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朱嬤嬤見她嘮嘮叨叨的,都罵不出來了,板著臉說道:“下回不許披件衣服就趴那,你倒不怕冷,嬤嬤還怕你染風邪了?!?/br> 阿月笑道:“嬤嬤不是說,孩童的身體里有一團火嗎,剛才確實不冷。昨晚聽見雪撲簌撲簌的落,還以為下雨了。晨起一看,竟然是雪,白茫茫的真好看?!?/br> 朱嬤嬤哭笑不得:“就你最能說,嬤嬤說不過你?!?/br> 阿月笑笑:“等會去看小黑,給馬廄添草,免得把它凍壞了?!瘪R駒養了大半年,如今高大了很多,阿月也能騎著它小跑了,但祖母不許下人放任它跑,每回小跑還得有人在前頭牽著韁繩,并不痛快。過了年,她就八歲了,多么希望能快點長大,就能帶著小黑,不,帶著大黑馳騁了。 想的美滋滋,也不知是不是吹了冷風,鼻子一癢,打了個大噴嚏。一抬頭,見嬤嬤臉都黑了,不由訕笑。 果然,阿月染了風邪。雖然沒發燒,但鼻子不通,說話更是奶聲奶氣。堆雪人什么的,自然被禁止,好不郁悶。 辰時過半,陸澤過來找慕長青一同去游玩。進了院子遠遠就見一個白色影子在假山后頭挪來挪去,再看另一邊,幾個仆婦正四處張望。他剛走到近處,正想那白狐一樣團成團的背影像極了阿月,還沒喚聲,就見那白團身子一抖,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不由笑笑“阿月”。 阿月拿帕子揉著鼻子,回頭看去,抬指示意他別出聲??申憹傻囊暰€還在她身上,這一看到處找人的下人也下意識看去,一眼就看見了她。朱嬤嬤見她又要跑,急的喝聲“三姑娘”!可算把她鎮住了。 朱嬤嬤氣勢洶洶過來:“快回屋里喝藥,藥都要冷了?!?/br> 阿月可憐兮兮看著陸澤,要他救自己。陸澤聽她鼻音頗重,又得喝藥,笑道:“阿月乖乖去喝,回頭我給你拿糖蓮子?!?/br> 糖蓮子也拯救不了阿月不想喝藥的心情,最后還是被嬤嬤抓回屋里,忍著苦味強灌一碗,很不開心,整個人都蔫了。過了好一會,下人拿了個小陶罐,打開一瞧,滿滿一罐糖蓮子。吃了一顆,口感粉糯清甜,一整日便抱著它不肯撒手。 快至臘八,皇宮設宴。每年這種宮宴都不少,但慕宣從朝堂回來,卻得了話,要阿月也一同去玩。 丁氏給他拂去披風上沾的雪,問道:“怎么好好的特地吩咐要帶阿月去?!?/br> 慕宣說道:“當初東林先生收徒的事圣上知曉,曾說無論當選與否,都要再見見阿月。想必是趁著臘八節,順理成章喚了去?!?/br> 丁氏擔憂道:“阿月身子不舒服,就怕吃著宮宴,失了禮數?!币菦]忍住,朝著食物阿嚏一聲,會被說成大不敬吧。 慕宣說道:“圣上宅心仁厚,定不會介意,我多看著就是?!?/br> 阿月聽說過兩日要入宮,一面歡喜一面憂。喜的是皇宮的東西毋庸置疑非常美味,另一面是又得在那規規矩矩坐上一天。跑去同陸澤一說,沒想到他也在邀之列,這才高興:“那就好,有人陪我玩了?!?/br> 陸澤說道:“估摸位置會離的很遠?!倍抑挥兴艜胫セ蕦m是玩樂的吧。 阿月想了想:“那我求皇伯伯讓我們倆坐一起,至少能說說話?!?/br> 聽她全是鼻音,說不出的得意,陸澤笑笑:“阿月不可提這個,否則會讓你祖父難堪。聽我的話,乖乖坐著,看看歌舞,也很快過去了?!彼钱斨娙说拿嫣崃?,只怕回頭就傳遍滿城——慕家姑娘黏著陸家公子,青梅竹馬的。他雖然覺得阿月俏皮可親,但并不想傳遍,這樣于姑娘家的名聲,并無好處。 阿月點點頭,鼻子驀地一癢,又阿嚏了一聲。哎,果然不該趴在窗戶看雪啊。