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這老家伙看到奏折終于舍得把手里的野史雜記丟開,倒是頗為認真的看了三遍,然后點頭,抓過筆來在后面唰唰幾筆添上自己的名字,然后還給姚燕語:“送上去吧?!?/br> 姚燕語很是詫異,心想老頭兒你是犯懶也不能這樣啊,這可是給皇上看的! 不過上面簽上了老家伙的名字,就算是有什么不妥皇上怪下來,也有他給頂著。怕什么?大不了脫了這身官袍回家吃自己去。 于是當晚,姚姑娘的第一本奏折便送進了宮里,呈放到了御書房的龍案上。 姚燕語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她提出的第一件事是朝廷花錢買民間古方,把民間收藏的古方都收上來,檢驗校正,之后系統的編寫成一本書,就叫《古方大全》, 第二件事情是她想編撰一份教材,是專門給醫女學習用的,講一些養生護理專業知識。 這一點倒是不用朝廷出錢,現在門閥貴族都有錢,有錢難買健康,哪家都有百十個家生奴婢,只要皇上發了話,每家送十個八個過來學習總是有的,每人收一定的學費食宿費,這就是一筆不小的進賬,最起碼可以維持醫館的日常開支。 第三呢,她還提出把自己收藏的《本草拾遺》這本古書整理出手抄本來獻給醫館,以后醫館里來的級別高的醫官可以無償翻閱學習,算是她個人對醫館的貢獻。 這一點很讓人刮目相看。 這個時代的人都講究秘方,秘制,秘藏。私家擁有的東西生怕被別人知道。像《本草拾遺》這種失傳了上百年的東西拿出來給人無償翻閱學習,這在別人開來無疑是瘋了。 但姚燕語卻不這樣想。 她始終認為像《本草拾遺》這樣的科學遺產是屬于整個人類的,就算是姚家世代珍藏了它,但依然不能獨吞它。何況它是一本醫書,著書的人本就是懷著濟世救人的心態把這本書寫成,它就不應該被束之高閣無人識。 不管是在哪個朝代,什么樣的社會制度,這本書都應該拿出來獻給朝廷。只有國家的力量才能把這本書的價值完全體現出來,去救治更多的人。 對于這件事情,最轟動的地方當屬太醫院。 太醫院的各位太醫但凡在醫界有點成就的都聽說過這本書,但卻無緣得見。如今聽說姚主薄把這本家藏的書獻出來了,只要是在國醫館任職的人到了一定的級別都可以隨便翻閱。 于是這些人一個個都躍躍欲試,紛紛給自己的上級長官提出申請,想調任國醫館就職。這就像是練武的人看見傳說中記載蓋世神功的武林秘籍一樣,這些人不但想去看看,還想據為己有。 只可惜,姚主簿說了,不管誰看,都是手抄本。至于珍藏本,對不起,謝絕參觀。 姚主薄的奏折被皇上批準,接下來就是開張大吉了。 收買古方的事情不怎么好辦,就算有姚主薄帶頭捐獻了《本草拾遺》,那些各人收藏的醫書古方也都不愿意拿出來,有的人覺得是個寶貝,還得提提價。 有的人則藏了私心,想著自己好生研究研究,說不定也能跟姚家女兒一樣,哪天學有所成,治病救人,博得個好前程。 不過收醫女的事兒倒是很火爆。章程一出來,各王公侯伯家均送了十三四歲的姑娘過來。 送人來最多的是燕王府,一口氣兒送了十五個人來,這些人不是王妃身邊的人就是郡主貴女身邊的人,一個個兒都是有頭有臉的家生奴,將來都是近身服侍主子的人。 自然也有不是奴仆的,有些品級較低的官宦人家有庶出的女兒想要培養的也花銀子送了進來。 不足半月,國醫館第一批進來學醫的姑娘就有六十九個人。