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他猜想以嚴恪傳言中的行事作風,第二日一早必定還要親來,所以他今日特地趕了個早。 一個方面,是來向嚴恪告罪,且做個姿態,表明自己心系水事。 另一個方面,他則要試探下嚴恪的態度。這個該死的決堤,讓他一下子記起些快要忘掉的舊事,雖然不大可能,但那件舊事要是被翻出來……將是滅頂的禍事! 馬文正等了一陣,終于見了嚴恪的面。 他已知曉展寧落水之事,便先與嚴恪告了罪,道是自己失職,惠州段堤壩決堤,竟然沒有及時趕到現場,反倒讓嚴恪和展寧受累。 “馬大人言重。渭河水勢兇猛,堤壩決堤也不是沒有過的事,眼下的要緊事,是趕緊修繕缺口?!?/br> 嚴恪神色淡淡,一番話說得客套,讓人瞧不出真假。 馬文正心頭的不安感又強烈幾分。他看了看嚴恪身后,不曾見到展寧身影,便狀似無意地問道:“今日不曾見展大人身影,可是昨日落水受了驚,身子不適?我府中有醫術精湛的大夫,我且命他去驛館一趟,替展大人瞧一瞧?!?/br> 馬文正此刻對展寧的態度,比之設宴那日,不知要重視多少。嚴恪面上雖沒什么表現,心底卻有些異樣之感,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邊道是有大夫隨行,便替展寧婉拒掉了馬文正的好意。 馬文正試探不出深淺,又不愿露了端倪,只好不再糾纏,轉而陪同嚴恪巡查起現場的修繕工事來。 這一陪,就陪到了近午時分。 馬文正本要邀嚴恪共用午膳,但嚴恪卻執意要回驛館。 馬文正送了他離去,不知怎么的,總覺得眉心一陣陣發跳,突然間,他腦子里冒出個念頭,也顧不得其它,便吩咐身邊人趕了車來,轉身去了惠州府府衙。 去到府衙,見了惠州知州,他旁的一概不問,只問當日修建惠州段堤壩的工事資料保存在何處。 知州被問得有些糊涂,忙喚了掌管資料的文書來。 待一細問,卻聽文書道:“今兒一早工部都水司展大人來了一趟,將當日的資料借走了?!?/br> 馬文正原本是坐著的,聞言猛地站了起來,望著那文書,表情有些少見的兇狠,“你說什么,借走了?!” 第六十章 展寧的確將渭河惠州段堤壩修建、維護的工事資料帶回了驛館。 據她查來,渭河惠州段堤壩首建于天和十四年,也就是六年前,當時主持修建工事的是惠州府主簿。然后是在天和十七年,既三年前,惠州段防洪堤壩進行了一次大的修繕,負責督促修繕事宜的官員卻莫名升了一級,乃是安南省主簿。 此次決堤這一段,因恰巧在渭河與惠州境內一條支流交合處,地理位置比較特殊,相關資料便記得詳盡些。 其中登記在冊的工匠共有七人,都是惠州本地人,不過分布在州下各縣。 展寧將那七人的名單、住址抄錄下來,望著名單想了一陣。 根據時間來看,詛咒溫陵的鐵人設下的時間,應該不是新修建堤壩時,而是在三年前修繕之時。 只是三年前她年紀尚小,上面有展臻護著,平常從不為瑣事煩心,自然更不會過問朝堂之事。對于溫陵這樣的重臣,也只偶爾從展云翔口中聽過對方的事宜,并沒有多少了解。 如今她雖有這幾個工匠的名單在手,好歹有個查的方向,可對于何人可能因何事對溫陵下咒,她卻一點眉目也沒有。 因此等到嚴恪回來之時,她刻意到對方房中,借口詢問今日堤壩缺口處的修繕情況,旁敲側擊地談起溫陵過世前后的情況來。 嚴恪自小養在皇太后身邊,與溫陵的接觸不算少,且溫陵過世之時,他已入朝,對溫陵的事還算了解。 “溫太傅離世,是在天和十七年冬。他往江南探親歸來,不慎染了沉疴,返京不久便故去了?!眹楞∩曰叵肓艘魂?,將當年的事簡單說了說,之后卻有些疑惑地望著展寧,“怎么突然問起這件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展寧一聽說溫陵過世之前,竟然來了江南一趟,立馬覺得事情有蹊蹺,她借口仰慕溫陵德名,近日恰巧聽人提起過他,心中好奇而已,將嚴恪的問題搪塞過去,接著又追問道:“那世子可知道,溫太傅有什么親眷在江南?“ “溫太傅本就是江南惠州人士。不過他膝下無子,僅有一個女兒,嫁給了昌盛長公主駙馬顏越的本家叔叔。溫太傅過世后,他女兒與江南這邊,大概就沒多少聯系了?!皩τ谡箤幍慕杩?,嚴恪心里是存了幾分懷疑的,不過他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順便又道:”說起來,馬巡撫在安南省也呆了不少年,與他差不多資歷的,大多都擢升了。他按理也該往上升一升的,不過圣上因太傅是在他轄下染病,又未及時延治,多少有些遷怒……“ “……“ 展寧聽得有些無言,這么算起來,馬文正還真有些冤枉。 不過她猜想,當年溫太傅回江南省親之時,必定是發生了什么,才會招人詛咒。 可發生的,會是什么呢?什么樣的事,才值得以這樣卑劣的手段詛咒人?溫陵當初的離世,是僅僅因為染病,還是有別的原因? 展寧一時想得深了,不覺便有些失神。 嚴恪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一陣,見她一臉盤算,卻又不知她在盤算什么,心里莫名有些不喜。他目光閃了閃,似古井遇風吹,微啟波瀾。他道:“我只給了你五天時間,擬江南三省沿河八州居民的疏散方案,你還有時間琢磨這些,是覺得以你的才干,時間太長?是否需要改到三日?“ 展寧給問得一愣。嚴恪這口吻,聽著怎么有點不善??? 按照常理,三省沿河八州需疏散的居民上萬,組織起來,得耗費無數人力物力財力,哪是那般容易? 且洪水乃是天災,誰若能得天災示警,預測天災來臨之機,趨利避害,固然是祥瑞之兆,可要是處理不當,也容易被有心人抓住把柄攻擊,甚至鬧出大的禍事來。所以這疏散的時機,也得把握恰當。 這一件件一樁樁事情考慮下來,五日的時間已經很緊。展寧如今瞧起來輕松,不過是早有準備。但嚴恪要減她的時間,確實有意在為難她了。 他昨日才稍微開始體恤下她,如今這做派,她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平時都道女人心海底針,這一刻展寧卻覺得,汝陽王世子那顆心,比海底針難琢磨多累。 許是展寧的目光太過直接,又或是腹誹時臉上表情露了端倪,嚴恪似有察覺,微微一抿唇,徑直道:“展大人這反應,似乎沒有異議,就這么定了,三日后我要看見東西?!?/br> “……“ 展寧一時語塞,好半晌才張口,不料剛喚了句世子,還未來得及辯解,便聽屋外連安來傳。 “世子,馬巡撫馬大人求見?!?/br> 馬文正的到來,讓嚴恪和展寧都有些意外。 初時,嚴恪與展寧還道他是為昨日堤壩決堤之事前來,畢竟轄區內防洪工事在汛期出了問題,又趕上工部巡水,并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