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繼續自我修養(月票加更)
在一個伸手不見六指兒的午夜,許非又抹黑出了門,照例到南半截胡同,停在19號院外面。 “石榴撥鈴!” “這樣,這樣……” 他現場教學,“往那邊一撥,那邊,哎對!” 石榴抓了抓車鈴,感覺無害,學著他的動作使勁一撥,“叮鈴鈴!” “喵!” 蹭地一下,貓跳到許非肩膀上,撲騰撲騰開始打架。 “哥哥!” 曹影背著書包從院里跑出來,瞬間瞪大眼睛,“哇,還有貓!你說養貓是真的呀?” “我家里還有王八呢,哪天讓你瞧瞧,快上來?!?/br> “唔……” 小姑娘看著又回到前車杠上的貓,覺得很神奇,它是怎么趴下的。 “我能坐前面么?” “上來吧?!?/br> “嘻嘻!” 曹影擠到前面,側坐在橫梁上,想逗又不敢逗。貓則蜷成一個毛球,雙爪抱著車鈴,安逸滴很。 許非啟動,轉向大菊胡同。 小姑娘個子高挑,擠在身前很占空間,一條馬尾辮掃來掃去,不斷蹭著自己的下巴。 “你放暑假了?” “昨天剛放的?!?/br> “那你拿書包干什么?” “我媽包了點餃子,想給大家嘗嘗,韭菜雞蛋餡兒的?!?/br> “哦,我愛吃豬rou大蔥的?!?/br> “我看你像個豬rou大蔥!” “嘖,怎么跟我說話呢?” “我媽就這么跟我說話?!?/br> 曹影摸了摸貓,反正一點不怕他。 許老師很失敗啊,自己木有威嚴感么? 很快到了大菊胡同,流程都熟了,曹影跑去化妝,他抱著貓到處溜達。 化妝室里,尤曉剛領著幾位主演,以及本集編劇陳彥民在開會,瞥到這貨在外面一走一過,不禁神色微妙。 開機一周,他明里暗里的在樹立威信,削弱副導演的話語權,本想對方會有什么舉動,結果安穩的很,不急不躁。 如此一來,自己反倒像小人了。而且大家也不眼瞎,整個劇組都波動著一種不言自明的氣氛。 所以尤曉剛很糾結,他承認某人的工作能力,又不想徒掛虛名。 好在劇組經過適應階段,逐漸走上正軌,比如葛尤的進步就非常大,狀態一天比一天好。他以為開會起了作用,于是每天利用化妝的時間,帶著大家捋內容。 今天這集,講一個鬧鬼的故事。 某天晚上,戴紅花起夜時見一黑影從窗外一閃而過,伴有古怪異響。初時沒在意,可連續幾天如此,便覺有鬼。 眾人一開始也不信,但在她的帶動下,尤其幾次“親身經歷”之后,也都覺得有鬼。連陶茂森這種堅定不移的無產階級革命者,都認為是亡故的妻子回來找他。 鬧騰了一番,最后發現是只貓。 這集充分體現了陳彥民對“恐懼感”的偏愛與擅長,氣氛營造的十分出色。不說情景喜劇是個筐么,丫還真裝下了。 許非也挺樂,一貓一狗都有戲,改天再寫集鬧王八的劇本,讓龜大龜二也亮亮相。 他轉了一圈,見沒什么事,坐在爬山虎那面墻根底下,自己擼貓玩。 剛坐下,馮褲子鬼鬼祟祟的蹭過來,盯著他瞅。 “干嘛???” “哎喲,我說許老師……” 馮褲子語重心長,一臉不平,“這都好幾天了,意思你也看出來了,就沒點想法么?” “什么想法?” “藝術??!藝術是無上的,跟您撂句實話,真覺著這盤菜由你來cao刀,味道會更好?!?/br> 呵呵! 馮褲子這是站隊么?不。 他一當美術的,不發生利益關系,所以擱這兒放屁。許非新鮮大膽,如果上位了,更能讓底下人發揮。 許非剛想噴,那邊開完會,葛尤忽然鉆出來了,馮褲子自動閃人。 “自己坐著呢?!?/br> “嗯,今天感覺怎么樣?” “比昨天還強點?!?/br> “那就好,我覺著你還沒到那個點兒?!?/br> “我也這么覺著,哎,迫不及待了都!” 葛尤又抓耳撓腮,常人做這個動作,要么像猴兒,要么猥瑣,他不一樣,親切且好笑。 此刻天沒亮,尤曉剛準備拍些夜里的鏡頭。 大雜院十個人,從未同時出現過,因為擠在畫面里太滿。反復試驗過,發現5-6個人的構圖正好。 眼下便是,白奮斗、陶茂森、戴紅花、張秋梅、西葫蘆五個人。有的躺椅,有的馬扎,有的石頭墩子,各符身份。 燈光師調試光線,追求那種黑夜里一盞路燈的感覺。 昏黃,孤寂,又帶點溫暖。 葛尤穿著那件齊臍套頭小白衫,整個人蜷著,一本正經的分析:“我聽我爺爺說過,在窗戶外頭飄的都是吊死鬼,吊死鬼不找善人,找的人肯定干了什么虧心事?!?