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徐慧得寵,魏王得寵,若是陛下寵誰他就去攻訐誰,時間久了,陛下能不厭惡他嗎。 長孫無忌看著那只表情無辜的小貓,又是長久的嘆息。 翌日他便進宮,托人將小貓送給了徐慧。 這件事情當然瞞不過太宗。太宗知道后很高興,把長孫無忌單獨留了下來,中午倆人一起喝酒。 長孫無忌看著面前的酒杯,有些心酸地說:“陛下許久沒找臣飲酒了?!?/br> 太宗一笑,“誰讓你越老越啰嗦,煩人呢?!?/br> 長孫無忌心中淚流滿面,可在太宗面前,他只能強顏歡笑。 他復雜的表情太宗不知是沒看見還是裝沒看見,只見太宗喝著小酒,笑呵呵地說:“這次的事情你做的不錯,朕本來就想著等那小畜生長大一點,確定干凈沒病了再送給慧兒,不想倒讓你搶了個先?!?/br> 長孫無忌干笑道:“陛下謬贊了。臣也是想著,之前對徐婕妤妄加揣測,多有冒犯,這才想著亡羊補牢,還望陛下和徐婕妤海涵?!?/br> 太宗大度地表示:“罷了罷了,朕和慧兒都不是那么小心眼兒的人?!?/br> 長孫無忌輕輕挑眉,忍住了沒說話。 徐婕妤他不知道……至于陛下嘛…… 呵呵。 下午徐慧來當值的時候,臉上浮著淡淡的喜色。 太宗門兒清,含笑道:“多大的事情,值得你高興成這樣?” 徐慧嗔怪地望他一眼,嬌聲道:“還不是陛下騙人……說好了回宮后挑只好的送我,這都多久了,一點動靜都沒有?!?/br> 太宗表示冤枉,“朕本想著等你看中的這只長大一點兒就買來送你的,誰知道被輔機搶先一步?!?/br> 徐慧靜默片刻,輕聲問他,“陛下,不是您提點長孫大人的嗎?” 太宗立即道:“當然不是朕了!” 結果等他說完,太宗自己也是一愣。 對啊,徐慧和長孫無忌不會說起這件事,他也沒有說過,那么長孫無忌是怎么知道的呢? 難道他會算命,算出了徐慧喜歡什么不成? 肯定是有人告訴他了。 是王德?是玉藻?還是…… “魏王還真是有心?!毙旎鄣氐溃骸斑@樣的小事,難為他還記著?!?/br> 以往太宗若聽到這話,可能還會吃一吃味,別扭上一小下??墒乾F在聽著,怎么感覺哪里不對呢…… 慧兒好像,不喜歡青雀? 不該啊,青雀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人又憨態可掬,慧兒怎么會不喜歡他呢? 難道是,文人相輕? 太宗不知道怎么接話,干脆道:“總之慧兒你開心就好!” 徐慧聞言輕輕地笑了笑,溫柔靜好。 晚上回到清寧宮去,徐慧第一件事就是找小貓。 太宗臉上滿是醋意,邊換衣服邊問:“名字起好了?” 徐慧點點頭,不假思索地說:“起好了,就叫雪團兒?!彼衍涇浀男∝埮e了起來,抱給太宗看,“您看,它多白呀?!?/br> 太宗敷衍地看了一眼,就說:“行了,讓人把它帶下去吧,咱們該練字了?!?/br> 徐慧不動,小聲說:“才剛回來呢……” 瞧瞧,雪團兒一來,他就失寵了,能怪他不愿意讓她養小動物嗎? 見太宗沉著臉不說話,小胡子一抖一抖的,徐慧一狠心,將雪團兒交給了玉藻,拉著太宗一起進書房。 他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邊走邊問她,“你這里人手夠嗎?要不要調兩個養過貓的小宦官過來伺候你這貓?” 徐慧本想說夠,可是一想到他們這些人都沒什么養貓的經驗,怕把雪團兒養壞了,就點頭道:“好,那就麻煩陛下了?!?/br> 太宗沒看她,鋪開紙拿起筆,似不經意地提起,“那你以后可不能有了貓忘了朕……” 徐慧愣了一下,方輕輕笑道:“好?!?/br> 他猛地抬起頭來,將她盯住,強調道:“這可是你說的啊,不許反悔?!?/br> 說完他才自覺失態,掩飾性地別過了頭,寫起字來。 “不反悔?!毙旎坌χ饝聛?,心里沒太當回事。 一旁的太宗心中卻是犯起了嘀咕?;蹆旱男奶浟?,連只小貓都這么喜歡,要是將來有了小孩兒怎么辦?兕子不是她親生的,都和她那么親,要是以后徐慧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在徐慧心中的地位,豈不是要被踢出前十了? 太宗越想越害怕,生一個退一名,生一雙退兩名,等再過幾年,他家慧兒還會記得他李世民是誰嗎?! 不行不行,小孩子什么的得晚點生,他得多霸占徐慧幾年才行呢…… 太宗在心中為自己的英明決定頻頻點頭。 可電光石火間,他突然意識到一個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問題—— 媽蛋!還生幾個孩子呢,他和徐慧都沒有那個什么過好嗎! 他真是想太多了…… ☆、第75話 天氣一日涼過一日,轉眼間已是徐慧在宮中度過的第二個新年了。 新年之前,太宗總是要忙上一陣兒,才好停朝過年。