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兵部尚書樓孝之身上雖無爵位,可正當壯年,又極得圣寵,難免不會再進一步。因此,即便知道樓夫人口中這位三公子不是她親生,而是庶子,汪氏還是特地囑咐了展曦,要展曦好好準備。 展曦自個出身不夠好,心氣卻來得高,讓她嫁給一個兵部尚書的庶子,她心里自然有幾分不愿。不過她可不敢得罪汪氏,仍然依照吩咐小心裝扮了隨汪氏出門。 出門之時,她心里還盤算著,她得好好利用昨日撞破的秘密,至少先讓展寧點頭,把這勞什子樓尚書家的婚事推掉,另給她尋一處好的。只是怎么利用,這方法還得好好想想,她可不能把展寧給得罪狠了,若是惹得睿王爺插了手,自己可就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可惜展曦這些盤算最終都是無用功。 因為她這一次出了門,就再也沒能回來。 汪氏與她所乘的馬車在往城南的路上,在一條僻靜巷子里受了沖撞,馬車整個都翻了過去。汪氏倒只是受了驚嚇,又傷了手臂,可展曦卻在這場混亂里失蹤了。 汪氏為著展曦和侯府的名聲,當時不愿聲張,連尚書夫人那也瞞了下來,只道是自己和展曦受了點小傷,不能赴約,便匆匆趕回侯府去。 但等汪氏急急忙忙召了展云翔和展寧回府,再著手去查的時候,卻連一點線索都查不到了。 展曦一個大活人,就跟憑空蒸發了似的。而劫走她的人似乎也不是為財,接連幾日,都沒有人與侯府通信。 汪氏平白受了驚嚇,傷了手臂,還丟了一個活生生的孫女,再想起去年夏末展寧她們所遇的那場意外,頭疼憤怒之余,卻忍不住開始往深了想。 這一樁可以說是意外,但接連兩樁,就絕不可能是意外了。 這必定是有人在刻意針對靖寧侯府。 可這人是誰呢? 靖寧侯府這些年,似乎也沒和誰結下這樣的深仇大恨???就是安國公府那,即便是因展頡輕薄江靜姝的事情遷怒,也絕沒有繞過展頡、展欣來對付展曦的道理。至于展云翔所處的位置,品階倒還過得去,可就是掛個名,并不得重視,也不至于擋誰的道??? 汪氏思來想去猜不出由頭,與展云翔和展寧商議,展云翔同樣摸不著頭腦,展寧倒是猜得到這是嚴豫的手筆,可她不可能點破,只以展曦性命重要為由,是勸汪氏與展云翔去京兆府報案。 府中最近接連出事,汪氏也不能只顧著侯府名聲,終還是點了頭讓展云翔去報案。 可嚴豫做事,哪是那么容易讓人查出端倪的,一直到會試放榜,展寧又在殿試中點了狀元封了官,展曦還是沒有被找到。 這樣的局面,大家都默認了展曦的兇多吉少。展曦在侯府中原就不受重視,到如今,也僅有她的生母和張氏為她掉過眼淚。展云翔和汪氏更多的,不是傷心而是氣怒,氣怒有人打了侯府的臉。 不過他們這種氣怒,在展寧三元連中,被擢級授為正六品的工部都水司主事時,得到了一定的平息。 按照梁朝慣例,當科進士授官,即便是一甲頭名的狀元,也多只授到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直接做六品官的少之又少。 原本按當今圣上景帝的意思,仍是讓展寧入翰林院,翰林院是清貴之地,展寧文采卓然,在翰林院磨練一陣,再合適不過。 去工部都水司,卻是展寧自己求來的。 在別人看來,工部都水司的差事,不比翰林院內,可以常奉圣命,若得了圣心,擢升也就比常人來得快。 可展寧心中另有考量。 一來,她的兄長展臻推崇格物致知之理,平日對各類山水志多有研究,對治水之道也有獨到見解。展寧跟在他身邊,受他的熏陶,也學了不少有關的東西。 工部都水司掌天下水利,她入了都水司,也算有所長、有所用。 二來,她清楚地記得,這年夏季,南方雨水不斷,導致渭河暴漲,江南三省被淹近半。當時事發突然,地方全無準備,朝中也給鬧了個措手不及,雖及時委派官員前往江南治水賑災,但收效甚微。前往治水賑災的官員貪墨賑災銀兩,加諸洪水過后又是瘟疫,導致江南三省平民死傷無數。 好好一個富庶的魚米之鄉,被弄成了人間地獄,于是有部分災民迫于生計,挑頭鬧起了動亂。嚴豫領命前往江南鎮壓,不出半月工夫,便以雷霆之速抓了叛亂挑頭之人,平息叛亂。但他只問了主事之人的罪過,并不追究從事的平民,還著手揪出了前往賑災官員貪墨一事,將賑災銀兩盡數返于災民之手。 這一打一扶的好手段,既平息了叛亂,穩住了江南局勢,又得了民心。 若說在此之前,嚴豫與三皇子之間的奪嫡之爭是平分秋色的話,那么江南這一樁差事,卻讓嚴豫隱隱占了上風。 被展曦撞見那一日,展寧與嚴豫許下那一場賭約,其實是借著嚴豫對自己的執著,逼著嚴豫加快奪位之爭。 上一世她死去之時,嚴豫尚且未登上儲位。即便嚴豫后來得了帝位,所花費的時間,也絕對不止五年。 自古以來,要想登上那個九五之位的人,都要花費許多的心思,做上許多的謀劃。當今景帝多疑,三皇子也是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嚴豫即便是重生而來,手中握有不少籌碼,可要在短短三年之內奪得帝位,時間也顯得過于緊迫。他原本許多的謀劃必定要有許多改變。 這謀大事,心越急,變數越多,可能產生的漏洞也就越多,自然也就越危險。 而展寧,便是要在這些變數中,一點一點削弱嚴豫握有的籌碼。 這第一步,她便打算從江南治水案入手。 她要讓嚴豫,在上一世取勝的第一步上,就失掉先機! 展寧這些盤算,倒沒想過能徹底瞞過嚴豫。 可就算嚴豫知道,以他的自傲,以及對自己的志在必得,他也會賭一把。 何況自己才讓他知曉,上一世他的孩子,并不是讓她親手打掉的。給她下藥的人,是以陷害她,從他手上得了好處的展曦。 對于她與那個孩子的死,嚴豫該有一絲愧疚。 最終不出她所料,嚴豫思量一陣后,答應了這個賭約。但他也是給這個賭約增加了一個條件,“我答應同你打這個賭,但你得答應我,這三年期間,不得與林輝白再生情愫?!?/br> 展寧笑著應下,“王爺以為,我現在的身份,別說三年,便是這一世,莫非還能做林少夫人不成?” 其實嚴豫還是不了解,感情這種東西,恨可以輕易綿延,愛卻不能簡單重續。 她與林輝白的緣分,上一世便盡了,這一世,他之于她,再不會是那山澗明月、階前玉樹。 只當是個尋常人。 不過展寧這般想,身為當事人之一的林輝白卻沒把她當尋常人。 在林輝白看來,此刻的展寧,是自己故去未婚妻的胞兄,也是自己該多加照拂的少年。 林輝白出使高昌國回返之后,按照林相的意思,是讓他往地方去一趟,多些歷練,過個三五年,攢些功績再回來,才好進入到權力中樞。 所以這一次,林輝白的職務也有了調整。景帝免了他鴻臚寺少卿的職務,將他外放出京,到離京幾百里外的定州做了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