這些姑娘們每人學費五兩銀子,為期半年,食宿每人每月紋銀三兩半。食宿費一月一交,不許走讀,不許自帶食物。 有人說這食宿費也太貴了。 沒辦法,國醫館的食宿條件好,每天都是養生膳食,食材特別齊全,比公侯家的膳食也查不到哪里去。所以貴是應該的。 ——這位你說什么?來學醫的都是奴婢,沒必要弄這么好的飯菜? ——不弄這些她們怎么學?她們學不好怎么回去給您做?我們倒是想天天讓他們吃大鍋雜燴呢,問題是她們學完了回去給您做,您吃嗎? 如此,五百八十六兩半紋銀一絲不差全部入賬。姚主薄在外邊落下了一個‘難纏’的名聲。 尤其是那些品級低些只有俸祿沒有外財的京官,背地里嚼說這姚家不愧祖上是經商的,姚主薄的算盤打得這叫一個響。 但姚姑娘懶得管這些,嫌貴你可以不來,誰又沒求著你。 姚燕語看了看賬單,甩手交給了一個姓關的司醫:“這個賬目你留好了,除去每天的膳食開支,以后醫館里面有需要修繕添置的,都從這錢里面兒出?!?/br> 關司醫自然滿口答應,可憐他自從跟著張老院令混,到現在還是頭一次見這么多銀子。 那老東西是個不愛財的,皇上給就拿著,不給就罷了,反正總少不了他的吃穿,他孤身一人,屬于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那種,根本懶得計較銀錢之事。 不過話說回來了,他倒是自在,跟在皇上身邊誰也不敢虧待了,卻苦了跟著他的這幾個人。 閑話少提,卻說這一通忙碌,又是月余的時間。 日子進入十月半,天氣便開始冷了起來。小北風一吹,古槐樹那金黃色的葉子便嘩啦啦的落下來,滿滿的鋪了一地,踩上去還軟軟的,沙沙作響。 姚燕語站在槐樹下,抬頭看著碧藍的天,幽幽的吐了一口氣。 麥冬拿著一件寶藍錦緞灰鼠風毛的男式氅衣跑了出來給姚燕語裹在身上,又麻利的轉到前面整了整衣襟,勸道:“天氣涼了,姑娘身上穿的單薄,站一會兒就屋里去吧?!?/br> “嗯?!币ρ嗾Z點了點頭,問麥冬:“今兒是什么日子?” “回姑娘,今兒是十月十九了?!?/br> “十月十九了!”姚燕語往看了看北方的方向,衛章走了一個多月了。 上次書信是什么時候來的?十天前吧?說是跟經過一番惡戰,已經奪回了鳳城。 那么現在呢?整個甘州都奪回來了嗎? 沉思中,身后傳來一片歡笑聲,打斷了姚燕語的思緒。她笑了笑,轉頭看了看中院的方向,那邊的大廳里,翠微正在給那些來學習的姑娘們講授老人摔倒中風后的急救方法。這會兒看來是講完一節課了,姑娘們正跑出來各自松散呢。 姚燕語給第一批醫女定了半年的學期,前四個月都是翠微和翠萍兩個人講授知識。后面的兩個月是姚燕語給這些人逐一考核的時間。 六十九個醫女當時候需要挨個兒的從姚燕語面前過,把學過的東西都當著她的面演講cao作一遍,只有她滿意了,才會給發簽署姚主薄大名并加蓋大云國醫館印章的帛書一張。 翠微和翠萍兩個人之前在總督府的時候,他們兩個沒有安下心來學,但卻一直在旁邊看著,耳濡目染,早就也有些底子在。后來經過姚燕語系統的教導一年多,現如今給這些姑娘們教授知識自然是綽綽有余。 而且姚燕語還有個私心,等第一批醫女合格之時,便是翠微和翠萍兩個丫鬟在醫館正式入職的開始。她得讓別人心服口服,知道她姚燕語調教出來的丫鬟足以勝任這國醫館的教習之職。 “姑娘,下一節顆是膳食課?!丙湺谝慌蕴嵝?,“翠萍jiejie說,待會兒請您過去品評一下學生們做的膳食?!?