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燕支利落的道了萬福,聽聞自家殿下問話,忙不迭的應聲回道:“可不是寅時三刻了么,殿下怎么今日起的這么早?” 紀四娘對著燕支招招手道,臉上尤帶笑意:“姑姑且來看,這鳥今兒早上叫了好久了,我被它鬧得睡不著。便干脆起來看看是什么鳥,這么喜歡擾人清夢?!彼樕蠀s是一派自得,全然不似清夢被擾后的惱怒。 順手合上門,燕支快步走到窗前,順著自家殿下的手指看去。卻見一只黑白相間的鳥兒,立在枝頭叫的歡悅。燕支一看,便笑道:“恭喜殿下了!” 紀四娘微微轉了一下眼珠,道:“這一大早起來,又有何可喜?” 燕支掩嘴一笑,一邊蹲下身子給她穿了鞋,一邊解釋道:“這是喜鵲,她在殿下窗前叫,是給殿下報喜來了?!奔o四娘聞言,只是不可置否的笑笑。隨即便站起身,由著燕支給自己更了衣。 “殿下真是的,怎么就在窗前坐了這么久呢,身上這么涼,可別是著涼了?!毖嘀б妼Ψ揭荒樀穆唤浶?,便道:“殿下可別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可別染了風寒又嫌藥苦?!?/br> 紀四娘聽言,想到自己上回生病吃藥時的艱難,便有些郁悶道:“燕支姑姑多慮了,我哪里就這樣金貴了,不過吹了會風罷了?!?/br> 燕支手下一刻不停,卻也沒耽擱嗔她一眼:“殿下可是萬金之軀,金貴也是應該的。若哪日有個頭疼腦熱的,就是奴婢的罪過了?!?/br> 四娘看燕支三兩下便給她編好了頭發,便調侃著轉移話題:“姑姑好一雙妙手,往后不知哪位好漢,可以得娶如此賢妻呢?!?/br> 燕支一愣,竟是臉上一熱,心中不由腹誹:“都怪婕妤由得殿下看些閑書,竟讓殿下小小年紀就這般打趣與我…”但面上卻板著臉,故作嚴肅道:“殿下該去點卯了?!?/br> 紀四娘嘆出一口氣,眉頭輕微的皺了皺,慢吞吞道:“嗯,是該去了?!?/br> ** 魏國的帝姬在每日卯時,便要去中宮皇后處點卯。 四娘作為一個擁有六個姐妹的人,一向處在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一點都不引人注目的位置。然而每日的點卯,她也總是非常符合,自己不引人矚目的風格,總是到的不早也不晚。 在中宮處用了朝食后,六位公主便一同坐了厭翟,去弘文館上課了。 辰時,弘文館。 胡子花白的太傅,抖著聲音道:“今日,諸位殿下要學習的是,詩三百上的《蒹葭》?!?/br>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聽著太傅蒼老的聲音,紀四娘半出神的看向窗外。忽聞太傅道:“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br> 不禁心中一動,卻聽有內侍道:“四殿下可在否,陛下差奴婢來,請四殿下前去熏風殿敘話?!?/br> “你可知道是何事?”在眾人的注目下出了弘文館,紀四娘轉著手釧,漫不經心的問道。 那內侍聽殿下發話了,忙恭敬道:“奴婢怎敢窺測陛下之意呢,但是方才陛下令奴婢來尋殿下時,奴婢隱約看到了陛下下首坐著一個道士?!?/br> 紀四娘微微皺眉,追問道:“道士?父親怎么會宣道士,又為何要叫我前去?”看對方亦是一頭的霧水,她擺擺手道:“你不知曉此事,卻是在情理之中,好生帶路吧?!?