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清心
原當此行能夠解惑,然而去過一趟,心間反倒愈發愁怨。 和尚與妓子,如此一對,怎么想都過于超乎倫理,她也算半個清覺寺人,怎么說都該幫忙阻止才是,寂歸修行叁年,若是因兒女私情功虧一簣,豈不是太可惜。 可雁娘,不,雁書,她又是個極好的人,絕不是世人想象中的那般風塵女子。 她究竟該怎么做,才能幫他們兩個,又不傷寂歸與寺中眾人的師徒、同門情誼? …… 飲花一個頭兩個大,最近連吃飯都有些難以下咽,加上寂歸又坐在她附近,這飯要好好吃,實在是有些難度。 齋飯時間畢,飲花準備一頭栽到后山的亭子里去,那里人少,正適合慢慢思量,將腦中的結好好解開。 寂行卻將她攔下了。 飲花不明所以,寂行問:“飯菜不合胃口?” “???沒有啊?!?/br> 寂行顯然不信:“那怎么只吃了兩口就不動筷了,哪樣菜不喜歡?我明日叫負責采買的師兄弟換些別的?!?/br> “……真沒有?!?/br> 寂行凝住她,像是試圖從她的神情來判斷,她究竟是否在說謊。 看了半天,寂行幾乎肯定道:“有心事,怎么了?” 飲花對他的敏銳感到無言,眨巴著眼不接話。 “半個多月了,看來我不問,你便不會說,”寂行說著,似有若無地瞥她一眼,“講來聽聽?!?/br> 飲花莫名心虛了一下,畢竟她是真有事瞞他。 “真沒……”寂行淡淡的眼神掃過來,飲花便自覺將否認的詞咽了下去,“好吧,我就是,嗯……” 飲花打算顧左右而言他,見明日懸于天際,當即找到借口:“是這樣,天太熱了,我食欲不振,對!食欲不振!” 飲花振振有詞地說完,余光悄悄偷窺了一回寂行,被他抓個正著。 還當他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誰知他忽然小聲地嘆了口氣:“若是還惦念沉洵和他的家人,逢祭掃時節我們多燒些紙錢,多為他們誦經祈福也就是了,不必如此自擾,他若知你到現在還為此事憂慮在心,想必也要過意不去了?!?/br> “???” 寂行當她還在裝傻,眼中流露出一絲、憐憫? “何必瞞我呢,心中不快,有人說說話也是好的?!?/br> 飲花若有所悟地點頭:“哦哦,知道了?!?/br> 寂行下午還要坐禪,沒再非要攔著飲花開解,需去午休一陣。 等人走到她看不見的地方,飲花沒忍住捧腹大笑起來。 “怎么了?在笑什么?” “寂行他……”飲花下意識接話,反應過來后登時止住笑,才見來人是誰。 可不就是害她茶飯不思了許多時日的罪魁禍首! 寂歸見飲花一下收了笑,還渾然不覺自己是哪里惹得她不快了,試探地問:“怎、怎么了嗎?” “沒事?!?/br> 飲花說完轉身就走,寂歸還傻愣在原地,卻見她又快步返回到自己面前。 他一驚,只聽飲花用極嚴肅的口吻說:“我們談談?!?/br> 寂歸哪里知道這位誰都敢得罪的主要跟他談什么,跟著到了后山的涼亭。 飲花開口的第一句話就似乎有些沒頭沒腦的:“這個亭子叫什么?” 牌匾就一直掛在上頭呢,寂歸心生疑竇,懷疑起自己的記性,退出去看了眼,才回來確認道:“清心亭啊?!?/br> “清心,”飲花復述一遍,望著他問,“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br> 寂歸點點頭,愈發不明白她的意圖。 “出家人該清凈明心,連我都知道,你竟然不曉得?” 寂歸神色微斂,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怎么不說話?”飲花忽然問。 “要我說些什么?” 飲花走近,道:“我見過雁娘了?!?/br> 暖風由遠及近,在耳邊發出悶悶的呼聲,飲花的話也被模糊了形態,化作不明的音調字符傳入耳中。 這是他最大的秘密。 剎那的慌亂后,寂歸恢復平和,面上顯露出一些與往日的佛面仁心不同的、別的什么。 飲花察覺到危險的氣息,有些陌生的氣息。 “怎么不說話?”飲花又問。 寂歸像是最后一點面具也被揭開了,一瞬的危險過后,反倒傳遞出一份如釋重負之感。 “我無話可說?!?/br> 飲花蹙眉:“你當我是來與你作對的?” 這下輪到寂歸有幾分訝然:“難道不是?” 飲花重重舒了口氣,當真有些生氣了:“你究竟是否當我是朋友?我若要與你作對,何必將你叫來這里,直接告訴住持去不是更好?” 寂歸沉沉看她片刻,方覺自己猜度錯了人心。 他退后一步,極大幅度地躬下身,朝飲花行了個大禮:“今日是小僧的錯,這廂向飲花施主賠禮了?!?/br> “少來,”飲花拂袖坐到一邊,正經問,“你究竟怎樣想的?” 寂歸直起身:“關于什么?” “能是什么,關于你與雁娘的來日啊?!?/br> 寂歸沒說話,眼神順著風飄到某個方向,飲花隨之望去,遠方的建筑物面貌模糊,如此看去都長著差不多的外觀。 那個方向有什么? 飲花心頭忽而咯噔一下,寂歸已經收回視線看向她,目光堅毅,如同這世上每一個敢拿真心出來試煉的癡情人。 寂歸,或者此時該叫他段庭淵,他說—— “我此生注定要對不起一些人,但思來想去,還是想給她掙個好前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