徐慧肩上的擔子也不輕,要加班加點地整理好太宗這一年的書稿手記,不光是下午在甘露殿當值,幾乎是一整天都要泡在這里。冬天路上不方便,太宗干脆就把她留下了,兩人一同在甘露殿住下。 這可方便了晉陽,沒事兒她便往徐慧這里跑。剛開始太宗還擔心小孩子家家的會搗亂,要攆她回去,倒是徐慧出面把晉陽留了下來。 “陛下別看兕子年紀小,人卻聰明得很。整理起書稿來又快又準,字寫得也好看,不比徐慧做的差?!?/br> 見徐慧替她說情,太宗只好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 這下好了,算上晉陽,甘露殿里一共有王德、褚遂良等三盞巨型蠟燭閃閃發光,害得他都不能好好和徐慧獨處了。 當然,太宗再忙,他也是人,不管再忙,總要有休息時間。處理好了幾件緊要的大事件后,太宗輕輕打了個哈欠,起身走到徐慧身邊。 徐慧正在抄一首詩,那是太宗冬獵回來時詩興大發所作。 現在看來,依舊是太宗的得意之作。 “烈烈寒風起,慘慘飛云浮。霜濃凝廣隰,冰厚結清流。金鞍移上苑,玉勒騁平疇。旌旗四望合,罝羅一面求。楚踣爭兕殪,秦亡角鹿愁。獸忙投密樹,鴻驚起礫洲。騎斂原塵靜,戈回嶺日收。心非洛汭逸,意在渭濱游?!?/br> “禽荒非所樂,撫轡更招憂……” 他似是情不自禁地念出最后一句,同時撫了撫長須,做出一副憂國憂民的表情來。 嗯,沒錯,其實最后一句,他是寫來討好徐慧的…… 當時他寫好這首詩的時候,徐慧正好不在。為了讓她看到,太宗特別把這首詩放在清寧宮特別顯眼的地方,結果徐慧也不知是看到了還是沒看到,總之沒提起過。 太宗就有些失望。不過年底事情多,過兩天他便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后,不想今日,這張手稿卻被徐慧翻了出來,真是巧了。 他始終記得他去年年初寫的那句“巨川思欲濟,終以寄舟航”,當時被徐慧好生夸獎了一番。 這一年來在徐慧面前輸得面子里子都沒了的陛下,決心從頭再戰,在徐慧面前樹立勤政愛民、憂國憂民的高大形象。 太宗念完了詩,小心翼翼地瞧了眼徐慧的臉色,低聲問:“慧兒,你覺得這首詩怎么樣?” 徐慧的目光在他龍飛鳳舞般的筆跡上淡淡掠過,蜻蜓點水似的說了一句,“倒也直白有趣?!?/br> 太宗不死心地追問道:“那最后一句呢?” 不同于去年的夸獎,徐慧頓了一下,吐出實言:“略顯做作?!?/br> 一旁的晉陽不禁同情地看向自家耶耶,只見原本滿懷期待求表揚的李二,漸漸地,漸漸地,石化了…… 李二心碎一地。 “為什么?”他的心好痛,死也要死個明白。 徐慧抬眸看向他,狐疑道:“……真的非所樂?可在徐慧看來,陛下樂在其中呢?!?/br> 打獵打的歡脫的那幾天,他還想著老百姓是誰了? 沒看出來。 “慧兒……”太宗瞇了瞇眼睛,幾乎是惡狠狠地說:“誰把你的膽子喂的這么肥?” 徐慧抿唇輕笑,整個人都變得柔和起來,“您啊?!?/br> 李二:“……” 他痛心疾首地看向徐慧,見徐慧沒有反悔夸他的意思,太宗又轉眸看向自己的女兒晉陽。 晉陽連忙將半個身子躲在徐慧身后,避開太宗的目光,一臉“耶耶自求多福我幫不了你”的表情。 心碎的李二默默地回去處理政務了。 等他把一顆碎得七零八落的琉璃心修好之后,太宗悄悄告訴徐慧,今年元宵節的時候,他可以帶她出宮玩兒,感受真正的花燈節。 徐慧有些期待,又有幾分不確定地問:“可正月十五,宮中設宴,陛下躲得開嗎?” 太宗見她喜歡,心中一喜,挺起胸膛打起了包票,“你放心,包在朕身上?!?/br> 不過元宵節還沒到,徐慧就給累了個半死。 不用于去年剛進宮不久時的悠閑,今年,大大小小的宗親女眷都往徐慧這里跑。徐慧本想一個都不見,可她母親姜氏頭一個進了宮,特意囑咐徐慧不許貪圖麻煩,不近人情。 姜氏道:“這些人但凡是去年沒來過的,八成是對你持了觀望之心。見這一年你在宮里站穩了腳根,才敢放心來巴結你。這樣的人都是墻頭的草,靠不住,也指望不上。所以,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流水一樣地見過她們,就算給了各家權貴的面子了?!?/br> 可饒是徐慧與她們交往時沒有走心,就這么一個一個地見人,也是很累的一樁差事。 晚上兩個人疲倦地并排躺在床上。太宗見她這樣辛苦,心疼地握住她柔軟的小手,道:“你若累了,就少見幾個,別把自己的身子累垮了?!?/br> 徐慧努力牽起一個笑容,“若是一開始不見就罷了,既然已經開了頭,就得收好這個尾,不然叫后面的人怎么想呢?” 她總是這樣,做事有始有終。太宗又是心疼,又是有幾分驕傲地看著她,溫柔地撫摸著徐慧的長發。 他想起十五之約,溫聲問她,“那過兩天,還出宮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