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
這說明什么? 景帝對嚴豫私自返回燕京一事,并沒有動怒。甚至于他刻意的誤導,也沒有讓景帝相信。而且景帝陡轉的話鋒,明顯不善。 三月里,燕京的深夜還有些偏涼,嚴懋的額頭卻微微滲出了冷汗。他發現,大概是嚴豫在邊關的接連失利讓他放松了警惕,他竟然會這么輕易鉆進一個設計好的圈套里來。 嚴豫回京這個局,是設給他的! ”四皇弟怎么在這,我還正擔心你可是出了什么岔子?!睆妷鹤⌒念^涌上來的不安感,嚴懋扯出一個笑,擺出一副關懷的態度面對嚴豫。而他說話時,視線掃向嚴豫肋下,只見嚴豫手掌之下,素白的衣衫上沾染了些許血跡。他心里一轉,面上隨即浮現詫異之色,”四皇弟這是受了傷,究竟怎么回事?難道邊關戰事有變?” 嚴懋強作鎮定,換來的是嚴豫的冷笑,”三皇兄關心兄弟,為著我的事深夜不眠,皇弟深感不安。邊關戰事并無問題,至于我身上的傷,還得感謝三皇兄手下留情?!?/br> 嚴豫的回答令嚴懋變了臉色,”四皇弟,我好意關心你,你這話是什么意思?父皇面前,你莫要污蔑于我!” 嚴豫神色不變,只冷冷掃他一眼,然后抬眼望向一旁的景帝。 景帝看著兩兄弟之間的你來我往,面上神情陰沉如水,接到嚴豫的眼神,他微微頷首,與嚴豫道:”你盡管說,朕自有論斷!” 得了景帝首肯,嚴豫再看向嚴懋時,眼神里便帶上了毫不掩飾的譏諷和輕蔑。 ”三皇兄,我是否是污蔑,你心中清楚。我此次暗中返京,就是要避開你的耳目,面見父皇。卻不想被你得了消息,一路截殺,今夜若不是我的屬下拼死護衛,母親連夜相救,我只怕已是你刀下亡魂?!?/br> ”你在胡說些什么!我何曾派人截殺過你!我沒有這么做的理由!” 嚴豫說出來的一席話,令嚴懋猶如五雷轟頂。這皇家爭斗,指鹿為馬,黑白顛倒那是常有的事,他也并不陌生,可自己被嚴豫這般指控,他仍然壓不住心頭洶涌澎湃的憤怒,以及憤怒之后的強烈不安。 他知道自己是進了套,但可怕的是,他連這套子里究竟裝著什么,都不能完全肯定,更罔論回擊。 ”三皇兄要理由嗎?” 嚴豫看著明顯憤怒起來的嚴懋,仿佛在看一只困獸。 這個天下,以前曾是他的,重活一世,他要再掌天下,只會比以前容易千百倍。 從江南水事開始,他就已經在設局。至心玉公主入京,魏海伏誅,再到邊關烽煙燃起,北漠大軍壓陣,甚至于舅舅蕭陌失守蕭關,全都有他布下的旗子。 他本未打算這么快收緊織好的網,可他重生以來,諸事都在他掌控之中,唯獨一個展寧,卻屢屢逃出他控制之外。 讓他不得不早一些將這天下掌控在手。 上一世他失了她,縱使江山在手,仍覺得心頭空了一處。 這一世,江山他志在必得,對展寧,他也決不能再失手。 他要她生做他的人,死……他若不許,她連死都不準。 今夜他告訴嚴恪,自己并沒有輸,并非逞口舌之快。很快,他就會掃清眼前的障礙,將展寧再度控在手里。 她今夜喝了忘憂下肚,即便藥量不足,也夠發揮一些效力了。 至少嚴恪和她的婚事,別想如期舉行。 嚴豫想著今夜之事,臉上的神情便更冷了一些,他接著道:”事到如今,三皇兄何必惺惺作態。你與北漠勾結,在梁朝軍中安插棋子,與北漠統帥蒙哥互通消息,導致蕭關失守,我軍傷亡慘重?!?/br> 兩軍交戰,勾結敵國,出賣軍情。 這樣的罪名,即便嚴懋是景帝親子,也是擔不下的。 不等嚴豫說完,嚴懋已駭然打斷嚴豫,”你血口噴人!誰不知道,邊關駐軍都是你和你舅父蕭陌的人,安插棋子,你也太看得起我!你定是自己連番失利,無法面對父皇,才捏造這子虛烏有的罪名的誣陷我?!?/br> 嚴豫與嚴懋間劍拔弩張,景帝卻仍然沉著臉一言不發。 不過觀他的態度,應是要嚴豫繼續說下去。 嚴豫也不會對嚴懋客氣,他冷冷一笑,”三皇兄自然不會承認。若不是我擒了蒙哥父子,從他們身上搜出證物,我也不敢相信,我大梁堂堂的皇子,竟然會與敵軍勾結,賣國求利?!?/br> ”你擒了蒙哥父子?!” 嚴懋聽見這話,整個人不由愣了一愣。 他自然知道,蒙哥是北漠主帥,敵軍主帥被擒,必定是有大捷。如何這樣要緊的消息,監軍為何沒有傳回只言片語? 而且距離嚴豫上一次強奪蕭關失利,被監軍狠參一本,不是還沒多久嗎? 事態怎么會改變得如此之快? 可生擒敵軍主帥這等大事,嚴豫再膽大,也不敢在景帝面前信口開河??! 局勢變幻如此之快,嚴懋縱有三寸之舌,一時間也僵住了。 而他這樣的反應落在早有疑慮的景帝眼中,無疑是雪上加霜。景帝看向嚴懋的眼神冰寒如雪,刺得嚴懋后背發冷。 被景帝這樣瞧著,嚴懋已經沒法去細想,嚴豫怎么能夠在這么短的時間內逆轉戰事格局,又如何控制全軍,將這么大的消息封鎖得滴水不漏。 他只知道,嚴豫這一擊,必定是圖謀已久,自己現在應該已經站到了懸崖邊上,只差最后一個指頭的力道,就會跌落懸崖萬劫不復。 ”三皇兄盡管瞧瞧,這些是不是出自你的手筆,這是不是你的印鑒,還有這幾個人,是不是你的。這次兩軍交戰,你在兵部和戶部安插人手,干涉軍務,對邊關糧草和軍餉也暗中動手。如今蒙哥父子人證尚在,一干物證齊全,父皇面前,你還待如何抵賴?” 嚴懋額上冷汗淋漓,嚴豫瞧著他發白的臉色,不急不慢地拍了拍手,隨即有宮人捧了一個漆盤出來。漆盤之上,分列著數封書信,一塊玉佩,還有一份名單。 嚴懋不用細看那些書信的內容,只用看書信表皮上的字跡,還有那塊雕工精湛的羊脂玉佩,臉色的血色便如潮水般唰地退了下去。 書信表皮上的,分明是他的字跡,但他知道,自己絕沒有寫過這些信。 而那塊玉佩,前幾日還在他自己手中,怎么突然間就到了嚴豫手里? 至于那份名單,嚴懋用微顫的手抖開一看,一個個熟悉的名字躍入眼簾,他慘然一笑,再看向嚴豫之時,眼里較往日的不喜與厭惡外,還多了許多的驚畏。 他與他自小斗到大,到今日第一次發現,他這個四弟的城府與算計,竟然深到這樣的地步,完全超出他以前對他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