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范崢也取出了兵刃,是一桿翠綠欲滴的竹棍,她將竹棍化作一道翠光繞在臂上,像是掛了一幅翠綠的披帛,又隨口接過話茬:“你還信這些?” 紀啟順一語雙關:“你不喜歡朝上走?” 范崢很直接:“人往高處走,自然之理也?!?/br> 兩人一邊以極緩慢的速度向上飛遁,一邊閑聊,倒像是把正事拋到了腦后一樣。大約聊了有一炷香的時間,兩個人的表情都有些漫不經心。 正是此刻,黑暗忽然而至。 于此同時,一陣凄厲的尖叫劃破寂靜。 然而范、紀二人卻都是滿面的平靜,她們極其迅速的背靠背站在一起,仿佛對此早有預料、片刻前的漫不經心從未存在過一樣。她們的動作很快,連半個呼吸都沒有,但就是這么會兒的功夫,已經發生了不少變化。 不知何時,黑暗中充滿了一股股陰邪的氣息,將二女團團圍住,并且不斷地縮緊包圍圈。還有極細碎的聲音從里頭傳出來,像是意義不清的夢囈,又像是模糊不清的嘟囔。這些聲響綿密的連成一片,叫人聽不清內容,卻能夠感受到其存在。 紀啟順下意識皺起眉,她很討厭這些氣息,打心底里的討厭,盡管她以往從沒遇到過這樣奇怪的氣息。然更奇怪的是,她明明視物如白晝,卻無法看見那些氣息陰邪的東西。 她微微側過臉,向范崢道:“你……” 范崢截斷她的話頭:“是生魂?!?/br> 人死后,七魄散盡,三魂則脫離rou身自尋歸路。其中上魂、也就是人身上最精粹的那一點靈氣,它來自于本方大千世界的天地本源,自然也要回歸本源;中魂乃是生身父母贈予的一點精氣,承載此人的秉性與記憶;下魂則是天地萬物給予的一點生氣,人死前最后的一口氣,便是這口生氣。 死后,上下二魂各歸其道,留下中魂徘徊在人間,等待投胎。愿意投胎的,各有各的緣法,該做人的入人腹,該做豬的進豬肚。不愿投胎的,便是逆了天地法則,不出七天必散得一干二凈。除非執念太過于深重,乃至于忘了本性吸食起活人的精氣來,才能夠凝住形體,勉強留于人間。至于這樣有什么不妥,那就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了。 言歸正傳,方才說到紀范二女被許多生魂團團圍住,這生魂又是什么東西?顧名思義,生與死相對,生魂自然就是活人的魂了。按說,活人的魂該是好端端的呆在那活人的身上的,但偏有一些邪魔外道不按常理出牌。 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又是從何人手中產生的,九華大世界中流傳著一門極為殘忍的功法,可以將活人的中魂硬生生的拔出,然后以一種特殊且十分陰邪殘酷的手段加以冶煉。若能成功,便能將這抹中魂煉成一種沒有靈智、卻極聽話、極污穢的東西。 凡人若近其旁,頃刻便會七竅流血而亡;修士若為其所傷,傷口久而不愈,血rou靈氣皆會為其腐蝕,藥石罔效。此即為——生魂。 紀啟順沉默片刻,笑道:“這東西我還是頭次遇到?!?/br> 范崢嘆了口氣:“我也是?!?/br> 一層云霧從紀啟順身上浮起來,她手指一動,指揮著劍芒做了個劈砍的動作。她看著那片沒有行跡的生魂,道:“若被這東西傷了,當真無藥可醫?” 范崢身上是層層疊疊的綠葉,她的防御手段與葉雪倩的是一樣的,她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不過這世上本來就沒什么是無藥可醫的。玉簡上那樣說,無非是此物出現的太少,世人來不及想出破解之法罷了?!?/br> 紀啟順笑了一聲:“說得有理?!?/br> 范崢又道:“你看的可是《寇山游記》?” 紀啟順一愣:“你也看過?” 范崢嗤笑一聲:“寇山這老不休,慣會胡說八道。他撰的書,十分有七分都是胡扯,不可認真。