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猗蘇聽到動靜,睜開眼先看到的就是玄色的衣擺,面料華貴,勾銀灰的絲線作云雷。這上好的衣裝卻浸了泥水和塵土,銀絲上纏著碎葉,她費力地抬頭看了看,見是伏晏,便有些驚訝:他素來喜潔,甚至到了神經質的地步,從不允許自己這般狼狽。 伏晏徐徐蹲下身,看著猗蘇就皺皺眉,摸出一方手巾來??赡悄笾纸淼氖炙坪跤行┎环€,在半空頓了頓,才擦拭上她的臉。而后,他垂睫盯著素白之上大片的血污,琥珀色的眼沉了沉,口氣卻和說起公務瑣事般淡淡:“我來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滿滿的一章君上,不知各位滿意了沒有,反正我是很滿意…… 夜游:完全不明白為毛要先繞一大圈才去找如意。 伏晏:只靠直覺沒有證據是行不通的。 夜游:我覺得有了證據和那個女人打交道也是白搭。而且你為毛要對她那么忌憚??? 伏晏:……你可以閉嘴了。 胡中天:以上是直覺派和證據派的死磕過程。 下次更新是15日,預告:滿滿的一章感情戲和相性25問 又想改文名了,大家覺得現在這個好不好?還是《艷靈》好? ☆、重復疑無路 “我來了?!?/br> 伏晏這話一出,猗蘇不知為何就有些鼻酸。她閉上眼,輕聲道:“嗯,來得不算晚,我還沒死干凈?!?/br> 對方沒作答,沉默著撐起仙障、聚攏了云氣將她托起,打開通向外界的甬道。 “方才耽擱了一下?!?/br> 猗蘇隱約聽到伏晏說了這么一句,昏昏沉沉地思考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剛才……伏晏是在變相地道歉? 她的語氣輕快起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伏晏帶著她走出十方鏡,向空空如也的殿中掃了眼,眉頭立即一皺,卻什么都沒說,只向云朵靠近了些許,加快了腳步,往殿外行去。 外頭日近正午,卻烏壓壓地鋪了厚厚的雨云,隨時會傾盆而下。 伏晏往荒涼的舊城深入,到了一片荒涼的淺灘邊止步,才轉頭看向猗蘇:“手?!?/br> “???”猗蘇沒反應過來。 伏晏就嘆了口氣,將她右手微微抬起,念了個咒將傷處的污漬和余毒驅除,那弩箭仍深深沒入手掌,瞧著便頗為駭人。他又言簡意賅地道:“會痛,別看?!?/br> 在猗蘇明白過來之前,伏晏就已經以銀鑷子將弩箭一氣拔出。猗蘇痛得抽了口氣,卻沒出聲,只是咬著唇忍耐,目光卻不聽話地溜向自己的右手。 伏晏就瞪了她一眼,又念起訣來,傷處很快止血,瞧著雖可怕,卻不大痛了。 “君上還會醫術???”猗蘇就疑惑地問。 “久病成良醫?!狈倘魺o其事地將這話題揭過去,又輕輕托著她的頭往左偏了偏,又是一番清理治療的咒術。 猗蘇安分了一會兒,再次發問:“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伏晏撩了她一眼,沒說話,神情有些陰沉,包扎她額際的傷口的動作卻沒太用力。猗蘇身上的傷,現在就剩下肋下的那根弩箭了,伏晏抿著唇看了一眼傷處,波瀾不興地道:“別多想?!?/br> “???” 伏晏已經面無表情地從袖子里摸出一把小刀,將弩箭周圍的衣物割開。猗蘇頓時咬住嘴唇不出聲了。他神色如常地施術法清潔創口周圍,而后動作頓了頓,才以兩指壓在弩箭旁的肌膚上,另一手以銀鑷子將箭身一氣拔出。 這次濺出的血直接落到了伏晏臉上。 他卻只是本能地眨眨眼,而后收手,利落地結起治愈手印。 至于猗蘇,根本就沒想到要羞赧,因為……實在是太痛了。她沒忍住,不由輕輕哼了兩聲,伏晏施法術的動作便更迅速了。