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殷國,與大琴國西邊相交,中間相隔三座山,出關路口各有重兵把守,不許對方逾越半步。 “叮當,叮當?!?/br> 聽了兩年多,陸澤已然習慣了這馬車動之聒噪的聲音。小憩半會,微微睜眼,俊朗星眸帶著沉穩之意,教人一看就覺心安。 東林先生見他醒了,笑道:“一夜沒睡,不多睡會?” “快入關了吧?!?/br> “翻過這座山頭就到了,會試還沒那么快到,再怎么趕路也回不去過年了。你急什么,這可不像你?!?/br> 陸澤還沒答話,東林先生自個笑了起來:“歸心似箭,只因有佳人在等?!?/br> 真是自從跟阿月一起,去哪都被毫不顧忌的打趣,陸澤很想說,別將他的強裝鎮定看做是不怕你們打趣,只管說罷。他也是有臉有皮的,就不怕將他嚇跑了。 東林先生見他又閉起眼裝老夫子,笑笑說道:“待會就要分別,你果真要一直如此么?” 陸澤這才睜眼:“您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大琴國?” “不是回,是去。身為天下謀臣,我早已無國。心中有國而無天下,不過是國之謀臣,只會為自己的國家牟取權益,最終失去天下民心?!?/br> 陸澤擰眉:“若國君可以輔佐,統一五國,也并無不可為其傾盡畢生?!?/br> 東林先生一頓,朗聲笑道:“統一五國?好,愿你遇此明君,統一山河?!?/br> 他只覺這少年已然變成不同往日的年輕人,傲氣依然有,卻更有底氣,而非因自己的聰明而自負,是因他的所思所想而豪氣的說這些話。東林先生欣慰,自己并沒有選錯人。 當年離開大琴國,四年后歸來,便決意要帶陸澤一同出游。只是他不愿做自己的弟子,他就以同道身份領他去正途。 雖非師徒,日后陸澤所得美名也與他無關,可他絲毫不后悔。若是當年沒回來找他,才會真的后悔。 即將別離,陸澤心生不舍,兩人決定在前頭的野外茶棚小坐,說說離別舊話。 陸澤剛下車,見茶棚那人客已滿,不過見模樣正打算走,就沒轉身回去。在那一起離開的人中,隱約看見個人很是眼熟。仔細一看,不由頓住。 那個青衫少年身形筆挺,英氣俊朗,雖是側面,但也認的清楚。慕長善……在那里做什么?他本想去問問,可總覺有哪里不對。這一走神,他很快就隨大隊人馬上車離開。 東林先生喚了他幾聲不見他答,走到一旁又問了一聲,陸澤才回過神:“方才他們是要去做什么?” “這種事豈能問我這剛下車的?!闭f罷,東林先生便取了他的錢袋,拿給伙計,向他打聽。 伙計掂量掂量錢袋,笑道:“那個呀,是護送殷國宋侍郎獨子宋城在回去的人馬?!?/br> 陸澤微微皺眉:“侍郎獨子怎么會在這?” “聽說是去各國游歷了七年,近日宋家老太君病重,宋侍郎急著尋他回去,途徑這里,就喝了杯茶?!?/br> 陸澤更是奇怪,慕長善怎么會護送殷國官員之子回去?喝過茶,細想一番,猛然想起件重要的事:“那宋城在是哪位?” 伙計笑笑:“就是那著青衫,看起來很是英氣的公子?!?/br> 陸澤詫異:“青衫少年?”那不就是慕長善么?等會,難道他看錯了?只是長的相似的兩人罷了?否則慕長善怎么會變了個身份。 東林先生難得見他一驚一乍,只覺有好戲看,可惜茶棚一別,不知何時再見,這好戲,他是趕不上了。 元宵燈節,并不比中秋時清冷。 因二哥不在家,阿月這年過的略微乏味。因此想趁著元宵之際,約了好久出來玩鬧。誰想兄長要奮發苦讀,阿玉不想出來,翠蟬也沒空——有媒婆登門,要給翠蟬許門好親事。 于是阿月就只好自己出來,到處瞎走。 因元宵燈謎獎勵沒有她想要的,也沒心思去猜。走著走著,忽然聽見有人喊了一聲大風箏,她循聲看去,果真看見個猜謎臺掛著許多紙鳶。