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盧氏氣得牙根發癢,恨不能拿銼子磨一磨,厲吼一聲:“給我梳洗!” 金成舉這幾天都睡在八月姨娘那,大約還不知道這邊的狀況。 都是老東西給她出的好主意,說什么兒媳婦的事,自是要兒子去說才對,她才找了金玦焱,琢磨著依阮玉那種不服管教的脾氣二人非得吵起來,兒子也便更生厭惡。 可也不知他是怎么說的,那邊沒干起來,她這頭倒熱鬧了。 越想越氣,忍不住掄起枕頭對著本應屬于金成舉的位子猛砸了一通。 這個老東西,今晚必須滾回來睡! 想躲清靜? 不行! 然而就在她發狠之際,忽的靈光一現,嘴邊頓時現出這兩日難得的一絲笑意,只不過在跟隨嬌鳳移過來的燈燭的映襯中,顯得分外猙獰。 嬌鳳毫無防備的見了,當即嚇了一跳。 這邊方服侍著盧氏起床,那邊阮玉就在彩鳳的引領下進來了。 稍后,盧氏高坐太師椅,阮玉斜簽著身子坐在隔了三個位子的下首,一副恭謹模樣。 又命春分呈上一只金線錦盒:“昨日聽說太太身子不好,便想著打蘭若院回去后給太太送上只參好生補補。怎奈回得晚了,怕擾了太太安睡,所以現在才過來?!?/br> 起身福禮:“阮玉太過貪玩,有失孝道,懇請太太責罰?!?/br> 盧氏看著她年輕的面容,即便這么折騰,也不見一點憔悴,可是自己……難怪老爺現在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偏偏要宿到姨娘那去。 不過阮玉,你也沒幾天好日子了。 說什么“有失孝道”,誰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如今整個府里都知道了,我若是責罰了你,還不得被人說我是小題大做,公報私仇? 既然你讓我有苦說不出,我也得讓你嘗嘗打落牙齒往肚里咽的滋味! 于是擺出和顏悅色的模樣:“我怎會責罰你?好孩子,真是難為你了?!?/br> 打開錦盒,露出更為欣慰的笑意:“這參怕是也有年頭了?!?/br> 嘆息:“你呀,不要什么都想著往外送,這過日子,難處在后頭呢?!?/br> “難處”二字咬得特別重。 阮玉長睫顫了顫……盧氏又要出招? 不過盧氏的確是前所未有的溫和慈愛,就連在大太太、三太太跟前做戲都沒有這般體貼過。 “我想大嫂也跟你們說了,老爺今年的大壽,就交給你們妯娌三人了?!?/br> 見阮玉似乎就要開口,急忙安慰:“我知道,你們都是沒有經驗的人。前些年都是老二媳婦cao持著,大嫂跟老三媳婦只是打打下手,而你又是剛剛過門……” 有些憂慮,轉而又笑:“可凡事都有個開始,將來這個家,終歸是你們的?!?/br> 招呼阮玉過去,牽起她的手,拍了拍:“好好干,我不會虧待你的?!?/br> 阮玉溫順的垂了眸:“謝太太愛重?!?/br> 盧氏于是笑得愈發和藹:“嗯。不過我得說兩句,這cao辦宴席,最是忙碌??墒敲w忙,一定要小心身子,所以從今天開始……” 盧氏頓了頓,拉長聲調:“就免了你們的晨昏定省……” 春分在旁邊一聽,險些笑出聲來,偏偏盧氏說得一本正經:“該忙就忙,該歇就歇。否則壽宴過了,你們倒一個個的累倒了,豈非得不償失?凡事三人有商有量,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阮玉認真的謝了。 婆媳倆又寒暄幾句,氣氛十分融洽。 然后阮玉告辭,回頭時,盧氏正在燈光下笑得眉目慈祥。 而待簾子一撂,立即變了臉色。 “彩鳳,中午的時候,叫璧兒那丫頭過來一趟?!?/br> 彩鳳目光一閃,知道太太是要拿四奶奶開刀了。 豈料盧氏又來了一句:“把嬌鳳給我叫進來!” 嬌鳳? 嬌鳳又跟這事有什么關系?莫非太太要把嬌鳳也許給…… 這般想著,就忍不住問了句,當然,她沒敢說出自己的猜測。 盧氏便冷冷一笑,笑意在燭光下躍動著陰險與詭異:“讓嬌鳳給我娘家寫封信……” ******** 出了泰安院,春分跟夏至都顯得很興奮,不斷拿崇拜的目光打量阮玉。 主子真厲害,不費一兵一卒,亦不吵不鬧,就把老妖婆給收拾了,瞧老妖婆笑得那個諂媚。 哼,當真以為相府是好欺負的嗎? 憶及盧氏的尷尬,倆人不禁笑出了聲。 阮玉卻沒有她們這般喜悅。 盧氏認輸了? 怎么可能? 