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金玦焱果然暴怒了,可他越是讓璧兒說,璧兒越不開口,氣得他額角青筋暴跳。 阮玉也看出來了,其實璧兒的遭遇倒無需追究個真假,只是金玦焱想借題發揮,哪怕不給她慣上個惡名,也要讓她認清這屋里到底誰說的算。 果真…… “你給爺起來!也沒說罰你你跪什么跪?在這個院兒,是爺說了算!” 璧兒小心翼翼的瞅了阮玉一眼,慢吞吞的站起,依舊抽泣著。 若不是覺得她被金玦焱嚇破了膽,阮玉就要以為她是在給自己和金玦焱的矛盾火上澆油了,這一眼又一眼的,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來,給爺鋪床……” 阮玉嚇了一跳,可春分等人認為這是理所當然,就要動手。 “璧兒……”金玦焱拉長了聲調。 璧兒絞著手,低著頭,碎步上前。 “璧兒是我的貼身丫鬟,我的一應事宜,都是她在料理。所以除了我,誰也別想支使她!”最后一句,帶了威脅,惡狠之極。 據說古代但凡有點身份或有點錢的男人,身邊都會預備幾個丫鬟,準備隨時通房。璧兒……該不會就是那個“通房”吧? 但見春分和霜降互遞了眼色,阮玉更是心領神會了。 可是接下來就沒法輕松了:“金……四爺,您能換個地方睡嗎?” 她可不想同這么個玩意同床共枕。 金玦焱已經開始解領上的褡絆了:“這是爺的地盤,爺想睡哪就睡哪!你若不樂意,你自己找地方!” 心想,我還不樂意呢,若不是老爺子非要給大伯、三叔做出個全家和睦的模樣,他今天就休了她! 阮玉一聽這話,就要下地。 春分等人是不能同意的。 這才新婚,昨兒就沒能圓房,今兒又要往外趕人,金四也太囂張了吧?把姑娘攆出去,這地方讓給誰?給通房? 然而也未等她們發話,就聽璧兒一聲尖叫。 金玦焱立即像爆竹似的彈過來:“怎么了?誰打你了?” 目光旋即惡狠狠的掃向阮玉。 璧兒卻小鳥依人的躲在他身后,露出半張臉,顫巍巍的伸著根手指,哆嗦道:“狗,有狗……” 金玦焱這才發現,床上不知什么時候橫臥了一只狗。 這狗說多丑便有多丑,竟然還霸占了他的位置。 “畜生,誰讓你進來的?” 怒吼方落,那只狗忽然一躍而起,沖著他就狂吠起來。 “好啊,你還來勁了是不?” 金玦焱四處打量,意圖尋找個趁手的武器,怎奈狗已經蹦下了床,追著他便開叫。 金玦焱抓了根雞毛撣子,咻咻揮舞著:“你再叫?你再叫?畜生,我扒了你的皮!” “汪汪……汪汪汪……” 沒有人明白狗叫的是什么,阮玉卻聽得清楚。 “金玦焱,你這混蛋,敗類!” “你打啊,打啊,王八蛋!” “你以為你是誰,衣冠禽獸。你看不上我,我還瞧不起你呢。你比劃什么?有本事你咬我啊,咬我啊……” 在此之前,阮玉從未想過古代的大家閨秀竟然會是……這副樣子?;蛘哒f,通過春分等人,以及小土狗,哦,是如花昨夜的哭訴,她覺得原主應該是溫和、多情、膽小、柔順、內向、有點小脾氣,有點多愁善感,但總之是個懂禮儀知進退的且受過最嚴格訓練最守規矩的豪門貴女,當是要比秦道韞還要笑不漏齒,行不搖裾??墒乾F在呢?它自覺受到了羞辱,心肝脾肺腎都要吼出來了。 或許,最標準的淑女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也有著最意想不到的舉動吧,更何況原主已經得到了徹底的“偽裝”? 而且它現在一定是又苦悶又抑郁又憋屈,所以得到個機會便要發泄出來。更何況若是沒有這門親事,可能也不會發生這等離奇古怪的事件吧,也便難怪它如此瘋狂。 這工夫,阮玉看著他們一個撲,一個擋,一個進,一個退,各叫各的,再聯想到如花原本的身份,忽然想到,這才是名符其實的夫妻對決吧? 如此一來,便再忍不住,大笑起來。 屋里的兩撥人正在緊張,一方是擔心金玦焱被咬,一方是擔心如花挨揍,都在密切關注,又一時無法上前相助,因為助了誰都是得罪這屋里最重要的人物。卻忽聽一陣大笑,清脆又悅耳,直把帳檐上滿懸的尺長穗子喜得簌簌顫動,連五彩線香熏銀球都跟著滴溜亂轉。 金玦焱停下來,但見阮玉趴在床上,頭埋進枕頭里,拳頭還不停的砸著床板。 真沒見誰家的閨秀能笑成這副模樣,且看那…… 想到那個人,不覺心情一黯,高舉的雞毛撣子緩緩落下。