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一邊思考,紀啟順一邊不由微微皺起了眉,這么精妙的幻陣是那些齏粉就能制成的?她若有所思的彎下腰,想要捏一把齏粉起來研究一下。但是就在手指觸到地面的瞬間,她忽的一怔。但這一怔也馬上消失了,似乎這種情緒從未在她臉上展現過一樣。 她單膝著地,右手緊緊的貼在地上,瞳仁中閃爍的是專注的光輝。大約半息左右,她微微抬起手,只有食指輕輕的點在地上某處。手腕帶動食指輕輕的劃過滿是齏粉的地面,勾畫出一小段半掌大小的流暢線條。 “有趣……”她拍去掌上齏粉,輕笑著喃喃。隨即語調一轉,不經意似的忽然開口:“師兄醒了?”話音中甚至帶了一點淺淡的漫不經心。 一邊說著,她一邊慢吞吞的轉過身,視線落在了一臉怔怔、明顯已經醒來的費平身上。這會兒費平正沉默的半瞇著眼,神情非?;秀?。大約過了兩三息,才慢慢收回神看向紀啟順。 費平的嘴角動了一下,平凡的眉眼間滿是疲憊:“醒了、醒了?!边B聲音都帶著星星點點的沙啞,不知道是在幻陣中見到了什么,竟然全沒了之前的從容。 紀啟順有些意外的看著他,卻沒答話。 她可沒忘了費平神一般的演技。 稍微安靜了一會兒,費平張開嘴輕輕地呼出一口氣,似乎要將陣中所歷之事從心中吹出。他稍稍收去面上疲色,露出一個有些淡的微笑,看門見山的問道:“師妹剛剛可也陷入幻陣了?” 紀啟順大大方方的點頭:“正是如此,只是我運氣好些,比師兄早醒了片刻?!彼粌H僅是在回答剛才的問題,更是在告訴費平——并非是我做了什么手腳,而是你自己技不如人,怪不得我。 費平嘴邊的微笑深了一些:“師妹自謙了,能在那樣的陣中脫身而出,愚兄拍馬不及也?!笨此贫Y貌的回答了紀啟順,實際上卻只是不痛不癢的客套話罷了。 紀啟順扯扯嘴角,安然道:“彼此彼此?!眳s是又將皮球踢回去了。 她怕啥啊,漫隨天外劍已經頂在費平腦門上了,這會兒要緊張的是費平才對。 “師妹可知道這個幻陣名叫什么嗎?”費平微微一笑,那股從容的氣度又回來了。 紀啟順早料到費平會來這一出,是以并未驚訝,而是語調平平道:“紀某才疏學淺,還請師兄賜教?!?/br> 費平這次倒也不再打太極了,而是擺擺手直言道:“談不上賜教,此陣實在多有古怪之處,我原本也是始終不得要領。脫出陣來后才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只是現下實在不太方便查看狀況?!焙邝铟畹耐字?,是一片清亮的誠懇。 紀啟順不可置否的笑了笑:“紀某雖然比不得師兄聰慧過人,但是既然能夠脫出陣來,自然也是看出了些門道的?!闭f到這里,她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下費平的神色,對方眼中一片平靜。 她便只能接著說下去:“說來也巧,紀某少時曾在萬卷閣見過一本陣法奇書——《諸天奇陣圖鑒》,里頭例舉了諸天萬界中的種種奇陣。其中有一個十分玄奧精妙的幻陣,名曰‘太虛幻海練心陣’。方才我破陣時感受到了一些事物,與這‘太虛幻海練心陣’頗有些吻合之處?!?/br> 費平瞪著一雙發亮的眼珠子盯了她片刻,隨即徐徐開口:“你說得對,也不對。此陣確實和太虛幻海有所相似,但是本質上卻簡單粗糙了很多,而且幾個關節處似乎都做了改動……” 他一邊說著一邊皺起眉:“我現下修為還太低,許多重要的部分都還無法體會清楚,且圖鑒上繪制的太虛幻海也并不詳實,所以此陣具體如何,還得具體看看才成?!?/br> 紀啟順陣法上的造詣不如費平,是以此刻并分不清楚費平所說到底有幾分夸張,不過她也沒打算分清楚。她露出一個十分溫和的笑容,客客氣氣的開口:“還請師兄立下道心誓言?!?/br> 費平愣了愣,隨即利利落落的發了誓,大意就是:在破陣前,絕不會和紀啟順主動掐架。隨后又擺出一臉“我明白”的表情開口道:“師妹有此顧慮也是人之常情?!?/br> 紀啟順懶得和他客套,指尖輕輕一勾,一直懸在費平腦門上的漫隨天外劍便輕輕一轉、飛回了她的身邊。她并未將漫隨天外劍收進乾坤袋,而是令其在她身邊盤旋,畢竟試煉陣中可不止費平一個人。 也就是這么會兒的功夫,費平已經一咕嚕爬了起來,也不站起來就那樣蹲在地上細細查看那些被齏粉所掩蓋的淺細紋路。他順著紀啟順劃出來的那段線條一路劃下,不一會兒就勾勒出了一片玄奧的銘文。 銘文泰半是由上古云篆、雷篆構成,但也參雜了不少紀啟順未曾見過的符文。它們都被淺淺的刻在地上,就刻痕的深淺而言,如果不仔細分辨的話,這些符文是很難被發現的。 符文被人狀似十分輕慢的刻在地上,乍然看去甚至亂得像是一盤散沙。但若是細細看去,就會發現符文與符文之間都有著隱隱的勾連,似乎是遵循著某種規律排列成這幅亂中有序的樣子。 一旦發現了符文間的聯系、奧秘,便可連點成線、連線成面,從而窺一斑而見全豹,紀啟順不由看得癡了。