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姜氏也連忙給金玦鑫整理整理衣襟:“大爺也去瞅瞅,有什么事就幫襯一下……” 趁機擰了他一把,使了個眼色。 金玦鑫自是知道她的意思,可是他一向笨嘴拙舌,不添亂就不錯了,還指望他做什么? 于是只悶聲道:“我會照顧爹的?!?/br> 姜氏要的也不過是這一句話,其實這種事,該出頭的是老四,誰讓他是嫡子?將來這份家業還不都是他的?干嘛現在得罪人的事都讓別人做,他倒擎現成的? 目光便不由自主的睇過去,恰好盧氏亦審視而警告的看向阮玉。 阮玉準備賢惠一次,站起身,笑盈盈的:“四爺……” 金玦焱的目光平平從她臉上移開,轉向金成舉,垂眸:“爹,我有話跟你說?!?/br> 盧氏大喜,兒子果然精進了,只要金成舉不出門,量那兩個老家伙也不好開口管小輩要東西! 豈料金成舉的笑意漸漸收起,目光轉為嚴肅。 他沉沉的打量兒子兩眼,語氣低沉:“回來再說!” 然后領著一眾人等出去了。 屋子突然空了一半,頓顯冷清。 孫氏和劉氏倒是心情輕松,仿佛已經看到銀子正排著隊的往腰包邁進,連神色都跟著喜悅了。 劉氏便沒話找話,尖利的嗓門引得眾人心情煩亂。 阮玉見勢不好,便起身施禮:“啟稟太太,阮玉剛剛進門,院中還有許多事料理不清,這會想回去瞧瞧,還望太太不要見怪?!?/br> 盧氏正自心煩,琢磨著老四若不娶親,也引不來這幫吸血鬼,于是不由自主的把帳算到阮玉頭上,偏偏當著那二人,又不好給她小鞋穿,只得做出一副慈愛模樣:“你剛剛過門,是要忙上一段時日的。院里的人夠不夠用?若是不夠,我這邊……” 阮玉又是一拜:“正想跟太太說這事呢。昨兒就因為媳婦不在,院子里沒個章程,結果冷落了四爺身邊的人,媳婦心里很過意不去。畢竟是伺候四爺的人,媳婦若是做得不周到,豈非在打四爺的臉?所以媳婦想,媳婦帶來的人,媳婦一定要嚴加管教,而四爺身邊的人……就讓四爺安置吧,媳婦保證不置喙一句?!?/br> 盧氏愣住。 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一個院子里的人要分成兩家來過? 孫氏與劉氏也面面相覷,這相府出來的千金果真是與眾不同呢,她們還是頭回聽說這樣的規矩。 李氏與姜氏皺眉,但凡嫁入夫家,都是女主內,男主外,院子里的事自然要由女人全權處理,她這是什么意思?莫非不把自己當金家人? 李氏順便還多想了一步,既然不把自己當金家人,那么她的嫁妝,金家是不是也動不得了? 多年相處,秦道韞自是能猜到李氏心中所想,不覺好笑,但什么也沒說,只望住阮玉,目露深思。 盧氏的臉色開始陰沉。這個阮玉,這不是當著那倆老太太將她的軍嗎?都說家和萬事興,她倒好,進門第三天就跟自個兒男人分家,這是活活要把人氣死啊。 阮玉則假裝什么都看不到。 她知道這樣會令盧氏難做,可是她必須堅持,否則她就有與金玦焱牽扯不開的羅亂。他不是心疼他的璧兒嗎?他不是要為他的璧兒做主嗎?這回就讓他徹底做一把主! ☆、020當家理事 而且孫劉二人在前,盧氏為了表示自己的通情達理,寬仁大度,以及對丞相千金兒媳的抬舉,令那二人心生忌憚,當是不會不應,至于過后……反正只要不同金玦焱扯上關系,婆媳矛盾就會少上許多。 果真,她聽到盧氏在慢慢的平順氣息,然后笑意和煦道:“既是如此,你就回去安排吧。老四那邊,我來跟他說。而若是當真缺了人手,可要記得跟我講,千萬別累著自己……” 說著,還慈愛的拍了拍她的手。 阮玉便恭順的應了句,緩步退下。 出得福瑞堂,春分和夏至都拿崇拜的眼光看她。 姑娘是同以前不一樣了,但是這種改變她們喜歡。以前還擔心姑娘嫁過來受氣,現在看來,姑娘進退有度,還非常能抓住時機。這不,她們以后就可以有自己的天地,再不用去看金玦焱的臉色了。 