/br> 姚燕語點點頭,又問:“今天講的是什么膳食?” “是中風患者適宜進食的膳食?!?/br> “好?!币ρ嗾Z笑了笑,這些達官貴人們整日聲色犬馬,大魚大rou,高油高鹽的吃,幾乎個個兒都有高血壓,一個不小心摔一下,那都得腦中風。 下午天陰沉起來,北風帶著濕寒之氣?;丶业臅r候姚燕語吩咐了關司醫一聲:“火盆和碳都該備下了?;仡^下了雪,課堂上冷的伸不出手來,也都別學了?!?/br> “是,大人放心,燕王爺叫人來知會過了,宗正院那邊有多出來的碳,大概能給咱們這邊送四百斤過來,不夠的話,下官再去買?!?/br> 姚燕語笑著點了點頭:“也行,反正咱們現在是窮衙門,各方土豪能幫忙自然更好?!?/br> 出了醫館的大門,申姜把馬牽過來,姚燕語認鐙上馬。是的,姚主薄現在出門都是男裝,并且以馬做腳力。 她現在騎的這匹棗紅馬是衛章給的聘禮之一,弄來的時候野性未改,后來專門找人調教了一段時間?,F在跟姚燕語很熟了,也只認她這個主人。 姚主薄給她的愛駒取了個香艷的名字,叫‘桃夭’。這名字取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边@是形容新嫁娘如桃花一般艷麗的句子,多應景??!姚姑娘經常自戀的想。只是現如今桃夭已經騎上了,新嫁娘還沒當上。 桃夭本來也是個烈性子,一直不服管教,以至于后來在被調教的過程中傷著了,姚姑娘心疼,給它醫治了一段時間,傷好了之后性子就改了許多,不過它只是對姚姑娘服帖。所以姚燕語更喜歡它。 要不說,世間萬物皆有靈性呢。那個馴馬師馴化了上百匹馬,唯獨桃夭不受馴,弄了個兩敗俱傷。卻因此認定了姚燕語這個真正的主人。 桃夭知道自家主子不喜歡太激烈的行為,所以馱著她在大街上耐心的走,一點也不像一匹西宛烈馬。 走了不到一半兒的路,前面有人閃身出來攔住了桃夭的去路。 裹著大氅坐在馬上的姚燕語忙抬頭看,心里默默地嘆了聲真是冤家路窄。 云瑤穿了一身大紅錦緞的騎裝,披著白狐風毛大紅錦緞的斗篷,端的是喜氣洋洋。她左手帶著馬韁繩,右手握著一把金絲馬鞭,英姿颯爽的攔住了姚燕語的去路,并冷冷的笑著:“姚大人,我們比一比吧?!?/br> 比毛啊比,大冷的天你丫倒是有閑情逸致。姚燕語從心里罵了一句,臉上卻只得堆起了微笑:“郡主,實在對不住,下官還有事兒呢。不如改天?” “你別是不敢吧?”云瑤鄙夷的冷笑。 姚燕語覺得跟這種不知所謂閑得蛋疼的人較真的話自己也就成了二子,于是笑著拱了拱手,說道:“下官是不敢。您貴為郡主,自然樣樣都比下官強,下官拿什么跟您比呢?” 云瑤顯然是生氣了,但又帶出極為不屑的神色來,冷笑道:“姚燕語,你就裝吧!要我說放眼整個云都城,都沒有人能比的上你能裝!” “是,郡主說什么就是什么?!币ρ嗾Z臉上依然是風輕云淡,但心里卻煩躁至極。 云瑤手里的馬鞭一揮,朗聲說道:“好,我說什么就是什么。我們現在比一場,你輸了,就滾出云都城?!?/br> 姚燕語冷笑搖頭:“對不起,這事兒不是你說了算的。下官現在是朝廷命官,只有皇上有這個權力,郡主你不行?!?/br> “你也只能拿皇伯父壓著我了!” “不管是誰,只要有人壓得住你就行了?!?/br> “你找死!”云瑤心里的火氣被激起來,一時怒火攻心失了理智,抬手揮起馬鞭就抽過來。 