不過此人也常有驚世之言,也不知道平日里的糊涂是真是假?!?/br> 紀啟順見她知之甚詳,不由奇道:“這寇山莫非很有名?我原先看這玉簡,總沒人拿去看,仿佛無人問津的樣子,還當是沒什么人看過?!?/br> 范崢“唔”了一聲:“湊巧看過而已?!?/br> 這話一聽就是在敷衍,不過這種小事本來也不比過于縈心,何況現下情況危急。于是紀啟順也只是笑笑,并不追問,倒叫范崢暗松一口氣。 也就是兩人白話的這么點時間,生魂的包圍圈又收緊了不少。倒不是這兩人過于托大、對此事不上心,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紀啟順有些頭疼的擰起眉:“道友可有什么主……” 不待她說完,范崢就道:“沒有?!?/br> 雖然她心里早有預料,但聽到回答還是忍不住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只好用個笨辦法了?!痹挳?,她手上捻起一個訣,揮出三道斷金刃向著三個不同的方向擊去。片刻后,三道比之前略黯淡了一些的斷金刃悄無聲息回到了她的手上。 二人都是一皺眉,范崢道:“金屬法術仿佛無用?!?/br> 紀啟順“唔”了一聲,眼神黏在斷金刃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范崢手上彈出一道翠光,光華甫一離開她的手掌,便成了一株互相纏繞的藤蔓,最初只有發絲粗細,到了生魂處時已有碗口粗了。藤蔓上頭層層疊疊的綠葉,看起來生機勃勃。待它回來,上頭的綠葉已枯了一半。 “木屬法術仿佛也……” 紀啟順忽然開口打斷了她:“我有一個想法?!?/br> 范崢倒不生氣:“洗耳恭聽?!?/br> “我覺得,不是法術屬性的問題?!奔o啟順在手掌上凝出了一個完全由靈氣所凝成的球體,她將靈氣球向著生魂堆一砸,頃刻間靈氣球就被腐蝕殆盡,但是那股濃郁的陰邪之氣仿佛也淡了一些。 她做了一個手勢,解釋道:“世上有生便有死,有陰必有陽,一切事物相生相克。金克木,水克火。生魂既然可以腐蝕血rou靈氣,那么相對的……” 范崢接過話頭:“靈氣也可以壓制他們?!?/br> 紀啟順微微一笑:“不錯?!?/br> 范崢拋出兩個靈氣球,眉頭稍松了一些,又道:“可這樣到底治標不治本,雖能拖延一時,卻不能解決根本?!?/br> 紀啟順手上不知道何時多了一支青瓷瓶,是一瓶回春丹——蓬丘的萬能丹藥。 受傷了?吃一顆!沒靈氣了?吃一顆!餓了嗎?吃一顆!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回春丹做不到!天然綠色無污染,價廉物美水果味!回春丹,居家旅行必備良藥!回春丹,你值得擁有! 她向范崢晃了晃瓶子,道:“能拖就拖,只要還有有時間,總能想出法子的?!痹捯粑绰?,便有一聲凄厲至極的尖嘯從下方傳來,比最初的那聲尖叫還要尖利,十分駭人。其聲刺耳,令紀范二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不待尖嘯散去,她們腳下大約百丈遠的地方忽然爆發出了一道刺眼的白光。隨即一陣沉悶的轟鳴聲、夾雜著躁動的靈氣從下方猛地沖了上來。這股靈氣來勢洶洶、勁頭也很猛,紀啟順不得不退了幾尺才將身形穩住,范崢亦然。 不過也多虧了這股忽然而至的靈氣,困住她們的生魂氣息又淡了幾分。 二女正覺慶幸,就發覺身周的生魂忽然一陣聳動。它們好像得到了撤退的指令一般,從最外圍的生魂開始,一批批的陸續飄離包圍圈,向著白光爆發的地方飄去,秩序井然。 不到三息,紀范二人身邊已經沒有一絲生魂的氣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