陣痛一過,她又重提方才的話題:“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伏晏涼涼地道:“謝姑娘精神很足嘛?!?/br> “劫后余生自然要興奮些?!扁⑻K聲音干澀起來:“這么想想,我還真一直是運氣欠佳?!?/br> 她看著伏晏嘆了口氣,低聲絮叨起來:“能找到那個帶我來的陰差嗎?不過為了掩人耳目,那些珠子也肯定不知扔到了何處,找到他也沒用……” “現在你倒惦念起珠子來了?!狈锑托σ宦?,將手上已有的血跡擦拭干凈。 “正因為我活下來了,才會惦念那些珠子。而且,”猗蘇振振有詞,“真的很可惜……” 伏晏看著她,靜靜道:“是因為送你的人,才可惜?” 猗蘇愣了愣,卻指著伏晏說起不相關的話:“你臉上還有血?!?/br> 伏晏便取了手巾將臉擦干凈了,若無其事地道:“送你回去?!?/br> “我不想被圍觀?!?/br> 對方聞言沉默了片刻才沒好氣地道:“那就在上里歇到不會被圍觀為止?!?/br> 猗蘇原本的意思是不必他親自送她回去,卻被理解成另一番模樣,不由噎了一噎,才緩緩接口:“我的意思是,君上派個人送我回去就成?!?/br> 伏晏盯她一眼,似笑非笑:“謝姑娘滿身是傷地回去就不會被圍觀?” “忘川的誰不知道我事多,受這么點傷能激起多大波瀾?”猗蘇話說得有些急,便咳嗽起來。 伏晏冷冷睨她:“再說一句試試?” 于是猗蘇就默默無言地躺在云朵上進了上里好在伏晏還記得要捏個隱身訣,沒被人瞧見。在上里偏殿安頓下來,又有郎中前來抓藥把脈,種種繁瑣自是不用再提差不多半當中,猗蘇就已經昏睡過去了。 悶了一整日的雨終于在入夜后到來,滂沱作響,梁父宮后殿的隔扇正朝著庭院,無遮無攔,便沁上了些許雨色。 伏晏著月白中衣,上頭披了件家常的雪青外袍,臂彎下枕著兩個隱囊,看著燭火映在紙門上的亮光出神。 他帶著謝猗蘇自鏡中出來時,如意已然沒了蹤影。送謝猗蘇回上里后,他又帶人勘察了一番蒿里宮,仍然毫無頭緒連那金羅網法寶都不知去向。 若非今日一事,伏晏未必能直面自己真實的心緒。 可坦然接受自己心境的改變后,伏晏卻只覺得歉疚??吹街x猗蘇的情狀后,他心中甚至生了殺意,可如今連禍首都從手中逃脫…… 他摸出那兩顆紅玉珠子,垂眼看向掌心,琥珀色眸中的神情莫測。 伏晏不是個占有欲旺盛的人?;蛘哒f,他一直竭盡全力克制著占有欲。于他而言,事物只能有合適與不合適的差別。冷靜地考量,審時度勢,這是決定他選擇的尺規。 讓謝猗蘇繼續留在身邊,于情感上無疑是合宜,于理智上…… 伏晏將那珠子捻在兩指間舉起端詳,微微一笑。 ※ 猗蘇睡了大半日,精神已經養得很足,除了傷處尚未完全愈合,她自覺已經無礙。胡中天一早就興沖沖地過來找她玩,口中說著:“你干脆就別搬回去一直住這里好了!” 對此,猗蘇只干笑兩聲敷衍過去,將注意力轉到胡中天帶來的稀奇玩意兒上。 此番是個表面呈華容道模樣的漆木盒子,只有將最上端的木牌移到下方,盒蓋才能開啟。今日驟雨初晴,猗蘇心情不錯,玩性也足,就和胡中天頭碰頭地坐在廊下,輪流撥弄這盒子。 “你不問我為何受傷?”猗蘇走完一步,輕聲問。 胡中天看了她一眼,嘿嘿地笑:“我已經知道了呀?!?/br> “那么你知道如意的真實身份?” 小童模樣的冥府檔案庫就有點不高興,抄著袖子晃晃腦袋:“你怎么老是問我不清楚的事!”聲音就漸漸低下來:“這個如意姑娘,很早以前就在蒿里宮了,但來歷還真的半點沒寫?!?/br> “那么……”猗蘇原本還想問問十方鏡中是否有一個純白世界,轉念一想將話吞下肚,扯起個爽朗的笑:“那么就算啦,整日麻煩你我也會不好意思的?!?/br> “不說這個了,輪到你了!” 伏晏進偏殿院子時,就看見謝猗蘇大笑著拍胡中天的頭,胡中天扁著嘴將手中的盒子往懷里藏,口中嚷著:“剛才我是手滑才走錯了一步,不算!