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今日宴上,展云翔與安國公江啟就這兒女婚事打了機鋒,大家都還比較滿意,尋思著再過些日子,就使人說媒下聘,將婚事定下來。他心里頭正愜意,得錢氏問起,也不疑有他,將事情一五一十道了出來。 錢氏聽著,面上仍然笑得柔媚可人,盡心服侍著展云翔,心里頭卻暗暗咒罵不已,把老夫人汪氏、張氏、展臻連同故去的展寧都怨毒了個夠。而待她與展云翔一番*,相擁溫存之際,錢氏在展云翔耳邊下起舌頭來。 “大公子這樁婚事若是成了,老夫人一定很開心?!?/br> 展云翔眼皮有些沉,順口應道:“那是自然。娘對老大看重,加諸她與安國公府上也有些親戚關系,能討得他家女兒做長孫媳婦,自然是開心的?!?/br> 老夫人汪氏的外甥女兒,嫁給了安國公江啟的表弟。這親戚關系雖隔得稍遠了一點,可還是沾親帶故的,兩家平日里也在相互走動。汪氏對江家的教養的確比較滿意,也對這樁婚事很是期待。 錢氏接著又道:“大公子這樁婚事倒是結得好了,你也不能忘了頡兒,得替他也尋一樁滿意的?!?/br> 展云翔眼皮開始打架,腦子也有點迷糊,可愛妾在耳邊說著愛子的終身大事,他還得強打起精神對付,“你放心,你和頡兒、欣兒都是我的心頭rou,我一定會為你們謀劃好的?!?/br> “你就知道哄我?!卞X氏含嗔帶笑推了展云翔一把,笑過后倒輕嘆了一口氣,幽幽道:“你寵我護我,我是知道的??上沂莻€妾,頡兒這庶出的身份,要想求一面與大公子一樣體面的婚事,我知道那是難為你。我不舍得你為難……這公侯家嫡出的小姐不敢求,庶出的也沒什么,我只要你給頡兒求的姑娘良善懂事就行?!?/br> 兩人才溫存過,錢氏一張桃花面含春,正是動人。她這一番話又說得楚楚可憐,令展云翔大為心疼,睡意都消散了許多。他正待寬慰錢氏兩句,卻聽她又道:“我之前聽人提起,安國公家除了這位嫡出的二小姐,還有位庶出的三姑娘,和頡兒年齡相仿。據說也是溫婉賢淑,聰慧孝順。侯爺如果有心,便替頡兒求了這位小姐吧。這親姐妹嫁給親兄弟,能夠彼此幫扶不說,彼此間血脈親緣牽絆,還能更和睦,不失為一樁美事?!?/br> “呃……” 錢氏突然提了這茬,剛剛還在憐香惜玉的展云翔思緒一時還沒轉過來。但等轉過來之后,他心里盤算一陣,覺得錢氏這提議還不錯。以安國公的門第,就算是庶出的女兒,也是不錯的。而且這親姐妹配親兄弟,彼此之前的情分也真比一般人親近些。只是展臻娶了嫡出的,展頡卻只能配個庶出的,心里會不會有落差? 于是,他問:“頡兒會不會覺得委屈?” 展云翔也是疼錢氏和展頡、展欣疼昏了頭。展頡自己就是庶出的,娶個國公家庶出的女兒,他還擔心展頡委屈。這要讓安國公江啟知道了,別說親生的女兒,只怕侄女都不給一個! 錢氏忙道:“是他自己沒有更好的福分,怎么覺得會委屈?只是我終究只是聽說過這位三小姐,不知道與傳言中相不相當。若有機會,倒想有機會與頡兒都看上一看?!?/br> 展云翔聽了便道:“這有何難!現已是三月初,你難道忘了每年春昌盛長公主的規矩?到時候我央了母親,讓她出面托人說個嘴,想辦法讓安國公家兩位小姐都往長公主別莊上走一趟,不就能見上了?” 展云翔口中這位昌盛長公主,是當今圣上與皇后的長女,為人賢惠大度,知進退懂禮儀,很得今上與皇后的歡心。這位公主旁的愛好沒有,就愛花,還在京郊尋了一座別莊,莊中遍植各類花卉,題名瓊花苑。 每年三月十五,她都會邀上些貴族家眷,往她別莊上賞花。安國公府是這莊上???,而靖寧侯府呢,因為張氏與昌盛長公主少年時有些交情,也在這被邀請的名單之上。 錢氏心中如了愿,面上卻是一派喜不自禁,將頭擱在展云翔肩上,柔聲道:“還是侯爺辦法多?!?/br> 之后又是一番體貼話語,說得展云翔越發心喜,也顧不得去想,這錢氏之前還不愿兒子落了展臻半分,怎么一眨眼,居然主動讓步了? 錢氏與展頡這方暗自算計,展寧那邊卻似毫無所覺。 每日照常往老夫人房里請安,往張氏處幫忙打理家中事務,在自己院中讀書,偶爾出一趟門。 