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素錦做事機靈,皇太后的吩咐才下沒多久,她立馬便招人送了琴來。 琴案旁焚香裊裊,展寧凈了手,正襟危坐案前,緩緩將一曲《蕭關辭》奏了出來。 她的琴技上佳,心性又堅韌剛強,與這首琴曲之中的鏗鏘相得益彰,一首曲子下來,皇太后看向她的目光似乎比之前和氣了幾分,也毫不吝嗇地贊了幾聲好。 因為心系嚴恪的關系,展寧心中難免患得患失,這會后背微微有些濡濕,但觀皇太后神色,她心里也比之前略略放心了一些。 一曲終了,皇太后讓人收了琴,又與展寧說了會話。 話里起初都是些尋常的事情,無非問問展寧幼時讀書、年少習作之類,待末了,皇太后卻突然話鋒一轉,與展寧提起前往江南的展臻來。 “我聽陛下說過幾次,你這位兄長雖年少,眼界卻來得不一般,江南百年水患若能止于他的手,可謂是功在千秋的一件大喜事?!?/br> “家兄自小潛心水利之事,此番初入朝堂,便能得陛下信任,一來一展所長,二來為江南百姓謀福利,是家兄乃至整個靖寧侯府的福分?!?/br> 展寧答得謙遜,卻也肯定展臻的才干,既不過分謙虛,也不至于虛偽,太后聽來微微一笑,沒有在展臻的話題上再深入下去,反倒挑了當日呈上去那封治水策中的幾點,與展寧探討起來。 那治水策本就是展寧所擬,展寧如何不知? 她借口跟在展臻身邊耳濡目染,正正經經與皇太后應答了一番,這一首曲子談下來,又這一番話說下來,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 皇太后面相年輕,但年紀到底大了,不能熬得太晚,又與溫茹說了兩句話,便讓溫茹與展寧出宮去。 她未有片語之言提及展寧婚事,只是在展寧離開時,讓素錦取了一只玉釵來,作為給展寧的賞賜。 出了小佛堂,被夜里的風一吹,展寧只覺背心濕漉漉的,又冷又黏膩。 皇太后今日的表現,對她似乎還算滿意,可她心里總不踏實。 畢竟心玉公主在宴上鬧一出,單單挑她找碴,落在旁人眼里,多半都會有些疑心。即便后來被行刺一事壓了過去,但若皇太后有心,仔細探查,查出什么蛛絲馬跡,那可就麻煩了。 她與嚴恪前途堪憂是一出,她與嚴豫之間真被認定有什么糾葛,那已被林家退過婚的她,要想登汝陽王府門,只怕是白日做夢。 溫茹瞧出她的心神不寧,笑了笑低聲安慰她道:“阿寧,我瞧太后娘娘的意思,對你還算喜歡,你別太擔心。如今時辰不早,阿恪恐怕還在等著咱們,且先去見了他再說?!?/br> 展寧回了溫茹一個笑,謝過她的寬慰。兩人一道又走了一陣,剛出了壽康宮,卻與迎面而來的一個人碰上了。 來人并不是展寧和溫茹以為的嚴恪,而是令展寧避之不及的嚴豫。 展寧本不愿理會,與溫茹一道同嚴豫簡單打個招呼后,便想插身而過。 卻不想兩人錯身之時,嚴豫喚住了她,“阿恪讓他父王喚了去,你一時半會只怕等不到他。不如等一等,讓我送你與溫姑姑回府去?!?/br> 展寧腳步稍滯,面上表情微微一僵,但很快便恢復平常,“王爺說笑了,我自與義母一道回府,無需勞煩你?!?/br> 展寧的拒絕其實在意料之中,但嚴恪仍然禁不住冷笑了下,“阿寧,你以為,你能與我裝一輩子的傻,還是以為你能躲我一輩子?” 當著溫茹的面,嚴恪把話挑得這般明了,展寧面上有些尷尬。 她抬眼望了望溫茹,溫茹竟是難得的好修養,對此裝作絲毫未聞。但展寧心里仍然難堪,再想起嚴豫與汪氏的密謀,兩人只將她當做籌碼來交易,她回起嚴豫的話來便不如之前客氣,“若能躲上一輩子,自然是我的福氣?!?/br> 嚴豫聽得眼神一寒,冷冷瞧她一陣,最終沒再與她做口舌之爭。 他一拂袖子,越過她往壽康宮走去。 但是離開之前,他壓低聲音丟下了一句讓展寧的心瞬間提起來的話。 “你見過了皇祖母,今晚我許給靖寧侯府的聘禮也兌了現,你再想裝傻,或者是躲著我,只怕也裝不了多久,躲不了多久了!”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黃雀在后 自從交出手中兵權后,汝陽王這個閑散富貴王爺做了許多年,遠離朝堂爭斗、刀光劍影也許多年,還沒有哪一段日子過得如最近一般頭疼。 這頭疼是景帝親自給他找的。 那日,北漠心玉公主的使女在踐行宴上行刺景帝,景帝將北漠使團一行人暫時扣留燕京,雖然仍然以禮相待,卻也限制了他們的行動。 北漠使團對此頗有不滿,奈何理虧在他們,雖心中惶惶,抗議了幾次,也撩了幾番狠話,到底也沒有做出更激烈的行為來。 期間,他們也想暗中與北漠通信,但都被暗中截了下來。 在截下來的消息里,北漠使團表現得一派無辜,甚至疑心刺殺一事乃是梁朝栽贓嫁禍,為了日后與北漠兵戎相見師出有名。讓北漠一來想辦法派人接應,保護心玉公主安全,二來注意兩國邊防,以防梁朝暗中調兵遣將,突發奇襲。 北漠使團這樣的表現,似乎刺殺一事真與他們無關。 而從常理來論,他們也不應當在梁朝的地界上做出這等以卵擊石又落人口實的蠢事。 但兵不厭詐,兩國相交,種種手段層出不窮,北漠是在故布疑陣也說不一定。加諸景帝心思深重,想得也深遠,汝陽王并沒有因此取消對北漠的懷疑,而是順著心玉公主那位使女那條線,徹查起這件事來。 結果這一查,就查出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煩。 對于那位使女的身份,心玉公主并未說謊。 對方名喚蔣憐,并非北漠人,而是梁朝嶺南人士。數月前孤身入京,卻被人追殺,得心玉公主救下后,因做事聰明伶俐,討了心玉公主喜歡,又向心玉公主表示,自己在梁朝無處容身,祈求心玉公主帶她前往北漠,這才被心玉公主帶在了身邊。 只是心玉公主或許不知道,她救下這位蔣憐,并非普通的梁朝女子。 她所出身的蔣家,往前追數兩百年,也是鐘鳴鼎食之家。雖經朝代更替、世事變遷而落魄,到蔣憐這一代,更只剩了蔣憐這一支十來口人,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錢財等身外物沒了,書香世家傳承的底蘊還留了一些,蔣憐身處死牢,卸去偽裝之后,談吐行事氣度,比起一般的官家小姐絲毫不弱。 這種氣度是裝不出來的,而這樣一個女子,費盡心思搞行刺這一出,自然不是一時腦袋發熱,毫無原因。 而這原因,就是麻煩的根子,它不僅涉及到景帝手上最信任的皇城司,就連端王嚴懋也攪合了進來。 皇城司直屬于景帝,皇城司督公魏海也直接聽命于景帝,可以說是景帝的心腹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