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書消得潑茶香(一)
“二姐,”荷花在廚房里喊: “叫哥回來吃飯?!?/br> 胡麗娘從電視機上收回眼光,走到廚房門口問: “不等國華啦?” “他剛才打電話說不回來吃飯,好像是貸款的事不好辦?!焙苫íq豫一下說: “鳳兒姐給他介紹另一家銀行,看能不能從其它地方想辦法?!?/br> “他們兩個走的太近,”胡麗娘敲著邊鼓說: “人經常在一起就會產生感情,男人和男人是兄弟情,女人和女人是姐妹情,但男人和女人很少會出現姐弟情,三帥和大姐、小妹的關糸就是鮮明的例子?!?/br> “我知道……”荷花咬著嘴唇,吞吞吐吐: “他們的關糸我清楚,你別說出去,讓哥知道不好?!?/br> “這時候還替他們考慮,真不知道你腦袋瓜怎么長的。要是我,非鬧他個雞犬不寧?!?/br> “鬧過后怎么辦?”從荷花的臉上看不到一點難過的跡象,甚至是笑著說: “我自己都是這樣的人,難道還能要求國華非得待在一顆樹上?真要鬧起來大家都難過,結果也很難預料。就這樣多好,國華仍然愛我,鳳兒姐又能對他事業有幫助……” “所以你非但沒怪黃琳鳳,還隔三差五的叫她來吃飯?!焙惸镞B連搖頭: “你這是不自信的表現,內心里害怕失去國華?!?/br> “我本來是要她在這搭伙,擱在眼皮底下還放心點,是因為怕你和哥看出端倪才沒敢叫她來?!?/br> “看來我和你哥不在這兒住,你們三個還要住到一塊去?!焙惸锆傃辕傉Z說: “回頭我嫁給你哥,給你們挪地兒?!?/br> “這可是你親口說的啊,”荷花眼睛放著光: “說出的話,潑出的水,你不要反悔哦?!?/br> “不跟你瘋,我去叫他。這家伙哪來這么大賭癮,一到禮拜六禮拜天就鉆進麻將室不出來?!焙惸锎┥细吒?,沖著小寶和秀兒房叫: “兒子、女兒,你們誰跟我一起下去?媽買冰淇淋給你們吃?!?/br> “我去?!?/br> “我也要去?!?/br> 兩個小家伙放下作業本從房里跑出來,爭先恐后地搶著鞋。荷花嘀咕一句: “都要吃飯了還吃什么零食!”可沒人理會她,她的話就像是對著空氣說的。 自從找到自己的親身父母,胡麗娘就跌進幸福的漩渦而不可自撥,可也給她帶來無窮無盡的煩惱。憑空冒出來的兩位爸爸和一位mama,讓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么是公主,但讓她苦惱的是自己分身乏術。 兩家都為她準備臥室,都要她搬過去住??伤馨岬侥囊粋€家去呢?去自己爸爸家可能會讓mama傷心,去自己mama家又可能讓爸爸不高興。所以她哪里都沒去,仍就和荷花他們住在一起。 人在一個地方待久就會養成習慣,胡麗娘現在是真的把荷花他們家當成自己的家,儼然成為這家中的女主人之一。并對兩個小娃兒威逼利誘,非要他們改口叫自己叫媽,只是荷花在場的時候,為加區別,準許加一個大字。小寶和秀兒無所謂,叫姨也是叫,叫媽也是叫,既然叫媽能得到不少零花錢,又何樂而不為呢。 三人走出樓棟口往麻將室方向去,老遠就看見傳貴坐在電動車上,拿著鐵拐杖聚精會神的在地上撥來撥去。胡麗娘走近他身邊,好奇地問: “喂,干什么呢?” “站住,別動!” 蕭傳貴大叫一聲,嚇得胡麗娘一只腳懸空不敢落地。小寶和秀兒蹲在地上怪叫: “哇!好多螞蟻?!?/br> 傳貴連忙告誡兩個孩子: “小心點,小心點,別踩著它們。它們也是一條性命,跟我們一樣怕痛?!?/br> 胡麗娘心里感到好笑,打起人來下死手,一拐杖就把那歹徒腿打折,這會兒倒心疼起螞蟻來。她收回腳一看,只見地上密密麻麻的一群螞蟻大軍,排著一溜長隊,像一條流動的黑線,銜著一顆顆白色細小的顆粒,在路上穿梭不息,辛勤奔波。幾只膽大富有冒險精神的家伙,甚至跑到胡麗娘面前耀武揚威地東逛逛,西蕩蕩,全沒把她這個人放在眼里。 蕭傳貴笑道: “好像回到了童年?!?/br> 胡麗娘看的有趣,從地上拾起一根樹枝蹲在電動車旁邊。小寶和秀兒撥弄兩下后便不滿地叫喊: “媽,你答應的冰淇淋呢?” 麗娘頭也不抬地說: “喂,給孩子兩個錢,你們自己去買?!?/br> 自己則一心一意地看著螞蟻忙忙碌碌地勞作,時不時用小棍兒擋住它們的去路,或是將它們翻個身,在嘻笑中尋找著童年的樂趣。直到荷花挺著大肚子跑下來叫,才把四個人趕回家去。 吃過午飯沒多久,邵國華開著車急急忙忙趕回來。