/br> 內侍見紀四娘沒有遷怒于自己,心中大松一口氣??谥杏l殷勤,就怕紀四娘覺得自己怠慢了她。 ** 熏風殿。 “陛下,四殿下來了?!?/br> “下去吧?!?/br> 紀四娘上前兩步,對著坐在主位上,穿著天青色袍子的魏帝福身道:“父親?!?/br> 魏帝此時因為保養得宜,才三十左右模樣,看起來倒是十分俊逸。他含笑虛扶了紀四娘一把,道:“嗯,幾日不見四娘似乎又長高了?!?/br> 紀四娘心中腹誹:“幾月不見,父親倒是未曾變化?!泵嫔蠀s是老老實實的低頭站著,十分恭順乖巧的樣子。 卻聽魏帝朗聲道:“仙長,這便是朕的四女了?!?/br> 隨后就是一個有些蒼老的男聲:“是了,這位殿下便是老道要找的人?!?/br> 紀四娘聞言,驚異的往出言之人看去。那人已是六七十歲的樣子,卻不似太傅那樣垂垂老矣。而是滿面紅光,十分硬朗的樣子。這老道士穿著一件舊道袍,頜上留著長長的花白胡須,到真有幾分仙風道骨。 紀四娘雖然心中奇怪,卻也知道現在不是自己可以插嘴的時候。 便靜靜聽著魏帝說話:“不知仙長叫我這四女,可是有什么指點?” 那老道士撫了撫花白的胡子,含笑道:“老道有個不情之請,惟君圖之?!?/br> 魏帝抿了一口茶道:“道長祈雨,救萬民于水火,一點小小的請求哪里算得上是不情之請?道長且說來聽聽罷?!?/br> 老道士點頭,目光微微放遠:“老道前幾日起了一卦,發現四殿下身具仙緣,如若修行必有所成。是以想請求陛下,準許老道帶四殿下去蓬萊仙山求仙?!?/br> 紀四娘與魏帝聞言皆是一驚,紀四娘多是不可置信,而魏帝則是喜不自禁。若是魏國可以出一個仙師,那么魏國統一天下之日指日可待! 魏帝雖心中大喜,但面上卻沉吟道:“可四娘畢竟是我堂堂魏國公主,出宮總的有個由頭罷!” 老道士知此事已是成了一半,便摸著胡子道:“若是殿下有朝一日修行有成,想要回到俗世,老道又怎會不允?”魏帝倒是樂得做人情,反正這個四女他本就不甚重視,就這么應允了下來。 此二人已將事情敲定了下來,紀四娘心中一片茫然:“修行?明明魏國有這么多的公主皇子,為何偏生是我?” 魏帝見自家女兒一臉的木然,心中略有不悅。但思及將來或許紀四娘就是魏國的一個絕佳靠山、一塊千年江山的基石。他便將心中不悅壓下,溫和道:“四娘不日便要出宮了,可有什么想要的么?” 紀四娘被魏帝的聲音驚得一個機靈,心中曉得這不是可以任性的時候。須得趁著魏帝心情尚好之時做些打算,才不浪費這個好機會。想清楚后,她便垂著頭道:“女兒沒什么想要的,只是放心不下衛婕妤?!?/br> 魏帝一笑,雖明白她的心思,但也樂得給個人情予她:“什么衛婕妤,往后改叫貴嬪罷!”紀四娘又驚又喜,原本以為大約只能成修儀之流,不想居然能討到三夫人之一的貴嬪。 之后見魏帝似乎還有什么話與那老道士說,紀四娘便識相的告退了。出了熏風殿,看到面前明晃晃的陽光,一時之間竟是眼前猛地一黑。 燕支緊趕慢趕到了熏風殿,就見到自家殿下瞇著眼睛險些跌倒。她慌忙扶住自家殿下,驚道:“殿下這是怎么了?” 紀四娘擺了擺手,緩了一陣后,站直身子道:“沒事,只是外頭太亮了,一時看不清楚,踩空了而已,不是什么大事?!闭f這話的時候,紀四娘覺得背后一片涼。大約是方才的事情太過忽然,驚得她內衫都汗濕了。 燕支眉眼間十分的擔憂:“方才官家叫殿下可是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