/br> “嘿,你個白奮斗,你指桑罵槐說誰呢?” 韓影嗓門一亮,“我戴紅花頂天立地,生是祖國的好兒女,死是黨的好干部,你這叫城隍爺拉胡琴——鬼扯!” “怎么死了還成干部了?” 葛尤嘟囔一句,見老太太要揍他,忙道:“您別激動,別激動,不是說您呢?!?/br> “那你說誰呢?我們家老趙也見著了,你敢說他干了虧心事?”姜黎黎不樂意了。 “不一定是虧心事,也可能私相授受,郎情妾意?!?/br> 葛尤比比劃劃,指點江山,“你看那趙老師,文質彬彬一介書生,《聊齋》里不都這么寫么?富家美女兒一見傾心,送身又送錢,書生考上了,拍拍屁股不認賬,抹身娶個更富的,結果咔嚓,被包拯斬了?!?/br> 姜黎黎又發飆,眾人趕緊攔下來。 “嘿嘿,我倒支持戴大媽……” 鬧騰一遭后,牛振華瞇縫著小眼兒,陳詞總結,“這院子里頭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窮鬼?!?/br> “去!” 眾人齊啐。 “停!” “好!過了!” 尤曉剛非常興奮,興奮中帶著點困惑。 葛尤的狀態越來越好,但似乎不是自己講的那些,什么白奮斗的人物特征啊,內心世界啊……通通沒有。 他把這個角色單純化了,又用一種很單純的方法展現,反而出色。 緊跟著,進入下一組鏡頭。 尤曉剛指揮布置,忙里偷閑看了看葛尤,發現那貨pia在躺椅上,閉著眼一動不動。 這是在干嘛? 他不懂。 眾人一番忙碌,準備下一場拍攝。 月光般清冷的打光,照進一間屋子,簡單布景,葛尤睡在床上。 “咣啷!” 沒關嚴的門被風吹開,葛尤頓時驚醒,瞪眼望著門口。 “沙沙!” “沙沙!” 異響傳來,似走似飄,刷,一道黑影鋪在門口。 “??!” 葛尤吊著嗓子,發出湯師爺般的驚叫。 “別找我!別找我!” 他嚇得跌坐在地,連滾帶爬,“我沒反過革命,沒阻礙過發展,沒拉青年下過水,沒騙少女上過床,我清清白白……” “??!” “別找我!別找我!” 葛尤不停的往后退,眼睛瞪的溜圓,徹底放開了。沒有所謂的層次感,就是害怕,出于本身的一種很單純的害怕。 “……” 無一人想笑,全在震驚之中。 因為太自然了,有一種特奇妙的順滑感,明明在那兒鬼哭狼嚎,但所有人都覺得他很放松,在一氣呵成。 “??!” “嗚嗚……” 最后自己發揮,哭上了。 尤曉剛愣了半天才喊停,喊完,葛尤還pia在地上嗚嗚嗚假哭,真哭就假了,假哭才有意思。 又過一會,他這股勁兒一松,氣xiele,慢吞吞爬起來。 頓覺自在。 就像甩掉了什么包袱,終于釋放出來的趕腳。 滿足,成就,愉悅……他顧不得回味,第一時間找許非,眼睛猛掃,最后停在角落里。 許非也正看著他,嘴角含笑,雙手虛合,不帶響兒的拍了拍巴掌。 …… “過癮,太過癮了!” 趁著中午吃飯的功夫,葛尤才有機會傾述,“哎喲,我真沒想到拍戲是這么一件滿足的事兒?!?/br> “呵,你現在是走捷徑,還是要慢慢積累?!?/br> 許非見他有點上頭的意思,遂潑了一盆冷水,“其實有件事你得明白。演員的風格很重要,風格決定路線,基準線之下的我不談,之上的演員大概分三類。 演什么像什么。 演什么像什么,卻又融合自己的特點。 演什么都是自己?!?/br> “演什么都是自己?跟你說的‘自身’有區別么?”葛尤奇道。 “當然有。這第三種演員遠遠達不到重新構建的程度,或者說他自以為構建了,其實沒有?!?/br> “那他們是什么?” “戲路窄?!?/br> “哦哦!”葛尤明白了。 “自身是什么呢?比如編劇寫一個角色,有80分,演員融入自己的東西,能拉到90分,他的理解和經驗是高出劇本的。 我為什么說可遇而不可求,就是太少了,是我認為的一種理想狀態?!?/br> 許非真可謂語重心長,“你別看白奮斗演的順,讓你再演別的,很容易帶上白奮斗的影子,甚至一輩子被束縛。 你的個人特征十分強烈,我不希望你成為第三種,而是第二種?!?/br> “……” 葛尤不傻,也有點真情實感,“許老師,呃,我不知道怎么講,一定銘記在心,銘記在心?!?/br> (你們那里豬rou都多少錢一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