要說特別的,就是他專門給秦川請了個武術師傅,說是秦川那種魯莽不討喜的性子,有點功夫底子,雖然可能闖更大的禍,但終歸會少吃點虧。 秦川對他的點評很是不服,跟著師傅學起武藝來倒很盡心。 加諸他看展寧把他姐放在老夫人房里,還對外宣稱是遠方親戚,似乎也沒有把秦思當個丫鬟占便宜的心思,對自己也不錯,心里頭對展寧的芥蒂就越發少了。雖然面上仍有些許不服,私底下卻是認可了對方的。 而且他進侯府這幾日,對府中情形也大致摸清楚了,還聽人碎嘴說起了當日展寧被陷害招妓的事。少年人心性單純,不免為展寧和張氏抱不平。學武之時心里還暗暗存了個想法,有他跟在展寧身邊,定然不會讓那樣的事再發生! 這日,展寧在書房里寫了一陣文章,又將這科的主考官方閣老的著作翻來看了一遍,看得有些乏了,瞧外面天氣還不錯,想起每月這時候常去的書齋都會來些新書,便起身出外去了。 今日恰巧秦川不練武,她出門也就沒讓瑛兒跟著,而是讓秦川陪她一道去。 她日后有一步棋要壓在秦川身上的,趁今日少年對她的態度轉變,彼此也該增進些“情誼”才是。 展寧常去的這間書齋,叫做博古齋。 書齋主人是個不曾入仕的世家子,家世淵博,學識出眾,又有些真名士自風流的疏狂,所以這書齋里的書比別處都有趣些。 經史子集、詩詞歌賦這些常見的不用說,一些被認為上不得臺面的靈異志怪小說也有,而它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它時常會出一些當世大家最新的文章,散亂丟在書架上,既不奇貨可居,也不漫天要價,只講求一個有緣。誰見著就是誰的! 要知道,這些當世大家的筆墨,一般少有在市面流傳,除了人家的弟子或家人,等閑之人甚至連看一眼的福氣都沒有。 展寧今天就是來撞運氣的。 秦川對書一點不感冒,看了兩眼甚至嫌里面光線不好,有霉味,一臉嫌棄地捂著鼻子到門外蹲著了。 展寧看著好氣又好笑,也不管他,自己一個書架一個書架挨著看過去,嗅著屋里筆墨的獨特香味,覺得心里都沉靜了不少。但沉靜過后,卻有些心酸。 以前這個地方,她常跟著兄長展臻一塊來。 女子不合經常在外行走,扮作男兒裝扮,學做男兒舉止,也是那時候就開始的。 還虧得這些,也虧得她與展臻差不多的身高,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相貌,縱然身形略單薄了些,但靠著喪妹傷痛消瘦的借口,以及在衣物內做手腳,終究讓她把并不親密的展云翔、錢氏以及祖母等身邊人哄了下來。 一想起去年夏末那場意外,展寧心緒便有些不穩,握著書的手也不自覺收緊。 那場意外,她憑直覺與錢氏脫不開干系,但錢氏和她的娘家,理應沒有那么大的能量才對。當時她與展臻身邊也帶了不少護衛,可對方十來人,下手就有摧古拉朽之勢,身邊隨從與護衛一個不剩,展臻為著她掉落懸崖尸骨無存,她被塞到崖壁窄洞里躲過一劫。但等她千幸萬苦回到侯府,才知靖寧侯報了官徹查此事,卻半點苗頭都查不出來。 展寧想得入神,突然覺得手上一陣拉力傳來。 她猛地回神,原來是有人在書架另一側拉她手中這本書。 這種舉動實在無禮,展寧不覺皺了眉。她手中這卷書并非她所好,只是隨手抽到,因此有人搶,她也就順手放了。 可待對方將書自書架上取開,少了遮擋,她與對方那一雙眼相對時,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冷了下來。 那是何其熟悉的一雙眼。 又是何其令她厭惡的一雙眼。 睿王嚴豫,并不喜歡書齋這種地方,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是有意還是無意?上一次陶然居前相見,他不是對她沒什么興趣嗎? 展寧冷冷看著對方,盡量不讓自己的防備姿態太明顯。 但她也知道,對上這個人,自己表現得出來的態度絕對算不上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