重來重來!” 謝猗蘇很少在人前笑得這般肆意,伏晏立在院門的陰影里頓了片刻,才緩步走出,皺著眉道:“傷還沒好透,就吹風?” “怎么是你?”胡中天鼓著腮幫子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嘟囔:“小氣鬼!平日有了好東西就不肯給我!現在又不讓我和阿謝一起玩……” 猗蘇被“阿謝”這個稱呼嚇了一跳,拍拍胡中天的腦袋:“別鬧,叫jiejie?!彪S后轉向伏晏,笑說:“君上怎么來了?” 這一笑,就要比方才收斂許多。 伏晏神色如常:“就和你說一聲,齊北山已經掛了名在中里開起學堂?!?/br> 猗蘇若有所思地頷首:“那樣也好?!闭f著又揶揄地笑了:“愿意去他那里識文斷字的姑娘肯定要排長隊?!?/br> 伏晏抬著下巴低笑了聲,眼風朝著胡中天一撩。對方哼唧數聲,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將華容道漆盒往猗蘇膝上一放,一溜煙地跑了。 “他很怕你嘛……”猗蘇心不在焉地撥弄著漆盒上的木塊,隨口道。 “你也未免將冥君這身份看得太輕,阿謝姑娘?!狈陶f這話的時候似笑非笑,最后四字微微拉長了聲調,猗蘇愕然抬眼望向他,他就勢往廊柱上一靠,居高臨下地與她對上眼神,若有似無的笑便定格作唇邊真切的弧度。 心跳的聲音便響了數倍,蓋過了初夏蟲兒的淺吟低唱。 猗蘇在這一眼拉長作凝睇前垂下頭,匆忙地將華容道上的木塊往左一撥,卻發覺這正是方才胡中天的錯招,便又忙亂地將這步撤回,十指扣住木盒邊緣一時不知怎么動彈才好。 伏晏看她的眼神里就多了一分難以言說的晦澀,他輕描淡寫地開口:“手伸出來?!?/br> 猗蘇因為右手還纏著紗布,便將左手攤平了,歪頭疑惑地看向對方。 一串珠鏈落入她手中。其中顏色最艷麗的兩顆紅珠,赫然便是她釘入蒿里宮屋梁的玉珠,其余都是花釉的瓷珠,淺淺淡淡暈染著紅,錯落排列一周與玉珠相映并不顯得蒼白,可見這珠子的選擇和排布是花了心思的。 伏晏卻已經轉了身要走,猗蘇不由就追上兩步:“謝謝……” 對方偏過頭,嗤笑道:“謝我做甚?都是手下人的用心,我不過一句話?!彼沽搜劢?,語聲平淡:“要再找一串紅玉本不難,但想來你重視的也不過這兩顆珠子,也省得麻煩?!?/br> 猗蘇抿嘴一笑:“不論如何還是謝謝你?!?/br> 伏晏背過身去,行走間衣擺帶風:“傷好透了來找我?!?/br> 猗蘇摸索著珠子光滑的表面,笑意漸斂。她將珠串戴回腕間,甩甩頭進屋,抱著那華容道漆盒靠坐在胡床上,面容間的悵惘之色漸漸被如水的沉靜代替。 之前自己定下的決意,又在不知不覺間消解。 白無常和伏晏的界線,再次模糊起來。猗蘇都已經無法分辨內心的情緒究竟因何而起,越想越煩躁,她將漆盒扔到了一邊,把臉埋在軟墊中狠狠磨蹭數下,抬起頭看著手腕,失去力氣似地再次埋首于隱囊中。 ※ 等猗蘇自覺心態調整得差不多,她身上的傷也的確好透了,連疤都沒留下。 熟門熟路地來到伏晏書房外,她叩響房門,過了半晌,伏晏才應道:“請進?!?/br> 快步繞過屏風,猗蘇走到幾案前,微笑道:“君上?!?/br> 伏晏面前的桌面難得空落落的,半本公文都沒瞧見。他側坐著朝向壁上的斗方,十指兩兩相觸搭出個三角,等猗蘇走近了便收束成手指交疊的模樣,他的視線也落在前方,并未朝猗蘇轉過分毫。 他沉默片刻,終于開口,調子從容平靜:“你被辭退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依舊簡單粗暴的章節概要 =============我是二十五問的分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