待值非常高，大部分原因是好奇。長達數月的鋪墊宣傳，一點點滲入他們的意識，不自覺就打上陽光燦爛的印記。

    它符合許非之前的評語，票房好的幾類電影之一：拿大獎，有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