她奮力擠了過去,到了臺前,見著那正忙著給燈籠掛謎條的男子,驚訝道:“叔叔?!?/br> 男子抬頭看她,眉頭緊擰。阿月已是開心不已:“當年你做了一只大雁風箏,被我們贏走了。后來第二年你沒做,說第三年會做,可是我們等了好幾年,叔叔卻不知去哪了?!?/br> 男子這才恍然,啞然失笑:“是叔叔食言了。當年我父親得病,回老家照顧,在那做了點小買賣,也忘了京城的事?!?/br> 阿月問道:“令尊如今可安康?” “托小姐的福,已經康健,也接到了京城,一同住,也好照料?!蹦凶诱f完,又笑道,“我父親做紙鳶的手藝可比我好不知多少,今年恰好做了一只大雁?!?/br> 阿月忙左右瞧,卻沒見著,男子面露可惜:“你來晚了,若早來半步,也不會被人贏了去?!?/br> “被人贏走了?”阿月怔松片刻,末了立刻說道,“那人長什么模樣,穿什么衣裳,往哪走了?” 她得去問問那人,能不能將大雁讓給她。 “男子,著灰色長衫,模樣很是俊氣,剛往那走不久?!?/br> 阿月謝過他,往他所指的方向跑去。因更是奮力往前走,都要被人潮擠成餅了。她心里很急,就怕那人不見了。 朱嬤嬤和幾個婢女可沒她那么拼命,剛從一處擠出,竟看不見她人了。 往前奮發了一段路,阿月總算是看見那只大雁了。正被人舉的高高的,好像是在人的腦袋上飛著,可是因視線被擋,也看不到那人,只看見一雙舉大雁的手,很是修長白凈。 見對方將風箏護的好好的,分明也很喜歡。阿月遲疑半會,她這樣追上去問,會不會太奪人所愛了? 要不還是先問問,他要是面露難色,她就立刻擺手說不用了。雖然可惜,可她總不好強取。 心里盼著對方并不喜歡,會讓給她,或者會讓她拿什么交換。這都可以,她迫切想要那只大雁。 當年和蜻蜓一起纏住,飛落樹林撿不回來的紙鳶。 好像是一個寄托,一種寓意,大雁回來了,那個人也會回來。 已快到街尾,行人漸少,阿月總算是可以自由行動??伤匆娗懊娴娜瞬阶右部炝似饋?,似乎急著去哪里。她急忙跑了過去,差點要追不上,急的她喊道:“等等?!?/br> 那人果真停了步子。阿月喘了會氣,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個……你可不可以把那只大雁讓給我?它對我很重要?!?/br> 那清瘦的背影頓了片刻,才緩緩轉身,靜靜看著阿月,說道:“它于我也很重要,只是,可以送你?!?/br> 眼前少年依舊是冷冷清清,自帶傲氣,卻從那傲氣中,看出一絲溫情來。阿月愣了好一會,剎那間,似萬物都靜止了,喧鬧的街道也聽不見半點聲響,唯剩對方天籟在耳畔回響。氣息微屏,只覺人在夢境:“陸哥哥?” 陸澤笑笑,一瞬傲氣全無:“阿月,我回來了?!?/br> 作者有話要說:t^t回來了 ☆、第81章 郎騎竹馬一世知己 第八十一章郎騎竹馬一世知己 阿月怔了好一會,心跳驟快:“陸哥哥你終于回來了?!?/br> 陸澤也看著她,兩年多沒見,個子長了,也更好看了。眉如墨畫,唇若點櫻,一對眼眸尤其靈動,似珍珠般耀眼奪目。見她愣神,自己也靜默片刻,才往她走去。 阿月一時連手都不知往哪放,明明有許多話要說,見了面卻全忘了。等他走到近處,這才發現他又高了許多,有著若有若無的威嚴,好似他一揚手,就有斬斷天下的氣魄,與之前大不相同。 陸澤見她一雙烏黑眼眸在自己臉上轉著,笑笑:“有臟東西么?” 阿月撲哧一笑:“果真是和東林叔叔一起久了,陸哥哥說話也帶著痞氣了?!彼故歉矚g他如今這樣,不教人生畏。雖然以前她也不怕他來著,但讓旁人誤會了可不好。 陸澤將大雁交給她:“剛回城,街道堵塞,就下了馬車。正好見著這個,想贏了拿給你。倒是……巧了?!?/br> 阿月伸手接過,點頭:“是呀,真巧?!