姚燕語來不及多想,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她往后一仰,躲過馬鞭的同時,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云瑤的手腕,手指恰好捏到手腕關節處。 不過是瞬間,姚燕語身體里的那股氣陡然從她的指尖迸發出來一捏,并沒覺得用多大的力氣,便聽見云瑤慘叫一聲,手里的馬鞭掉在了地上。 “哎?怎么了?”姚燕語自己也很奇怪,不就是抓了她一下嗎?至于這樣? “你用了什么卑鄙手法!”云瑤只覺得自己的手腕子像是斷了一樣,鉆心的疼。 跟在她身后的四個護衛嘩啦啦圍了上來,為首的一個皺著眉頭問:“郡主,您沒事兒吧?” “我的手要斷了!”云瑤疼的厲害,但在姚燕語面前她依然不想示弱,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那護衛瞪了姚燕語一眼,到底不敢怎么樣,只伸手拿過云瑤的手腕,細心地捏了捏,與揉了揉,皺眉道:“郡主并沒有受傷,到底是怎么個疼法?” “能怎么個疼法?就是那樣疼!”云瑤氣急,指著姚燕語怒道:“你給我搜她的身,看她藏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我就不信她捏一下我就能這么疼!她肯定使了什么手段?!?/br> “郡主,這……”護衛有些為難,面前這位可是五品主薄,而且她雖然穿著男裝,但也是個女子。他一個三等護衛,怎么能隨隨便便搜她的身? “怎么?你們不敢?”云瑤怒視著護衛。 鑒于之前跟隨郡主的家丁護衛的悲慘下場,這個護衛一時多了個心眼兒,拱手請示:“郡主,姚主薄乃是五品朝廷命官,你看這事兒是不是該回稟王爺?” 云瑤憤怒的看了一眼護衛,又轉頭看了一眼一臉淡定的姚燕語,怒道:“什么朝廷命官?也不過是服侍人的奴才秧子!就憑她,也配見我父王?!” 姚燕語最煩的就是主子奴才這一套,平日里她對自己身邊的下人都盡量的表現出尊重,這會兒有人指著她說奴才秧子,簡直不能忍。于是怒火中燒,冷笑反問:“郡主好大的口氣,難道滿朝文武,朝廷命官都是你的奴才?” 喲,這是誰呀,在這大街上就主子奴才的?”一聲輕笑打破了這邊的拔劍怒張。 姚燕語和云瑤同時回頭。然后——姚主薄樂了。云瑤郡主卻怒了。 “蕭侯爺?!币χ鞅⌒χ傲斯笆?。 “哼!”云瑤氣紅了眼。 這段日子,為了讓女兒把事情想開,誠王妃把關于賜婚的事情以及相關的傳言都告訴了女兒。 誠王爺看中的是靖海侯蕭霖,皇上也準了,但不知怎的,卻沒有賜婚,還把靖海侯給一腳踢去了江南做什么鹽鐵使,然后這段日子凝華長公主進宮面見皇后,說覺得靖海侯很不錯,想把嫡次女許給他?;屎笠颤c了頭。等等諸如此事一并都說了。 最后又嘆息:總是你不爭氣,那個衛章有什么好?他軍功再大也不過是個將軍,將來還能蓋的過鎮國公府去?倒是靖海侯,這么年輕就世襲了侯爵,必然是前途無量,卻被韓家給硬生生搶了去。 云瑤心里喜歡的是衛章,對于誰搶了蕭霖并不在意。 但她在意的是韓明燦。明明她是喜歡自己哥哥的,卻生了二心,去嫁給別人,讓自己的哥哥整天不開心。這就不能忍。 ------題外話------ 親愛滴們,今天30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