于是回去的路上,二人簡直是興高采烈。 小轎停在院外。 阮玉下了轎,但見兩個小廝正在更換門楣上的匾額,“清風小筑”四個大字果真帶來一縷涼風,將心中郁悶一掃而空,整個人也跟著神清氣爽起來。 璧兒立在門外,看著牌匾,滿面糾結的扭著手,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 不過春分和夏至誰也沒理她,一左一右的扶著阮玉進門。也不知說了什么,屋里的立冬就爆出一陣歡喜,順傳來兩聲狗叫。 璧兒的臉色便愈發難看。 稍后,夏至打里面出來,神色清冷且客氣的看著她:“奶奶請璧兒姑娘進去稍坐?!?/br> 這個夏至,她昨兒晚上隨金玦焱來時便在門口見過。大約是因為出身相府,有著金府下人沒有的驕傲,即便受了四爺的呵斥亦不曾低聲下氣,卻也不像現在,那眼神總好像透著一股鄙視、審度甚至是厭惡的感覺,如同帶了刀子,要剜下她兩塊rou來。 她做錯什么了? 璧兒鼻尖一酸,就要哭,反被夏至一個冷眼瞪回去,那意思似在說,四爺也沒在這,你哭給誰看? 她只得吸了下鼻子,縮著肩膀,躡手躡腳的跟在后面。 時已深秋,外面寒涼,屋內卻溫暖如春。 四奶奶坐在桐木高腳椅上,春分一邊殷勤的給她拿捏,一邊小聲的說著話。 璧兒癟癟嘴。 不過出去一會工夫,哪就累著了?不過她必須承認,這個女人的容貌、氣度、做派,是她努力一輩子都攆不上的。 僅一個出身,便落下了十萬八千里。 正沮喪著,忽聽春分道:“還不快給璧兒姑娘拿個杌子,再上杯茶?仔細四爺回來見到璧兒姑娘委屈了,再氣壞了身子?!?/br> 話說得是事實,語氣也很快活,可怎么就這么難聽呢? 璧兒有些難安,但立冬已經端了小杌子過來,不由分說,就把她按坐在上面,眨眼間,手上又多了一杯茶。 茶杯熱乎乎的,掌心暖融融的。 夏至直起身子:“這就對了,否則站在門口,一副受氣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奶奶怎么苛待了姑娘似的?!?/br> 璧兒剛要開口,又被一句話堵?。骸拔覀兡棠炭墒谴蠖鹊娜?,但也容不得人糟踐!” “夏至,怎么說話呢?仔細把璧兒姑娘嚇著?!?/br> 春分瞪了夏至一眼,但璧兒看得出,那眼神親切得很。 “是這么回事,璧兒姑娘……”春分對她笑了笑,笑容極是親切:“我們奶奶打太太那回來,已經說好了,咱們這些陪嫁來的人都歸奶奶管,而四爺身邊的,都歸四爺管,彼此互不相干……” 什么? 璧兒睜大眼睛,她還頭回聽說這么個管法。 “四爺臨走時說的話你也聽到了,要為你做主。我們奶奶就給嚇到了,生怕有什么做得不妥帖惹四爺生氣,索性直接就把你交給四爺了。然后看璧兒姑娘暫時沒有去處,就先讓你屋里歇著,待四爺回來再領你出去安置……” 出去安置?怎么安置?這難道不是四爺的地方嗎?要她出去?上哪去? 璧兒緊張起來。 其實作為爺們身邊的丫頭,到底肩負什么使命,宅子里的人都清楚得很,她也早將自己定位在那個位子上,只等著被收房了。 她已十六歲了,太太說,她生得好,跟了四爺不吃虧,待將來有個一兒半女,就抬她做姨娘。 四爺雖然脾氣不好,其實人是不壞的,對她也不錯,不管怎么罵別人,從來不肯罵她,還一心護著她。而且四爺是金家唯一的嫡子,人又生得俊,她早就…… 或許她應該聽蓮兒的話,用點手段……蓮兒就是這么成了三房的姨娘??墒撬桓?,也不好意思。她覺得,四爺總能覺出她的好的。若論模樣,論身段,她是金府數一數二的,連三爺都對她另眼相看,所以她一直等著四爺,等著他…… 四爺要成親了,她心里挺不是滋味,不過她也知道,依她的身份,將來頂多是個姨娘。只不過不論是正妻還是姨娘,總有受寵不受寵之分,三奶奶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于是即便是個姨娘,她也想當受寵的那個。 