目光從地上的一片白離開,抬眸沖他笑道:“陸哥哥,等我病好了,一起來堆雪人吧?!币娝櫭?,頓覺詫異,“陸哥哥難道沒堆過雪人?” 見他點頭,阿月眨眨眼。生在這冬日便飄雪的地方,他竟沒玩過,阿月頓時有種暴殄天物的感覺。陸澤見她痛心疾首的模樣,忍不住笑笑:“那阿月教我吧?!?/br> 教他勾紅繩,教他放風箏,又教他堆雪人。阿月美美的想,教了陸大神童這么多東西,自己也可以被稱為慕大神童了吧。 ☆、第55章 慕家來了個祖姑母 第五十五章慕家來了個祖姑母 臘八節,皇宮設宴。阿月卻沒去成,前一晚發起高燒來,差點沒燒糊涂。圣上得知后,遣了個御醫來看。等慕宣攜丁氏飲宴回來,阿月已經喝過藥睡下。問了阿月大概,并無大礙了,才放下心。 丁氏見慕宣問過后就走了,微微思量,到底還是沒說出口?;亓宋堇?屏退下人,才同慕宣說道:“老爺為何不跟他們夫妻二人說那事?!?/br> 慕宣淡聲答道:“不是還有七天,如今說做什么?!?/br> 丁氏默然,敵國來襲,戰事吃緊,丈夫要起程去邊城,這一來一回,定是不能一起團年了??缮頌殚L子的慕韶華,還什么都不知。雖然他嘴上說以國為重,但子孫繞膝,哪有不期盼的道理。 慕韶華如今還守在阿月一旁,見女兒睡的不踏實,時而夢囈,心里不安,怕她半夜又高燒。方巧巧梳洗回屋,見丈夫還沒回來,就去了阿月房中,果真見他坐在床沿。輕步走到一旁,搖搖他的肩膀,這一回頭,便瞧見他面上掛的兩個黑眼圈。 兩人一同走出屋外,慕韶華說道:“你明日不是還要赴秦夫人的酒宴,早歇吧?!?/br> “我推掉了,不要緊。倒是你,還得早起應卯,趕快回房才是?!狈角汕尚Φ?,“御醫說阿月沒事了,我今晚陪在這,又有下人看著,你安心睡吧?!?/br> 慕韶華衡量一番,這才點頭:“嗯,要是有事叫我?!?/br> 方巧巧笑笑:“快去吧?!?/br> 等他走了,方巧巧回到屋里。見女兒面上泛著發燒時才有的紅暈,頗為心疼。這樣安安靜靜的,一點也不好。她心里呢喃著,阿月啊,快好起來吧,娘親再也不說你話多了。 寒夜寂然,蕭蕭瑟瑟,屋外又飄起雪來。 臘月初九,阿月已經活蹦亂跳。只是朱嬤嬤受了她一回驚嚇,加之又是自己看管不力,讓她趴窗口吹了冷風,雖然主子沒責怪,但愧疚至極,看的阿月更緊。即便她能跑了,也不許她出門。直至初十,完全沒事,才許她走動。 這日晚飯,阿月才出來和大家一起吃,胃口如往常一樣好。 慕宣見眾人用完飯,喝茶漱口后,說道:“圣上口諭,命我十五出征北方邊塞。只是邊疆告急,因此我明日就起程?!?/br> 慕韶華微頓:“您這兩日并未進宮,何時的口諭?” 丁氏說道:“臘八節那天赴宮宴時?!?/br> 慕韶華默然,已過了兩日。突然說明天就走,倒毫無準備。他于這父親固然因維護母親而對他有恨意,但不可否認,看得出這一年他已在努力做個好父親。更何況這是上戰場,極其危險,一不小心,就是陰陽兩隔。每每如此,就想對他好些。 慕老太難得嘆氣:“所以為娘不喜武將,還是文臣好,無風無浪。你去了邊城,可要好好照顧自己,身子骨不比以往,身為將軍統帥,將危險的事交給手下的人做,別自己沖鋒陷陣?!?/br> 慕宣不會做那種事,只是為了讓母親安心,一一應下:“北方邊塞的敵國,只是難纏,并不敢輕易進攻。圣上讓我領兵將他們趕退十里外,好讓邊城將士,城中百姓安過大年?!?/br> 慕韶華遲疑片刻,說道:“父親萬事小心,保重身體?!?/br> 慕宣稍稍怔松,微點了頭:“為父走后,你要擔起長子重任,照顧好一家老小?!?