而后想起自己竟然跟只狗一般見識,斗了半天,還讓她看了熱鬧,頓又氣上心頭。 如花見他收工了,也住了口,毫無形象的趴在地上,吐出舌頭喘粗氣。 阮玉笑了半天,忽聽屋里沒了動靜,便扭頭看過去。 兩腮因為興奮而現出淡淡的紅色,如初熟的桃子一般,有讓人想要觸摸的圓潤與水嫩。 眼里浮著淚花,拿指尖拭了下,依舊霧蒙蒙的,然后看著此刻的情形,又是忍不住一笑。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蠟燭恰在此刻爆了朵燭花,令得那個笑容格外耀眼了一下。 金玦焱有些郁悶,恨恨的將雞毛撣子摔在地上:“睡覺!” 豈料又惹得阮玉一陣大笑。 原來方才他將雞毛舞得亂飛,有一根羽毛恰好落在他頭上,這般一動,飄乎乎的掉下來,結果被聞聲而來的丁嬤嬤瞧見,亦是忍不住冷臉一抽。 金玦焱愈發覺得沒有面子,便直沖阮玉而來。 阮玉見勢不好,急忙拿了被子將自己包?。骸澳阋墒裁??” 金玦焱轉轉眼珠,露出一臉痞笑,眉梢還輕佻的挑了挑:“怎么,怕了?咱們已是夫妻,要的不就是……你明白的……” ☆、017初次同處 阮玉的臉都嚇白了,求助的看著春分。 可是春分也不好說話,男主子要跟女主子同床,她一個丫鬟攔著算什么事?再說,這不正好嗎? 璧兒眼淚汪汪,倒是想攔,卻只把手攥得緊緊的,牙也將嘴唇咬出兩個白印。 見阮玉不停的往后縮,像只驚恐的小白兔,再思及她昨日的囂張,金玦焱只覺心情大悅。 阮玉啊阮玉,你也有今天! 于是愈發的往前逼近,溫熱的氣息落在阮玉臉上,激得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還刻意拖長放軟了聲調,使得那聲音猶如酒泉流淌:“你說,我要做什么呢?” “汪……” “四爺!” 狗叫與一聲冷喝一同響起。 金玦焱低了頭,見小黑狗已蹦到床上,將嘴咧到后槽牙,準備隨時進攻。 而另一個聲音…… 他扭過頭,不期然的對上一張方塊臉。 這張臉慘白,緊繃,毫無表情,就好像拿木頭削鑿出來的面具,令他瞬間想起上回在一間黑屋子里看到的玉覆面。 那個黑屋子專門賣見不得光的東西,就是從死人身邊刨出來的那種,無論是東西還是屋子都泛著一股腐朽的氣息。而這張玉覆面,據說掀開時,下面那張臉還活生生的。 金玦焱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 “四爺,這是要做什么?”丁嬤嬤的聲音跟表情一樣沒有溫度。 “睡覺……”語氣忽的不那么理直氣壯了。 丁嬤嬤不再說話,卻拿一副了然的目光看著他。 他頓時像被曬焦了的花,將被子往床上一摔,狠瞪了阮玉一眼,轉身:“鋪床!” 這里哪還有床? 卻見璧兒自樟木大箱柜抱出一床墨綠色蘭花紋樣的被褥,放在靠墻擺著的花梨木雕荷花的暖榻上鋪置起來。 阮玉睇向丁嬤嬤……他還真要在這睡??? 不過有了丁嬤嬤,她就不怕了。 于是立即指定霜降上夜。 在這樣的情形下上夜,似乎有點別扭,但是霜降別無選擇,就在地平上睡了。 金玦焱打靜房里洗漱出來,看都沒看阮玉,直接就躺在了暖榻上。 看璧兒那意思也是要給他上夜,被他攆了,結果那丫頭又是眼淚汪汪一步一回頭的走了。 屋子瞬間陷入了安靜,只燭焰輕搖,將屋中的影子靜靜鋪在墻上、帳上。 暖榻又短又窄,金玦焱睡不安穩,不斷的翻來覆去,每當他對上床帳時,都會看到那只黑狗。 它趴在床上,將帳子的邊角壓得嚴實,眼睛大睜,一瞬不瞬的瞪著他。 他的家,他的床,他的一切,可是這個女人想住就住,想睡就睡,想砸就砸,還弄來一只狗。偏還沒受一丁點責罰,爹還表揚了她,而他這個損失最慘重的受害者卻要跪祠堂。 悍婦! 巧言令色! 無恥! 本想嚇唬嚇唬她,找回一點平衡,可是那個木頭臉…… 他居然就沒膽氣了。 翻了個身,依舊伸展不開,不由狠狠踹了下扶手。 床那邊似乎有些異動,好像里面的人正在起身看他。而她身邊的那只狗立即露出后槽牙,沖他發出悶聲低吼。 托踏上的丫鬟迷迷糊糊的醒來:“姑娘,你要喝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