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晏面無表情道：“和你們過不過得去，看本座心情?！彼昧肆冒子癖鲏m的下擺，漫不經心地道：“即便向桐無法承受現實，那也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失敗，本座自可再尋可教之才，根本無損大局。倒是閣下這般作態，到底還是露了怯。若向桐接受真相，勇敢地轉生，被拋棄的是閣下；若向桐絕望失控，被唾棄的還是閣下?！?/br>
    他抬起頭，露出一個冷冰冰的微笑：“這局面，最進退維谷的是閣下哦?！彼曊{猛地放沉，陰狠地一字字念：“矯情，自私，懦弱，自怨自艾，對影自憐，無聊，缺乏行動力的垃圾，給你機會自己辯白，是本座手下留情，你最好看清楚形勢?！?/br>
    語畢，這廝就大步揚長而去。

    猗蘇向面色如紙的秦鳳一躬身，也迅速撤退。

    找到伏晏根本沒費勁，這廝果然躲在書房里，笑得一臉小人得志。

    才繞過那地獄變屏風，伏晏兜頭就來了一句：“最后還是要我收拾爛攤子，我可要收酬金的?！?/br>
    猗蘇白了他一眼：“沒錢?！?/br>
    “沒錢好說，以后再提辭職，先帶了欠款上門?！狈萄b模作樣地捧起一本公文，翻得嘩嘩響。

    “我說，君上你該不會……是舍不得我，才想這名目挽留我吧？”

    伏晏動作一頓，直接將公文沖猗蘇臉上扔過來：“拾荒的你還真好意思說！”

    “都說了不要隨意給人起綽號！”猗蘇接住，反扔回去。

    “本座樂意?！狈绦渥右粨]就擋開了，“剛才要不是本座救場，你就完了。想罵卻沒罵個透徹的覺悟，你個半吊子就當一輩子拾荒的算了，哪天揀到你家恩人就可以從此過上幸?？鞓返娜兆?，生一堆和你一樣沒腦子的小鬼，說不定還能制霸拾荒業，遺臭萬年?！?/br>
    真想撕了這惡劣男的嘴！不，干脆來個手撕上峰好了！

    “口中不積德，當心現世報！”

    伏晏又擺出那似笑非笑的神氣：“本座等著謝姑娘的現世報?！?/br>
    猗蘇一時找不到可以扔的東西，憤憤一跺腳，轉身就往外走，一開門撞上個差役，對方小心翼翼地躬身，向著里頭道：

    “報告君上，秦鳳方才離開了，似乎是回下里了?！?/br>
    伏晏應了一聲，一擺手：“有動向再報?！闭f完，眼風朝猗蘇一掃，“謝姑娘到底是走，還是不走？”

    她很沒骨氣地回答：“等到結果再走?！闭f著走回房中坐下，悶悶地戳靠枕泄憤。

    伏晏輕笑幾聲，翻動公文的窸窣聲又響起來。

    沒過多久，又有差役敲門來報：

    “報告君上，向桐方才和下里當值的報告說，自己愿意轉生！”

    伏晏緩緩合上公文，扶著發冠，撩猗蘇一眼：“這倒像是本座福祉深厚，等來了喜報?！?/br>
    作者有話要說：　　[系統]玩家伏晏降服了任務目標秦鳳，任務完成

    [附近]伏晏：皮脆血薄還沒輸出就不要在boss面前亂晃。

    [附近]謝猗蘇：梁父宮的boss開掛帶著幸運200%的buff來和我一個散人爭一個副本boss也太不要臉了……

    [附近]伏晏：嗯？你有意見？

    [系統]玩家謝猗蘇使用回城卷軸

    [私聊]阿丹：我怎么覺得君上這是“被我虐的散人玩家只能被我虐其他人都不許碰”的意思？

    ☆、猗蘇抖三抖

    沒過多久，向桐和秦鳳便由差役領著進了書房。

    伏晏表現得溫文客氣：“驅除戾氣的事，便交由上里了。請向小娘子忍耐三日，便可過奈何橋轉生?！?/br>
    向桐一點頭，捏了捏秦鳳的掌心，抬頭笑了笑，跟著那差役離開了。

    秦鳳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神情頗為僵硬。默了半晌，才猛然道：“我沒有和阿桐說起真相?！?/br>
    這大大出乎人的意料。驚訝之下，猗蘇朝伏晏看去，只見他挑起眉，從從容容地追問：“哦？”