她已經發現了符文之間的聯系,如果給她更多的一些時間,她一定能推斷出陣圖的全貌——她不由這樣想著。 可惜費平沒有給她這個機會:“紀師妹!我知道陣眼所在了!” 紀啟順這會兒正在心中推演陣圖,一時間還沒能完全反應過來,愣了瞬息才有些驚訝的看向費平:“陣眼?你是說我們所在的試煉陣嗎?”她本來想說重疊陣的,但是轉而一想陣中已然有了這么多的變數,在稱之為重疊陣到底不妥。 費平面色沉肅的點了點頭:“不錯。我方才推演陣圖之時無意中發現了此陣與重疊陣有所聯系,自然就順著二者的聯系摸到了陣眼。只是不知道我二人耽擱了這么久是否有他人發現這一點,所以還請師妹跟我來?!痹挳呉膊还芗o啟順什么反應,身形一晃便化作了罡風猛地向前竄去。 見此,紀啟順也不再多說別的,稍一震袖便架起了遁光尾隨罡風而去。 紀啟順所用的遁法“九轉金光遁”比費平的“元初罡風遁”高明了可不是一點兩點,且不說風遁比之光遁本就落了下乘。就說說兩者的本質差距吧,元初罡風遁取的是罡風的剛勁猛烈之意,速度上也就占了迅疾二字罷了。 然而九轉金光遁除了擁有極快的速度之外,巧妙就巧妙在“九轉”二字上頭,這兩個字可不是用來裝飾的。九轉九轉,金光可九轉,每一轉便可瞬移百里。 這里的百里并不是真的一百里,只是一個籠統的數量而已?,F在紀啟順修為尚淺,每一轉只是兩三里罷了,百里恐怕得等到引氣期才行呢。瞬移也并不是真的瞬移,只是因為“一轉”的時間太過短暫才說是瞬移,不過待到金丹期的時候,此遁法比之真正的瞬移也不差什么。 由此可見九轉金光遁確實是一門非常高明的遁法,所以紀啟順甚至不用盡全力就可以輕松追上費平。以至于當費平全力前行的時候,她還在對剛剛的事情微微出神—— 她覺得天賦這種東西真是難說,她平日里對陣法等等也并不是不在意的,甚至也有特別研究過,但是和費平一比還是差了不少。她才找出頭緒要推演陣圖呢,人家都把整個試煉陣的陣眼給找出來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她笑瞇瞇的想著。 紀啟順并不會因為費平的陣法造詣比她高明就覺得憤怒,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嘛!她的劍法天賦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啊,再者,就算有人的劍法天賦比她高明又如何?如果一出生就天下無敵了,哪還修煉干嘛?要她說,沒有可以與之為敵的人才叫悲哀呢。 瞬息間千般萬種思緒從心頭掠過,她覺得心中似乎明亮不少,仿佛有塵埃被拭去。她并不再細想,而是將神思收了回來,專心用神念感受著身周。 大約就這樣飛遁了半刻鐘左右,前面的費平忽的一頓,從罡風中顯出了身形。紀啟順便按下遁光,將金光散去了。 費平右手一翻,便從乾坤袋中取出了一個四寸見方的小巧陣盤。他托著陣盤到處轉悠了幾圈,這才皺著眉走到紀啟順面前,長長嘆息道:“暫且還沒別的人發現陣眼在此地,如果沒錯的話,恐怕他們都還陷在幻陣里頭?!?/br> “哦?!奔o啟順看他那表情就知道恐怕情況不太好,所以沒怎么吱聲,就等著他的后話了。 費平苦笑了一聲,繼續道:“這可就麻煩了,這里的陣眼很有些蹊蹺,光憑我二人之力就要破陣恐怕有點困難。若是除了我們都沒人能夠脫出幻陣……” “我們就要被困死了?”紀啟順接過話頭反問他。 費平不太情愿的點了點頭,看表情不太甘心。 紀啟順很有些不屑的冷笑了一聲:“事在人為!師兄莫要想左了,宗門小比的原本意圖乃是鍛煉弟子,而非刁難弟子,斷不可能留給我們鐵板一塊。若真是要刁難我等,何不在剛剛的幻陣中就下死手?能布置出那樣精妙陣法的人,想要困死我們這些弟子恐怕也不是難事。紀某拙見,那些破綻恐怕都是布陣人可以留出的罷?!?/br> 話至此處,她微微一頓,隨即又接著道:“這些破綻,便是我們的一線生機。然而這一線能否被捕捉住,就要看我等的本事了。找不到固然代表了我等學藝不精,但是和輕言放棄還是有所區別的?!?/br> 費平有些啼笑皆非的瞪著紀啟順,無奈道:“原本倒沒發現師妹這么能說,好罷,就當師妹你說的挺有道理的!那也要有個頭緒才行,此處的陣眼根本不是憑著巧思就能打破的!靠的就是以力破力!” 紀啟順也知道剛剛有點嘴炮了,便打了個哈哈:“管它什么陣,一劍破之唄?!?/br> 費平現在倒是看出來她在開玩笑了,便也不想在和她說話了,心累。 雖然覺得憑著兩人之力是無法破陣的,但是被紀啟順剛剛幾句話一說,費平心里那股子少年的意氣也有點沸騰了。他想?。鹤约阂彩峭淮茏又械穆N楚了,難道真的要被那個名不見經傳的紀啟順說得跟個窩囊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