/br> 慕長善聽見是去邊城,問道:“祖父,長善可以跟著去嗎?” 老太太當即喝聲:“休得胡鬧,那樣危險的地方,你當是去玩耍的么?毛還沒長齊,就想不該想的事了?!彼鼡牡氖沁@嫡孫出什么意外,這可不行。 慕宣思索半會,說道:“當年我隨父親上戰場,也差不多是這年紀。這次敵國意在擾亂民心,并不敢輕易冒犯。帶長善去,倒也可行?!?/br> 慕韶華和方巧巧聽的心撲通直跳,緊張的心都堵到了嗓子眼。方巧巧說道:“長善跟在您身邊才半年而已,武功箭術的都是半吊子,果真能去么?” 不待祖父開口,慕長善已先說到:“娘,孩兒想去看看?!北绕饚讉€月前來,在校場見的武將多了,說的多了,得到的磨礪也更多,已不同往日那樣怯懦。心中自有一番隱約萌芽的豪氣,他自己卻還未察覺。 方巧巧可算知道為何唯我獨尊的老太太方才會悲痛嘆氣,兒行千里母擔憂,更何況去的還是戰場,她心里也七上八下,素來剛強的她心酸的不行:“你可想好了?那兒并不安逸?!?/br> 慕宣并不強求,一切看他決定。慕長善到底還是點了點頭,他想去見識見識險境邊緣,當練練膽子也好。 慕韶華輕嘆,他舍不得兒子離開,但見他這樣堅定果敢,卻又覺安慰:“隨你祖父去,不許添麻煩,好好照顧你祖父,也照顧好自己?!?/br> 見父親同意,慕長善大喜。慕宣也覺意外,尤其是那第一個“照顧”,他的兒子,竟在關心他。 慕韶華和方巧巧領著三個孩子一同回院子,一路都是默然不語??旄髯曰匚?,方巧巧才說道:“不是明日中午才起程么?那明早我們早些起來,去茶樓吃早點,當做提早團年吧?!?/br> “早點?”慕韶華說道,“長青和阿月還得去學堂,只怕來不及?!?/br> 阿月小聲說道:“阿月繼續裝病不去就好,哥哥重要?!?/br> 慕長青笑笑:“我也跟先生告假吧?!蹦┝苏f道,“弟弟重要?!?/br> 方巧巧欣然允了這“積極逃課”的兩兄妹,慕韶華想說以學業為重,話到嘴邊,又咽下了,嗯,還是跟兒子團年更為重要。 翌日一家五口去茶樓用早點,起先說說笑笑,打打鬧鬧,途中便有了即將分離的愁傷,即使強忍,到底是忍不住的,又好好囑咐鼓勵了一番。 午后,慕家已經收拾妥當,來迎慕宣的副將也率隊到了巷口。慕長善遠遠看見那長龍般的軍隊,這才緊張起來——這回不是鬧著玩的,十天后他所抵達的,就是他將一生效力的地方。 方巧巧牽著阿月,目送兒子遠行,更覺心中不舍,難過非常,幾欲落淚都強忍下來。慕老太見狀,難得安慰起人來:“會安然歸來的?!?/br> 同為人母,唯有在這一點兩人所思所想才相似。 兄長隨祖父出征,阿月平日同二哥玩耍慣了,如今回到院子里,倍覺冷清。她隱約想起很小很小的時候,爹爹進京趕考的那段日子,她每天坐在屋前等爹爹,等著他的身影從巷子出現,然后將她抱起揚高。本來是很遙遠的事,已經不記得了。如今卻突然記起,那心境,和如今一樣。 阿月默默的想,等二哥回來,她再不跟他爭搶東西,要做個好meimei。 陸澤見慕長青告假沒來學堂,又想阿月染病一直不方便去看,正好可以去探望。傍晚放堂,回家露了個臉,正要出門,程氏說道:“今兒中午,慕將軍遠赴邊塞,同行的還有長善?!?/br> 陸澤微頓,慕長善也去了?那阿月只怕是要不高興了,印象中三兄妹的感情非常好,不比他們家,確實是一條心,在同一條繩上相系,卻是遠離十丈。 慕長青聽見陸澤來訪,想著難道是自己沒去學堂,他特地來找。這一見面,問了他安康,果真是。笑笑說道:“因我祖父和弟弟午時離京,所以晨起爹娘領著我們三人一同去喝了早茶。午時送行后,陪著我母親,就沒去了?!?/br> 陸澤點了點頭:“沒事就好。