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春分體貼的搽了天竺腦油替她按摩著,又拿了紅布鉸的藥膏在她的太陽xue上各貼了一塊。 阮玉對鏡一照,只覺這樣子分外好笑。 重新閉了眼,有氣無力的問道:“丁嬤嬤的病好了嗎?” 春分不知她為何問起丁嬤嬤。 說實話,自打丁嬤嬤病倒后,她覺得呼吸都順暢了不少。 “說是見好,奴婢跟霜降想去探探她,都被她拒絕了。但是奴婢使兩個二等丫頭落桂和佳寧去照顧她。這倆人心思細膩,舉動也規矩,想來不會出什么事?!鳖D了頓:“姑娘若是惦記,稍后奴婢陪你去瞧瞧?” 阮玉點頭,結果又引得額角抽痛。 她十分想念丁嬤嬤,雖然她知道丫頭們都怕這老太太,自己見了她也戰戰兢兢,但是昨天如果丁嬤嬤在,不消說一句,只需往那一站,姜氏跟李氏還敢動上一動嗎? 丁嬤嬤就是她的鎮宅之寶??! 可是丁嬤嬤是阮洵打宮里為她請來的教養嬤嬤,除了規范她的禮儀,平日里是什么都不用做的。那天她只用了一下,人家就病了。 這兩日,她也漸漸明白,如今官宦人家嫁女之前都會從宮里請來個老嬤嬤,說是訓導女兒,實際就是讓人看著體面,到時老嬤嬤陪同出嫁,就跟是嫁妝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似的。 而且老嬤嬤多是無親無故,跟著嫁出的閨女,便是要人家來養老的,所以出嫁后,老嬤嬤愿意繼續訓導禮儀便繼續,不愿意,任是誰也不能強求來做什么,否則讓宮里知道,便成了目無主上,也是要命的事。 她想了想:“好,一會你跟我去瞧瞧。雖是病了,可是整天悶在屋子里也不好,應適當出來走走,吹吹風,病興許就好得快些?!?/br> 她為心里的陰暗思想略略懺悔了下,又生出一計,若是丁嬤嬤不肯“出山”,她是不是要做些出格的事來引老太太教育一番呢? 正琢磨著,便聽夏至進了門:“奶奶,寅時快過去了?!?/br> 她的聲音不如以往清亮,仿佛要故意隱藏自己似的。 阮玉便看了看春分,但見她神色很是不虞。 然而自己更加頭痛,因為又到了去福瑞堂請安的時間了。 正打算起身準備,外面又有人通傳:“奶奶,烈焰居的璧兒姑娘到了?!?/br> 璧兒穿著素絨繡花襖,因天氣越來越冷,袖口領口衣襟都加了兔毛,別的同等丫頭才只穿夾棉馬甲呢,可見金玦焱的確疼她。 下面則系了染白海棠綿裙,將腰束得細細的,這般盈盈一拜,愈發顯得楚楚可人。 夏至瞟了她一眼,便收回視線,眉心幾不可查的緊了下。 “我們爺說,外面風大,奶奶今天就不用去請安了?!?/br> 阮玉眼角一跳,金玦焱有這么好心? 夏至卻實打實的皺起了眉……你們爺? 春分仿佛什么也沒發現,笑瞇瞇的回了禮:“如此便謝謝四爺了。夏至,還不送璧兒姑娘出去?” 不用別人,偏使夏至來送,僅僅是因為夏至就在眼前嗎? 春分很得意于自己的安排,也不去管夏至的臉色,轉身服侍阮玉躺下。 阮玉又昏昏沉沉睡了一覺,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外面有說話聲。 “二奶奶聽說四奶奶不舒服,特遣奴婢過來看看。也不知四奶奶是鬧的什么毛病,也好送藥材過來。四奶奶不必顧慮,盡管放心用??扇魧嵲趪乐?,就立馬請大夫過來……” “怎么還得看是否嚴重?四奶奶可是金枝玉葉,怎能跟旁人比?我們大奶奶已經打發人去請大夫了?!?/br> “呦,還是大奶奶想得周到……” “山杏meimei過獎了,二奶奶要管家,自是有照顧不到的時候,我們大奶奶只好替她想著嘍……” “大奶奶再如何精細,也得有人在跟前提點,寒梅你真有心了!” “咱們做奴婢的,可不就得為主子著想?山杏meimei做得也不賴啊……” 山杏哼了一聲,又跟立冬央求:“二奶奶說,讓奴婢務必瞧瞧四奶奶,她也好放心……” “我們大奶奶說,她一會就親自過來……” 總是山杏在前,寒梅在后,但是寒梅定要處處壓她一頭。 好嘛,主子不方便來吵,派丫頭過來折磨她了。 然而立冬雖小,亦不如夏至能言善道,卻有一股子拗勁,任那倆丫頭說破天也不放人進來。 但阮玉還是覺得心煩意亂,又不能出聲,否則那二人若是直接求問她,她是許進還是不許進?若是不許,姜氏和李氏還不得親自殺上門來? 好容易大夫來了。 令人慶幸的是,大夫是由一個小廝引過來的。 給她號了脈,說了一大堆聽不懂的話,最后定論……需要靜養。 然后開了幾味不痛不癢的藥,一切才安靜下來。 阮玉卻做下了心病,只要聽到外面一有動靜,就懷疑是姜氏和李氏來找她。猶記得昨天離開時,那二人還在為某件事而追討她的態度,至于是什么事,她倒是忘了。 于是躺了一會,再也待不住,騰的坐起。 ☆、047金六姑娘 正在一旁逗如花玩的立冬嚇了一跳:“奶奶,你怎么了?” “去外面走走?!?/br> “奶奶,大夫說您‘需要靜養’?!绷⒍莻€十分聽話的孩子。 可是她不知道,只要在清風小筑,阮玉就沒法靜養。 阮玉望著窗外,忽的一亮:“咱們去看看玦琳姑娘?!?/br> “玦琳姑娘?”立冬眨眨眼:“是那個在怡然院生病的六姑娘嗎?” 阮玉點頭,又引得額角抽動。 咬牙,將膏藥揭下:“把霜降叫進來,我要梳洗一下?!?/br> 春分在按她的“旨意”查處昨日怠工漏崗之人,無法陪她。她讓霜降留下幫助春分順便看守院子,自帶了夏至跟立冬前去怡然院。 春分雖沒有點明夏至,可是多年相處,夏至如何不知春分的厲害?所以自打她被從回門的人員里剔下來,她就覺得事情不妙,更擔心春分跟阮玉透話,這幾日活得戰戰兢兢??墒侨钣翊朔鲂?,沒有帶上處事穩當的霜降,而是叫了她,這讓她陡然生出一陣歡喜,幾乎是眼角發燙的奔出去。 立冬則只要阮玉允許她帶上如花就心滿意足了,一路上,像教導孩子一樣的教導如花:“看,這是樹,這是落葉。樹到秋天就會落葉……” “這是山,不過是假的,這一塊塊的石頭叫太湖石?!?/br> “這個呢,是涼亭。相府里的涼亭比這個要大,要高,一到冬天就圍上棉簾子,再燃幾個火盆,可以欣賞雪景……” 立冬是個話癆,若是以前,夏至也會像春分一樣教訓她幾句,可是現在…… 她低眉順眼的跟在一邊,偶爾偷瞧神色平靜的阮玉,心漸漸安定下來。 —————————— 怡然院在金府的西北角。 地方不大,但清幽雅致。 院內栽了兩株松柏,按理這類生硬的植物不大適合栽種在女孩的居住之所,不過當是因為金玦琳常年患病,難得出來走動,尤其是冬天,萬物凋零,唯松柏常綠,觀望過去心情也能得到舒緩,況且松柏有堅韌之意,也是金家人對她的一片愛護之心吧。 金家也的確設想周到。 小小的院落,亭臺皆備,還有假山,有流水。 那命名為“濯翠”的湖也就是個小水潭,卻偏偏在上面架了座小石橋。 彎彎如精巧的月牙,護欄上還雕刻著栩栩如生的小獅子。 立冬來了興致,抱著如花奔上小橋,摸摸這,看看那,轉個圈,再笑兩聲。 “立冬,還不快下來,被人瞧見成什么樣子?”夏至終于忍不住呵斥了。 立冬聽話的溜下來,臉上還帶著興奮。 阮玉四處一打量,忽發現此院怪異。 昨兒個,她應李氏之邀去了榮寶院,一路上,丫鬟婆子不斷。 無論是行走還是請安,皆井井有條,可見李氏的確治理有方。 當然,李氏是掌管中饋的人物,來往榮寶院的人必然絡繹不絕,可是又被姜氏扯到春來院坐了一會,那里的下人亦是不少,在姜氏裝腔作勢的呼喝下往來匆忙,可如今的怡然院……自打她進門到現在,一直無人通報,也不見一個下人。 八月姨娘雖比不得正經主子,但是金玦琳即便庶出,卻是地道的主子,因為一直生著病也沒有設單獨的院落,處境怎么會如此蕭條?不是說她很受寵愛嗎? 與夏至對視一眼,但見夏至也有如此疑問。 立冬倒無所謂,只顧著逗如花玩。 三人等于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摸到了正房,夏至喝令立冬安靜一會,便準備上前探門。 怎奈剛步上臺階,門便從里面打開了。 見到對面的人,皆愣怔一下。 八月姨娘率先反應過來,就要給阮玉行禮。 阮玉讓她免了,又看她手里端著的藥碗:“怎不見個使喚人?” 八月姨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些粗糙的指尖摩挲著瓷碗的邊沿:“都嫌藥味重,受不住?!?/br> 的確有藥味,自打進了怡然院就聞到了,只不過淡淡的藥香,倒給這小院更添了一份清幽??墒钱旈T霍然打開,一股藥氣直沖出來,直將立冬熏得倒退幾步,如花也不滿的叫起來。 八月姨娘卻好像覺得自己說錯了什么,急忙抬了頭,目露懇求:“其實也是玦琳的病需要靜養,人多,她也受不住?!?/br> 八月姨娘活脫脫是一個長期被嫉妒被打壓于是活得戰戰兢兢的典型,再想起前兩天的團圓家宴,阮玉不覺慨嘆,世上當真少有兩全其美的事呢。 頓對她生出幾分同情,彎了彎唇角:“我是來看六meimei的?!?/br> “嗄?”八月姨娘不可置信的抬了眸,隨后爆出驚喜,又連連拿手蹭著衣襟,口中喋喋:“那怎么好意思呢?那怎么好意思呢?” 似是要扶她進門,又怕她嫌棄,偷瞅了她好幾眼。 阮玉笑了笑,邁步進門,夏至和秋冬亦跟上。 八月姨娘留在后面,想出去把藥渣子倒了,又覺應該先招待貴客,在門口轉了幾個圈,才將藥碗放在屋外的窗臺,轉身關上門。 話說得好聽,要想維持笑容卻是不易。 阮玉驟然理解了八月姨娘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