而她也沒打算讓盧氏認輸。 這抬頭不見低頭見,是輸是贏很重要嗎?她只是想讓盧氏知道,別動不動就沒事找事,安靜過日子不好嗎? 而盧氏今天的表現,從面上看是讓了一步,可是她怎么想怎么覺得透著古怪,盧氏的話里話外都似意有所指,而且還屢屢提到了壽宴…… 該不是要在壽宴上給她找麻煩吧? 要知道,在金家跟盧氏走得最近的便是姜氏。 她不免有些緊張,開始思謀著可能會從哪個環節給她下絆子??墒撬緵]經歷過這種事,就算想找出問題也無從下手。 春分在后面喚了她兩聲,她都沒有聽見。 春分跟夏至對視一眼,上前查探:“姑娘,你怎么了?” 阮玉說出了自己的擔心,那二人卻是相互看了看,噗嗤一笑。 “姑娘倒是杞人憂天了,這事還沒派下來,有什么好擔心的?依姑娘的才智,還怕她翻出浪來?” 春分亦附和夏至:“是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姑娘不妨走一步,看一步?!?/br> 她們倒想得開,說得也不錯,可阮玉自認不是她們口中的那種深謀遠慮凡事都可全身而退之人,她是傷敵三千,自損八百的那種,就像這回對付盧氏,她不也是困得要命,每日里強打精神? 算了,不若回去問問如花,看看丞相大人歷年的壽宴都是如何cao辦,需要哪些注意事項,可得小心不能把金老爺的壽宴辦成“國宴”標準,那怕是殺頭的罪。 只是如花自打昨天從蘭若院回來就不大開心,自是因為被打扮成那種不倫不類的樣子,傷了自尊。 看來首先要做的是得花點心思,逗如花小朋友高興了。 用什么? rou骨頭? ******** 壽宴的任務分配下來了。 姜氏自言自己年齡最長,臉皮也厚,負責采買及人事一塊。 秦道韞少言寡語,喜歡清靜,就負責器皿收放一塊。 阮玉出身高貴,交游廣闊,就負責迎來送往。 姜氏還說,這是個俏活,因為……“你看哪家店鋪不拿那最好的貨色擺在面上?咱們府啊,就靠弟妹出彩了!” 阮玉心道,我還真不認識哪一個,要我同哪個聯系? 偏偏如花又告訴她,每年相府的各種宴,都是管家在安排,它只負責露個臉。 她就發現,每當需要如花出手的時候,如花都能給她個意外。 阮玉嘆息,思謀她這個活兒大約相當于現代社會的迎賓小姐,只是迎賓小姐是固定的,她是流動的。 姜氏還偷偷湊到她跟前,壓低了嗓子:“弟妹,一定幫忙照應著點,嫂子拜托了!” 又是金寶娥的親事。 阮玉暗嘆,擠出笑意:“大嫂真是不夠疼我……” 姜氏面色一冷,瞟了已經起身離去的秦道韞,掐了她一把:“我還不夠疼你?” 其實這活計的分配,阮玉這個看起來的確是俏活,是露臉面的事,就是忙碌了點,費神了點,不僅要跟各方打好交道,亦要能說善道,就算不想拉攏誰,也盡量不要得罪誰。 而且來的人多而雜,認錯了,把人領錯地方了,都是大忌,所以整日里必須繃緊了神經,半點不得閑。 然而相比于秦道韞,她這的確是好活計。 她在前臺露臉,秦道韞只能做幕后工作。干得好了,沒人知道,干得不好……譬如打個碟摔個碗,這本是宴席上常有的事,但損耗是在規定范圍內的,計入公中,若超出了規定,就只能自己掏腰包了。 金家是金玉世家,這回來的人怕是還有不少有頭有臉的,就是同行,也不能在人前失了臉面,所以這些擺置器皿自然是要用最好的。萬一有人故意想跟秦道韞過不去…… 阮玉不禁為她捏了把汗。 秦道韞什么也不說就接了,也不知是喜歡這份看似安靜的活計還是沒有看穿姜氏的居心。 秦道韞得罪過姜氏嗎? 不過又一想,金家的媳婦,只有秦道韞是個沒背景的,或者說是個沒娘家的人,不欺負她,又欺負誰呢? 而若說起姜氏的活計,可謂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也不知道做得隱晦點。 ☆、067人心不足 論采買,這里里外外可有不少油水;論人事,經過這一番,姜氏完全可以將府里的人調換個遍,使喚個遍,讓下人看準她這個主子,縱然李氏回來,地位怕也難如以往鞏固,若想收復人心,可得費一番思量,而且姜氏擁有了自己的人手,正好可以跟李氏唱對臺戲。 到時,姜氏就可不必像從前活得那般畏畏縮縮了。 哪怕是現在,腰板都粗了許多,枯黃的臉色漸漸顯出白潤,煥發起光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