今天是他mama的忌日,按照以往的慣例,他要和大哥一家趕回龍潭,到祖墳山上擺上貢品,并在老家留宿一夜。 荷花早已把要帶的東西準備好,她難得回一趟龍潭,除貢品外還得給各家各戶的親戚備些薄禮。按國華的意思,這些禮物無需準備,過年上門提幾斤東西拜年就行。但荷花非常精明,她要龍潭邵家人個個夸她是好媳婦,光準備的禮品就有幾大袋。 邵國華一手提著兩袋,見傳貴也要來提,忙說: “哥,你別動,這一包不重,叫小寶和秀兒提就行?!?/br> “吃完飯就要活動,否則盡長肥rou?!焙惸飶纳嘲l上拿起兩袋說: “算了,我來提吧,省得你跑兩趟?!币妵A站在原地不動,她又催道: “走啊,還站著干什么?跟電線桿似的?!?/br> 邵國華嘿嘿笑道: “我等荷花和孩子們一起?!?/br> “荷花又不是沒長腳,還要你背啊??熳?,快走,別擋著門口?!?/br> 國華只好跟傳貴說: “哥,你叫荷花快一點?!?/br> 蕭傳貴心不在焉地應一聲,他在想著自己爹娘的忌日,可具體是哪一天他竟然忘記。心想著該回老家去看看,別房子塌了都沒人知道。 胡麗娘叫國華先下樓是有目的的,她這人不喜歡轉彎抹角,把大禮包放進后備箱后,就開門見山地說: “你和黃琳鳳辦了婚禮是不是?” 邵國華吃驚道: “你怎么知道?荷花清楚嗎?” “她現在還不知道,但紙包不住火,總有一天會曉得。這件事你做的很不地道,雖然荷花默認你跟黃琳鳳的關系,但也不能喧賓奪主啊,她自己都沒有跟你辦過婚禮拍過照。你口口聲聲說愛她,這哪有點愛的成份,分明是在侮辱她?!?/br> “我早就想要跟荷花補辦婚禮,但我們又怕影響傳貴哥的心情?!眹A苦笑兩聲說: “從省城回來,我就覺得很對不起她,昨晚上還跟她提過。這次不但怕哥不高興,她還怕自己大著肚子難看。哪里難看!世上就沒有比她好看的女人。哦,二姐你別生氣,你和荷花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都是仙女般的存在?!?/br> “油嘴滑舌,結婚是女人一生最重要的日子,我能理解她現在的心情。不過,你既然有那份心就要表達出來。女人最再意的是所愛的人說出來的話,你說母豬是貂蟬,荷花也會相信?!焙惸锍猿灾毙?,看見荷花帶著孩子出來,忙加快語氣說: “傳貴那我去擺平,你們不要有顧忌?!?/br> 目送邵國華和荷花離開后,胡麗娘哼著小曲上樓,一下電梯就看見傳貴拄著拐杖往電瓶車走。她嬌喝一聲: “喂,飛天拐,又要死哪兒去?” “去打牌?!眰髻F不滿地說: “哥都不叫一聲,整天喂來喂去,你是喚豬還是喚狗?” “哼!你有一點做哥的樣子嗎?沒事就往麻將室跑,當自己是賭神啊。像你那種技術和智商根本就不入流,充其量也只能在麻將室逗逗老頭老太太。盡騙別人的棺材本,做這種缺德事是要天打五雷轟的。有本事咱倆單挑,信不信我要你輸的連褲衩都沒得穿?!?/br> 蕭傳貴氣的眼白直翻,心想:你個癩蛤s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我一個大男人還比不過你個丫頭片子,吃的鹽也比你吃的飯多。但他卻沒想到胡麗娘是賣過酒的,常與客人或劃拳或擲骰子,為騙客人多喝幾杯酒,對賭術下過一番功夫,除了掌握過硬的技巧,還會幾套千術手法。 傳貴受不得麗娘的激將法,一步步落入她的陷阱中,耿著脖子說: “比就比,我還怕你不成,輸了不準耍賴!你說,賭什么?是打牌還是比點子?” “當然賭錢啊,下注多少得有我來定。要是跟你在棋牌室那樣小打小鬧,還不得把我累死。至于是打牌還是比點子你看著辦,挑一個你最拿手的,我賭什么都無所謂?!?/br> “那就比點子?!笔拏髻F拄著拐杖回屋,從小寶他們玩具盒里找到兩顆骰子,遞給胡麗娘說: “這是小寶和秀兒玩的,你看看,免得說我玩假?!?/br> 胡麗娘拿在手上掂了掂,隨手擲在茶幾上,兩顆骰子滴溜溜翻了幾滾,露出兩個五點來。她嬌笑道: “好,就比這個,你把你的家當底都拿來,我去拿盤子?!?/br> 兩個人摩拳擦掌,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準備一場豪賭。開玩笑是因為彼此都知道輸贏就那么回事,認真是因為關糸到名譽問題,牽扯到以后誰能鎮得住誰。 ※※※※※※※※※※※※※※※※※※※※ 《浣溪沙·誰念西風獨自涼》 清.納蘭性德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