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亮相
“臘月二十八,把面發,打糕蒸饃貼花花?!?/br> 京郊的一個村子里,破落平房,炊煙裊裊。 一個頭發花白的女人正在外屋揉面,年歲倒也不大,但生活的艱辛早已讓這張臉爬上了皺紋。 “陳嬸兒在家么?” 外面忽有人呼喊,女人擦了擦手,出來一看,“小東來了,快進屋坐會兒?!?/br> “不了,我媽讓我給您送點rou?!?/br> “這可使不得,使不得?!?/br> “您拿著吧,我走了??!” 女人推拒不過,只好接過一斤豬rou,回到屋里。 與這破舊貧苦的房子相比,屋內竟然堆滿了各種年貨,應有盡有。大部分是電視臺送的,少數是鄰居們送的。 她丈夫早死,自己拉扯一個兒子,如今兒子又不在身邊,過年過節全靠鄰居幫忙。 “喲,發面吶?”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一個白胖女人擅自闖進來,“要說你可真勤快,我不行,我看著灶臺就犯迷糊?!?/br> “你那是享清福,不像我受苦受累的?!?/br> “有苦才有甜呢!如今你兒子立了功,那叫大出息,就連你自己不也上電視了么?” “可別說上電視,我到現在還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干了個啥?!?/br> “咋就不知道,我想上還沒人請呢!哎,今天不說要播么?晚上來咱家看電視,村里人也都叫上?!?/br> 她家是村里有名的富戶。 “有啥好看的?!迸擞悬c不好意思。 “必須得看啊,村里也算出名人了,記著來??!” ………… “mama今天又不回來么?” “嗯?!?/br> “那明天回來么?” “……” “那后天回來么?” 砰! 男人把碗重重放下,“哪這么多廢話,寒假作業寫完了么?” “唔!” 兒子被訓斥,癟著嘴要哭。 奶奶連忙摟在懷里,“你說你,沖孩子撒什么氣?” 她一邊哄孫子,一邊小聲問:“慧娟今年又值班???去年不就值過了么?” “本來不是她,那人家里出了點事,她就頂上去了?!?/br> “哦,那也忙工作,你得支持?!?/br> “我是支持??!但醫院那么多人,怎么就她高尚,就她不可或缺……” “啪!” “嗚嗚!” 男人越說越激動,又拍起桌子,孩子終于嚇哭了。 “你小點聲!” 奶奶趕緊哄,“不哭不哭,大寶想mama了?咱晚上看電視,晚上就能見著mama了?!?/br> ………… “哧溜!” 傍晚,剛爬起來不久的許老師,正圍著爐子吃今天的第一頓飯。 爐火很旺,紅通通的,石榴pia在爐邊烤著火。它抱回來兩個多月,皮毛愈發顯眼,不再膽小謹慎,原形畢露跟只小老虎似的。 若非現在還上不了墻,一天基本就看不著影兒。 “旺旺!” “旺旺!” 許非正吃著,葫蘆顛顛跑進來,滾了一身枯草,扒住主人的褲腿開始吐舌頭。 “嗯,你也旺,大家都旺,給你個紅包?!?/br> 他扔過去一根骨頭,葫蘆咬在嘴里看了看,湊到石榴旁邊。 滾! 閉眼假寐的貓,上去就一爪子,那貨屁都不敢放,溜溜又跑回來。 “慫貨!” 許非鄙視。 貓狗的體型都大了挺多,他在院里搭了個狗窩和貓窩,鋪上厚厚的稻草,還能遮風擋雨。石榴不太喜歡,一般在窗臺上臥著,葫蘆喜歡的不得了,私人領地,誰靠近跟誰齜牙。 正房是不許進的,門窗平時鎖上,廚房也不許進,東西廂房可以,但不能拉屎。 許非教育了倆月,才讓它們知道,拉屎要拉在樹根底下,或者花叢、草叢里。水缸也搬了進來,倆王八老老實實的冬眠,最省事。 他吃了飯,收拾一番,看時間六點多,遂推著車出門。 借著夜色到臺里,直奔食堂,熱火朝天,好多人正跟師傅一塊做飯。京臺還沒放假,剩下的唯一工作就是確保春晚播放順利。 不少人自覺過來,為大家加油鼓勁。 “許老師!” 趙寶鋼和著面,招呼道:“怎么樣,緊張吧?” “有點,不過還行,總體上心里有譜?!?/br> “嘿嘿,這話說的,也不知謙虛還是驕傲?!?/br> “因人而異,許老師這樣的,再怎么驕傲都會被認作謙虛?!?/br> 馮褲子又開始了。 “我可緊張,成敗在此一舉,在此一舉……” 劉迪沒心情扯皮,最是魂不守舍,播放的事兒他使不上勁,只能憋屈的當觀眾。 聊了一會兒。 “哎,八點了,電視電視!” 大家亂哄哄的擠過來,啪!許非打開了食堂的電視機。 ………… 央視大樓。 1987年春晚剛完成了最后一次彩排,總導演鄧在君回到辦公室休息,又累又期盼,因為明天過后,自己就解放了。 她五十多歲,資歷極深,坐在沙發上揉著太陽xue,忽地一抬頭。 “幾點了?” “快八點了?!?