    “阿桐見了妾就問，是否因為她轉生的事受了非難。妾自然否認，她卻笑笑，直接上前去和陰差說要轉生……”秦鳳哽了哽，微微泛著淚意卻睜大了的雙眼求助般向猗蘇望過來，“然后……她和妾說，如果你是我的母親就好了?！?/br>
    說到這里，秦鳳再也控制不住，眼淚直淌到頰邊。

    “妾到底……還是怕了，到最后還是沒能說出來……”她捂著臉，啜泣了幾聲，低啞地說，“君上，妾愿意轉生?！?/br>
    伏晏將拂塵在手里扣了兩扣，微微一笑：“那再好不過?！彼⒅伉P，語中意有所指：“還是有兩全其美的辦法的，不是么？”

    秦鳳斂衽一禮，低著頭退出去。

    書房陷入一片沉寂。

    猗蘇抬眼看著伏晏，終是遲疑地問他：“向桐是否已經猜出來了？”

    對方從眼睫底下看過來：“謝姑娘覺得呢？”

    “就算是猜，也不可能猜出事情的全貌，至多明白秦鳳便是生母……”猗蘇斟酌著言辭道，“就因為秦鳳這么多年一直照顧著她，向桐就會輕而易舉地原諒？”

    伏晏只是笑，并不作答。

    “嘶，該不會……你讓向桐誤以為秦鳳因為她受你挾制……”猗蘇看著這廝的神情，不由惡意揣測起來。

    “誰知道呢?！狈倘耘f端著那副溫良的笑面，不承認也不否認。

    猗蘇甩甩頭，決定先將這點擱一擱：“我一直想問，君上是如何發現秦鳳便是向桐生母的？”

    “只要去見過向桐一面，就不會不注意到秦鳳那種小心翼翼、充滿保護欲的態度?！狈添谎?，顯然又在含沙射影她沒能及時發覺異常，“叫底下人一查，自然水落石出?！?/br>
    一查就清楚了？喂喂別開玩笑啊冥君大人，您再能耐也沒到這個地步吧？

    伏晏哧地一聲笑：“不信？要不要見見那個人？”

    該不會是什么可怕的細作頭子吧……猗蘇擺擺手：“不用不用，君上手下俊才倍出，在下怎么會不信?！?/br>
    此時，傳來叩門聲，伏晏照例說了聲“請進”，見了來人不由一笑，向猗蘇說道：“巧了，他正好來了?！?/br>
    猗蘇訝然回首，便見得個著紺青衣裳的青年揉著眼睛，散散漫漫地立在門口，一臉不明所以。

    這不是熱心的嗜睡青年么！

    “唔……瞧著有點面熟……”對方反手遮住一個哈欠，半瞇著眼睛定定看了猗蘇一會兒，恍然大悟似地說：“哦！是溯世閣找東西的那個！好久不見……”

    猗蘇不知是尷尬還是驚訝多些，磕磕絆絆地回答：“上次承蒙關照……在下謝猗蘇……”

    伏晏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兩人之間轉了轉，這時發話了：“噗……原來謝姑娘在翻垃圾堆的時候已經見過了？姑且介紹一下，這位是夜游，掌管巡查及情報?！彼秩滩蛔∞揶恚骸岸加鲆娨褂瘟诉€翻垃圾堆，舍近求遠四個字都沒法形容謝姑娘了?！?/br>
    猗蘇實在難以把眼前睡眼惺忪的青年同巡查情報聯系起來，只得悻悻白了伏晏一眼，沒好氣地告辭：“在下失陪?！?/br>
    伏晏笑笑地一揮手：“休憩個幾日無妨，還請謝姑娘別忘了有任務在身?！?/br>
    猗蘇就勢道：“繼續為君上效勞可以，但請君上準我一事，”輕輕吐了口氣，她緩緩接上下半句，“我要查閱上里檔案庫?！?/br>
    伏晏不緊不慢地問：“為何？”

    “有在意的事要查?！扁⑻K牽起嘴角，“俸祿我可以不要，只求君上恩準這一點?！?/br>
    伏晏看了她片刻，復拿起本公文：“三日后來找我?！?/br>
    往后三天內終于不用看見這張臉了！

    猗蘇忍住笑意，一板一眼地行了一禮，轉身出門。一側首，卻看見夜游也跟了出來，不由問他：“閣下事辦完了？”

