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入甕
“大哥?非打不可嗎?那些官軍,恐怕不好對付??!” “番鬼子就在后頭督戰呢,不打成嗎?媽的,早知道佛朗機的官這么難當,銀子這么難賺,當初就不該鬼迷心竅地答應他們!” 村子外的山林里,天色漸暗,劉大疤湊到趙龍身邊小聲嘀咕著。 這二人本是閔胡交界處討生活的悍匪,手下有百十號人,靠打家劫舍,勉強維持著生計。上個月,他們的黑龍寨里來了稀——聚虎山的三當家斷江虎,還帶了個佛朗機特使。 兩個人的來意很簡單:招安。 做佛朗機的官,用漢民換銀子,干不干? 這……人口買賣的生意,趙龍也不是沒做過,賣給誰不是賣呀?而且據斷江虎說,佛朗機人已經招納了好幾個寨子,大家伙合兵一處,哪怕碰上官軍也不怕! 斷江虎生了一張巧嘴,把前程說得天花亂墜,不由得趙龍不動心。再加上寨子里的日子實在吃緊,趙龍一咬牙一跺腳,就帶著手下弟兄投了佛朗機人。 一開始的時候,的確如斷江虎所說,山賊們從各處聚到一起,拿著佛朗機人分發的刀槍火器,打著海盜團的旗號,縱橫胡州,大肆劫掠村鎮。哪怕是在小縣城外頭冒頭,守軍都不敢出城追擊。 趙龍靠著不凡的武藝,在賊眾當中混得也是越來越好,地位僅次于聚虎山的嘯天虎和震山虎。 可后來,朝廷調集了附近的官軍,開始合力圍剿的時候,他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還是斷江虎出的主意,說往南突圍不成,不如兵分兩路,一路往西面的閩州跑,回到熟悉的山林里躲藏。另一路化整為零,跟著佛朗機特使潛回東寧,再增派人手前來接應。 趙龍最是贊成這個辦法,因為閔胡交界的山區,正好是他的老地盤。下山這段時間,雖然沒劫到什么大戶,但賣了不少人票,也頗得了些銀子。他就想著回到黑龍寨,接著當他的山大王,管他什么佛朗機去? 只可惜,嘯天虎他們死心塌地地給佛朗機人賣命,老想著到東寧島享受那豪宅美妾,真個過上做官為宦的日子。賊船好上不好下,趙龍雖有去意,卻只敢私下里跟兄弟們念叨念叨。 之后按照斷江虎的計劃,大家伙一路逃亡,不知繞了多少圈子,走散了多少兄弟。就連嘯天虎那幾個領頭的都開始有些怨言了。 眼看著離黑龍寨越來越近,趙龍都想好了,找個機會帶著剩下的兄弟開溜??蓻]想到,斷江虎居然帶著二百多東寧島來的援軍找到了他們。和斷江虎一起前來的,還有一個佛朗機監軍,威廉,以及他的一小隊火銃手。 這個威廉和之前和顏悅色的佛朗機特使可不一樣,兩天之內,他已經掏槍打死了三個不聽號令的倒霉蛋。 趙龍可不想當第四個。 所以當威廉指著一支官軍護送的車隊,又指了指車隊行進方向的村莊時,趙龍盡管有千般不愿,也沒說出半句怨言來。 “弟兄們不用擔心,那隊官軍不過一百人,兵力遠不如咱們。他們進了村子,肯定是要飲宴休息的。咱們趁夜偷襲,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定能成功!威廉大人說了,到時候升官發財,少不了兄弟們的好處!” 斷江虎如此激勵著眾人。 以多打少,趁夜偷襲,進是升官發財,退是火銃處決。這種情勢下,哪怕是之前面對官軍未嘗一勝的山賊們,也只有鼓起勇氣,全力一戰。 “大哥,你說這一仗,能贏嗎?”看著烏云里勉強露出側臉的月亮,劉大疤小聲問道。 “差不多吧。斷江虎不是說,他讓人打聽過,已經摸清楚車隊的底了嗎?到了晚上,他們會在村子里搭臺唱戲,飲宴作樂。等他們最是松懈的時候,咱們一舉殺進去,就憑那一百人能攔得???精銳又怎么樣?還能生出三頭六臂不成!” “嗯,大哥說得對!”劉大疤連連點頭,情緒也一下子高漲起來。 趙龍看了劉大疤一眼,頗有些慶幸地說道: “幸好這一次是有心算無心,趁亂偷襲。打順風仗,那些東寧來的軟蛋也能派上用場。不然的話,哼……” 趙龍眺望著遠處村莊里的點點火光,心里還是有些不安。 他已經打定主意,如果事情不順,要么逃跑,要么投降。 老話說得好:想做官,殺人放火受招安。做朝廷的官,不比做番賊的舒坦? 趙龍應該感謝自己的直覺。因為之后發生的一切證明,有心算無心的一方,其實是對面的大成官軍。 在夜色的掩護下,三百番賊摸到了孤村的村口。威廉帶著他的火銃隊壓陣。 熟悉孤村地形的斷江虎說過,只要在敵人反應過來之前迅速沖上村口的土坡,這一仗就贏定了。 而威廉驚喜地發現,村口處根本無人守衛。 當威廉在隊伍的最后爬上土坡,往前一望,簡直是心花怒放! 順著村中的小路,甚至可以看到遠處,村子中央,一個臨時搭建的舞臺旁,有許多村民和士兵醉得東倒西歪,毫無防備。 “沖!沖——” 威廉會的漢語不多,但一個沖字喊得氣壯山河。 山賊們見到毫無抵抗力的軍民,一個個嗷嗷亂叫著往前沖,準備去摘取那看起來唾手可得的勝利。 “轟——” “轟——” 突如其來,兩聲巨響,一前一后。雖然爆炸沒有直接傷到人,但巨大的震動和聲響也阻止了賊人的沖勢,甚至有不少番賊直接摔倒在地。 緊接著,還沒等賊人們反應過來,就有箭矢和鉛彈從兩側的黑暗中向他們射來。 “不好,有埋伏!” 趙龍率先反應了過來。隨著剛才的巨響,前方的土地已經陷了下去。趙龍相信,身后的退路上也一定有一個同樣的大坑。 透過揚起的塵土再往前看去,那些‘醉倒’的兵士百姓早就站了起來,正急沖沖地擺弄著什么東西。是木鳥?還有掛著龍頭的棍子?那些不是戲臺上的擺設嗎? “放——!” 隨著前方的呼喊聲傳進耳朵,再看那木鳥和龍頭冒著火光朝自己飛過來,趙龍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根本不是擺設,而是索命的兇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