于是昨天,她特意等到四爺回來,特意把自己凍得冰冰涼。 四爺果然生氣了,這讓她很高興,原來不管四爺娶了誰,她都是他心中最重的。而今天,四爺還說他要為她做主,這是不是說自己要被抬姨娘了? 在正妻尚未生產便被抬了姨娘,這是多大的榮耀?縱然沒有高貴的出身又如何?男人的寵愛才是最重要的。到時,她生了長子,便可以當這福臨院一半的家。 只可惜她只高興了半截,就見福臨院換了牌子。 這是不是說,這里要變天了? 她又翹首張望半天,沒看到四爺,倒是等到了四奶奶,還得了這么一句話。 四奶奶是不是嫉妒她了?要把她打發出去?依四奶奶的出身,太太不會不允許,而她,再怎么好,也不過是個丫頭…… 杯上的熱度已無法溫暖心頭的寒冷。 她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四奶奶,我到底犯了什么錯?您說,我可以改……” “哎呦,哪是說你犯了錯?”春分急忙使立冬將璧兒扶起,繼續坐在杌子上:“璧兒姑娘想必是多慮了,奶奶的意思就是從今往后你繼續跟著四爺,四爺想怎么安置你就怎么安置,奶奶絕不過問!” 璧兒哭聲一滯,淚眼蒙蒙的睇向阮玉。 春分也看向主子,彎著腰,那意思是問,我這么說可是妥當? 阮玉微微的點了頭,向著璧兒笑道:“我初來乍到,對府里的規矩還不大清楚,生怕委屈了哪個,惹四爺不高興。人常說,這病啊,都是打氣上來的。這院里若是沒了四爺,咱們依靠誰去?所以就讓四爺按著自己的心意辦事,這樣,豈不皆大歡喜?” 璧兒還是將信將疑。 阮玉便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褶皺,又拿帕子擦了擦戒指上的紅寶:“璧兒姑娘若是不放心,不妨等四爺回來一問?!?/br> 語罷,再不理她,只對春分道:“說是要歸置院里,還不快把人叫來?過后就要吃午飯了?!?/br> 春分忙遣夏至出去喚人,霜降則服侍阮玉換了套舒適的家常衣裳并裙子,又解了靈虛髻,綰做墮馬髻。 阮玉再從里屋出來時,璧兒只看到她穿了一身豆青色繡連云紋的襖裙,相比于此前的明艷照人,這一刻的她則多了幾分清雅與高貴,就像月光下的一抹流云,靈動又神秘。 她不由自主的低了頭,腳亦往后縮了縮。 “璧兒姑娘的茶涼了吧,立冬快去換一換?!比钣裼H切的關心她。 然后人就走了出去,她聽到正屋里有椅子挪動的聲音,緊接著夏至來報:“稟奶奶,人都在門外了?!?/br> 阮玉拿了花名冊,只一翻,便覺頭痛。 這兩日在她跟前晃的只春分四人外加個丁嬤嬤,可是冊子上,除去這四個一等丫鬟,還有六個二等丫鬟,八個三等丫鬟,灑掃丫鬟與粗使婆子、護院婆子并管事的媳婦子共二十人,還不算四戶陪房。 她深吸了口氣。 前世,她始終是被人管理,今生,卻要管理別人,位置一調換,還真有些不知所措??墒沁@些事必須很快就得理個清楚,否則麻煩事多著呢。就像昨兒個,金玦焱便借題發揮,她可不能再給他抽風的機會,趁他回來之前,趕緊先下手為強。而且她方才略略一掃,僅憑她們請安的動作,就可看出不少人訓練有素,不愧是相府出來的人,如此一來,事情或許會簡單許多。 “立冬,你去瞧著璧兒姑娘,別讓她渴著餓著,若是累了,就照顧她歇會。春分、夏至、霜降,你們拿上紙筆,把每個人的名字都記下來,并錄下她們是家生子還是外面買來的,都擅長什么,做過什么,想要做什么,能做到什么程度。稍后交給我。丁嬤嬤,麻煩您讓這些人按照身份站好隊,幫我看著點。而下面的話,我只說一遍……今天但凡在場的,不要多話也別揣什么旁的心思,如實相告便好,否則將來出了什么差錯或被我查出什么來,就打了板子發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