    夜游揚了揚手中的卷宗：“唔……就是來取這個……”他忽然駐足，看著猗蘇眨眨眼，頗為無辜地道：“原來上次你就是要查向桐的事啊……我還以為你是想知道她的死因，才和你找了那么久?！?/br>
    猗蘇有一瞬幾乎懷疑，夜游是和伏晏串通好了來作弄她，可看著他半瞇丹鳳眼，努力集中注意力與睡魔抗爭的模樣，她不由將這假設拋到腦后：不大可能吧……這樣的人到底是怎么收集情報的？

    “問出來了……”夜游忽地來了這么一句。

    “誒？”猗蘇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她把方才心里所想不自覺說出了聲。她不由大窘，耳根都熱了。

    夜游卻大度地搖搖頭：“困是真的……因為晚上都在外頭當差?！?/br>
    猗蘇不由愈加不好意思起來：“是在下失禮了，實在抱歉?！?/br>
    “啊，沒事沒事?！币褂坞S意地撓撓頭，“不過你對伏晏的態度真是大膽啊……”

    別說得你自己不大膽似的……猗蘇腹誹了一句，扁扁嘴：“那是君上沒有上峰的樣子?！?/br>
    夜游倒好奇起來，一下子精神矍鑠毫無倦意：“說說看，快說說看！”

    猗蘇別開視線，嘟囔起來：“你還會不知道么？說話口無遮攔，一副天下人盡在掌控的模樣，死要面子裝腔作勢，沒公德心沒同情心……”

    “噗哈哈哈哈！”夜游笑起來很爽朗，清秀的眼瞇起來，彎彎的好像月牙，雙肩微微發顫。笑了一會兒，他方順了氣同猗蘇說：“還是第一次碰到敢說出來的……你叫什么來著？”

    她默了片刻，干巴巴地道：“謝猗蘇?！?/br>
    夜游拍了拍腦門：“記住了……大概……”說著揮揮衣袖就要走，“唔啊，再去睡一會兒，再見啦?！?/br>
    著實是來去如風。

    猗蘇搖搖頭，回到三千橋，好像一下沒了力氣，歪在橋洞里半瞇著眼才發了會兒呆，阿丹就猛地從水里鉆出來：“瞧你這神情，是搞定這任務了？”

    “嗯，還放三天假?！扁⑻K懶懶答道，一副隨時入夢的模樣。

    阿丹沉默片刻：“我怎么覺得……丫頭你要求降低了？放三天假都心滿意足，之前不還挺有骨氣的要辭職，嘖嘖嘖，君上果然馭下有方?！?/br>
    猗蘇白了對方一眼：“別瞎想，我是有東西想查?！?/br>
    “不會是……”阿丹的聲調低下去，現出些沉肅來。

    “就是他的事?！扁⑻K微微一笑，拍拍阿丹的肩膀，“放心，我不會亂來的?！?/br>
    阿丹瞇了瞇眼：“丫頭你是不是瞞了什么內情？”

    猗蘇悚然一驚，卻只懶洋洋地扯了個笑：“那倒沒有，不過是些揣測?！?/br>
    “那就好?！卑⒌げ灰捎兴?，卻難得現出沉吟之色，“丫頭你……也看開點，別讓過去拖累了?！焙蟀刖渚沽髀秱?，好似在暗示己身。

    若非白無常，謝猗蘇未必能再次自九魘脫身。

    猗蘇卻未將這話說出口，只乖順地笑笑：“別cao心啦，再cao心就長白發了?！?/br>
    “嘖，還真是翅膀硬了?！卑⒌ご链菱⑻K的額頭，翹著涂得鮮紅的指甲走回岸邊。猗蘇目送她遠去，轉而看向映出粼粼光影的橋洞，無聲地嘆了口氣。

    ※

    三日過得飛快，猗蘇沒覺得自己放松了多少，就又到了去上里報到的時候。此番卻是先為向桐秦鳳二人送別。

    仍是那間會客廳，秦鳳的表情較上次見面要放松許多，笑吟吟的，整張臉煥發出應有的富貴情態。反而是向桐收斂起此前的無謂跳脫，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下首。大約是為了體現對轉生一事的重視，君上也賞臉大駕光臨，坐在上首一臉溫文客氣，多有勸勉之語。

    猗蘇在旁當陪客，伏晏每說一句，她就在心里默默添上一句“偽君子”。

    終于應酬完畢，到了送二人上奈何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