阿月可康復了?” 慕長青笑道:“能蹦能跳了,只是她還小,跟長善的感情又好,不能一起過年,難過得很,方才還見她躲著抹淚?!?/br> 陸澤對這倒并不意外,一時不好去找她。家里的姐妹哭花了臉時,最忌諱見人。雖然很想安慰她,到底男女有別,不能隨意開口,便回去了。翌日同寧謙齊說,讓他找寧如玉來陪陪。 寧謙齊聽后,打量了幾眼好友,笑意頗深:“你竟會關心人了?!?/br> 陸澤瞧他:“看來平日我待你很是冷淡,日后要多‘關心關心’你?!?/br> 此關心可含著莫大的威脅,寧謙齊朗聲大笑:“好好,我去和阿玉說。只不過她要是知道慕長善不辭而別,估摸阿月要反過來安慰她?!?/br> 他那meimei,估計是喜歡慕長善的。 只是她還不懂,要是懂了,早羞的躲起來。只是他看的出,較之他人,meimei是對他上心了。 果然,寧如玉跑到慕家慰問阿月,見她病已經全好了,還沒高興完,聽見慕長善去邊塞了,愣了愣,鼻子驀地一酸:“他竟沒有告訴我?!?/br> 阿月想不通為什么她會冒出這句話,說道:“前晚決定,第二天中午就走了,很匆忙?!?/br> 寧如玉氣道:“那還有個上午?!?/br> “上午我們去喝茶了?!?/br> 寧如玉難過的不行,就算喝茶,真心要告知她,難道讓下人帶句話的空檔都沒嗎?壓根就是沒想起她的。悶悶回到家里,又想他那公子哥,在那吃的不好還累,更是難過。她原本打算過年時和他一塊去放煙火,結果竟然不辭而別,等他回來,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頓方能解氣!一夜心思百轉千回,最后她想,還是快回來罷,一切好說。 臘月十五,阿月不用再去學堂。慕長青晚她兩天,從學堂帶了一捆書回來。方巧巧隨手翻看,每本都有注釋,翻的都舊了,長眉微擰:“在學堂還那樣努力么?” 慕長青笑道:“偶爾看看罷了?!?/br> 阿月見母親視線挪到自己的本子上,想藏起來,可還是被拿走了。方巧巧翻了翻,唇角微揚:“一個是太勤奮,一個是太懶了?!睍系目瞻椎胤娇刹灰?。 阿月笑的又得意又羞赧:“但是阿月拿了學堂第一?!?/br> 方巧巧笑笑:“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br> “阿月才不是猴子?!?/br> 方巧巧問道:“長青這回可如愿了?”這如愿的意思,指的就是勝陸澤一回。 慕長青搖搖頭,笑道:“仍需努力?!?/br> “不可太過拼命,否則就急功近利了?!狈角汕珊喡詥柾陜蓚€孩子功課,又掛念起幼子來??斓侥昴?,慕韶華也忙活了,常常晚歸,夜里等他時太過空閑,免不了又多想。長善吃的可好,穿的可暖和,這家書怎么還不來。 臘月下旬,慕家已開始清掃大宅。由方巧巧和宋氏一同監工,有了事做,每日忙碌也無暇多想,倒也并非不是好事。 胖嬸一家可算是安定下來了,胖叔熟手了米鋪的事,胖嬸幫忙煮飯,還在院子里養了雞,將里外收拾的整整齊齊。阿月來過幾回,發現這的畫風跟在老家一樣,來的更是勤快。 這天下午從翠蟬家回來,從陸家經過,阿月干脆進去找陸澤玩。一進門見范大穿的并不厚實,寬大的手凍的紫紅紫紅,嚇了一跳:“范叔叔不冷嗎?” 范大確實沒覺得冷,笑道:“不冷?!?/br> “可手都紅了?!卑⒃抡f罷,將手里抱著的暖爐往他手里塞,“手凍裂了會很疼的,身子凍壞了染上風邪更難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