睙糁i叔叔說她晚來了一步,其實并不晚,也不早,剛好就在那個時刻,碰見了對的人,“爹娘秋時回來了,不用再去襄州。陸哥哥外游三年未滿……還要走吧?” “不走了,東林先生說所學已堪比三年,不必再同行?!?/br> 阿月輕輕松了一氣,又很是可惜:“你要是去年回來就好了,秋闈已過,春闈在即,卻不能去?!?/br> 陸澤笑道:“你忘了,我早已考過,今年可直接去參加會試?!?/br> 阿月恍然:“對哦,我怎么沒想到,虧得我去年還擔心你這次不回來,又得等三年。恨不得化成鴿子給你送信?!?/br> 陸澤心里一動,這話的意思……是阿月在等他回來么? 說到信阿月就滿肚牢sao,她給陸澤寫過很多信,可十次有九次都因錯過被送回來。難為她每次還以為他回信了,歡天喜地跑去拿,拿信不成還得被長輩笑話,厚臉皮就是那段日子練成的吧。 春日悠悠,元宵還帶著寒氣,阿月吸了吸鼻子,有點冷。見了一個面攤,才想起來:“陸哥哥餓么?” “有點?!?/br> “那去吃點東西墊肚子吧,你回家之后,肯定要各種問安,估摸得等半個時辰才能吃上東西?!?/br> 陸澤想想也是,倒覺阿月細心多了。剛坐下,就見她拍拍腦袋:“哎呀,光顧著追風箏,把嬤嬤他們弄丟了?!?/br> 他笑笑,哪里細心了,分明還很愛丟東西:“剛才過來的路是直的,他們往前找就行。你別回去找了,否則又得錯過?!?/br> 阿月這才安心坐下,讓伙計上了兩碗面,特地囑咐一碗多放rou,生怕他餓著。拿了筷子用茶水燙過,遞給他:“這次科舉哥哥也參加,你們要做競爭對手啦。不過哥哥知道你回來考,肯定很開心,之前他還可惜陸哥哥不考?!?/br> 說起慕長青,陸澤倒想起入關時候的事來:“你二哥如今做什么?” “在邊塞呀,和殷國交界的那個城鎮,在那兒做校尉?!?/br> “校尉?” “嗯,二哥在那好像很開心,每個月來信都很定時,說些軍營趣事,連我聽了也想去了?!?/br> 陸澤微微擰眉:“親筆寫的么?” 阿月笑道:“陸哥哥的話好奇怪,肯定是二哥親手寫的呀,我們總不會將他的字跡認錯?!?/br> 陸澤頓了頓,那是他認錯了,那個在殷國看見的人,不是慕長善,不過是長的相似罷了。只不過……也太像了。 只是他突然問起,阿月也多了幾分心思:“陸哥哥想說什么?” “在入關回來時見了個和你二哥長的很像的人罷了?!?/br> 阿月點點頭,伙計也上了面,面湯鋪了一層蔥花,看著分外刺眼。陸澤說道:“給我罷?!?/br> 伸手接過,拿勺子舀蔥花過自己碗里。阿月托腮看著,心里暖意滿滿,可這一盯著他的手,卻看見了一些已經結痂的傷痕。不像是摔倒所致,隱約能見到幾條深傷,根本就是被什么利爪抓傷亦或是刀傷??尚派蠌膩矶疾徽f,全都是報喜不報憂的,她從來不知他受過這些苦。 陸澤將挑好的挪給她,阿月又將自己碗里的rou全夾過去:“陸哥哥吃多點?!?/br> “素面怎么會好吃?!?/br> “有rou湯?!卑⒃律陨晕孀⊥肟?,認真道,“快吃罷,在這待久了也不好,陸伯伯程姨會擔心的?!?/br> 陸澤拗不過她,先喝了一口湯,才開始吃面。 朱嬤嬤幾人尋來,遠遠見到阿月跟個男子坐在那,氣的要過去揪她??煽熳呓?,卻發現那人竟是陸澤,忙攔了幾人,不忍打攪他們,靜悄悄退到附近。 阿月和陸澤一前一后進了巷子,不約而同注意起避嫌的問題來。等進了家門,才想起她真的有很多話要說的! 慕韶華因外放知府時清正廉明,政績喜人,回京后任左都御史,官居二品,其中不乏圣上有意抬舉,但底下一片服氣,也是他自己所得來的。身居高官,酒宴 基本可以推辭掉,忙完公務回來,也能和家人一起用飯。這會正在看書,方巧巧在一旁算賬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