/br> “去會議室?!?/br> 她站起身,幾個同事莫名其妙,隨即反應過來,“哦,京臺春晚今天播吧?” “播就播唄,有什么可看的?” “就是,別看報紙那么吹,能跟咱們比么?” 眾人來到會議室,打開電視機。 鄧在君嘴上沒說什么,其實心里也不以為然,央視的資源在這擺著呢! 光覆蓋面就冠絕全國,1985年,中國衛星電視才得到發展,央視是唯一一個上星的,能覆蓋全國大部分地區。 京臺就本地加城邊。 而且她對自己的節目有信心,語言類有兩張王牌:姜老師的相聲《虎口遐想》,馬大師的群口《五官爭功》。 她認為這倆相聲都是突破性的,諷刺當下,藝術水準極高。 歌舞類更牛,《我愛五指山,我愛萬泉河》、《血染的風采》、《小小的我》都頗為出色,何況還有王中王——專門請個灣灣歌手唱了兩首歌。 這兩首歌太好了! 鄧在君想想就很欣慰,辛辛苦苦不就是為了辦一臺好晚會么? “開始了,開始了!” 八點整,1987京城電視臺首屆春晚拉開大幕。 主持人沒上,音樂起,呼啦啦涌出來一堆人,鑼鼓喧天,載歌載舞。你唱幾句陜北小調,我來幾句江南民歌,要的就是熱鬧。 “用心了?!?/br> 鄧在君暗暗評價,開頭不錯,節日氣氛一下子拉起來了,但軟硬件太差,服裝廉價,舞美燈光也不行…… “我說不行吧,也就圖個熱鬧,論質量比我們差遠了?!?/br> “舞臺忒小,還不如我孩子學校cao場呢?!?/br> “哈哈!” 眾人連聲起哄,迸發出一種在央視的,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開場過后,倆主持人上臺,一通客套話,跟著唱了首歌,然后是第三個節目。 “下面請欣賞,由京城舞蹈學院帶來的芭蕾舞……” 嗯? 鄧在君微微皺眉,京臺這么大膽子么? 再一看,小短裙,白襪子,姑娘十分漂亮。不過動作好像改了些,沒有高抬腿,就算有,攝影機也給正面視角。 “嘩寵取寵,肯定得挨批!” “我覺得挺好看的?!?/br> “哪里好看,明明很低俗?!?/br> “哪里低俗了?你這叫封建思想?!?/br> “行了,這個節目還不錯,尺度把握的很好?!编囋诰龜[擺手。 芭蕾舞過后,接著是個小品。 晚會都這樣,開場兩三段歌舞,緊跟相聲或小品,質量一般不錯,因為要起到暖場作用。 只見屏幕上打出一行字,《帶著小偷去相親》。 “……” 鄧在君心里一跳,似乎逐漸脫離了自己預料,京臺沒有中規中矩,居然如此的敢突破。 “別跑!” “站??!” 倆人一前一后跑上舞臺,都挺陌生,一個流里流氣,一個穿著便衣。 “大哥,咱去哪兒???” “飯店!” “去飯店干啥?” “吃飯!” “看著沒有?改革開放換新顏,社會天天都在變,抓住小偷不法辦,人家請你吃頓飯!” 咝!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在場的都不嗶嗶了,這節奏感太好了! 一個年輕警察相親爽約了兩次,第三次的路上抓了個小偷,實在沒辦法便把小偷帶到飯店,但又不能明說,只得讓他假裝自己同事。 三言兩語介紹了故事主題,一下子引出矛盾沖突。 緊跟著,伍玉娟上臺,眾人更是眼睛一亮,姑娘太漂亮了! 許老師親自搭配的衣服,青春時尚,絕非那些妖艷賤貨可比,且極有個性。 “我就想問問,我哪點也不差吧?憑什么爽了我兩次約,你是對我有意見還是怎么著?” “弟妹……啊不是,姑娘,你這可冤枉人了。這位老弟可是勤勤懇懇,認真負責,今天不是他上班,順手都能為人民服務啊……” “喲,他把你說的這么好,我怎么沒看出來?” “還你沒看出來,我們有時間都看不出來??!” “哈哈哈!” 現場觀眾的笑聲清清楚楚,這會可沒有副導演在底下揮手,樂是真樂。 “這話我真不愛聽!就你們男的有事業是吧,我還帶著畢業班呢!我也忙,可我不也來了么?這就是個人尊重問題,我覺得你沒尊重我?!?/br> 伍玉娟簡單直爽,臺詞全在點上。 “不是,真不是……” 胡亞杰傻頭傻腦,笨嘴笨舌,“我們最近真的忙,這不要過年了么,為了讓老百姓過個踏實年,我們一直在大練兵。哎,這事他最清楚?!?/br> “是啊,天天都練,太煩人了!” “你也參加大練兵???” “練!貓都練,耗子不練,你不找死么你!”申君宜一甩衣服,又賤又痞。 “哈哈哈哈!” 會議室里瞬間爆笑,鄧在君也樂了,緊跟著眼神一凝。那鏡頭掃過觀眾席,個個拍手大笑,前面圓桌坐的都是嘉賓。 有幾個人她認識,都是大領導??!難道是要上臺的? 這怎么能請的來呢? 鄧在君變得極為嚴肅,再不似方才那般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