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水芹菜?”姚燕語拿了筷子夾了幾根放到嘴里咀嚼,還別說,倒是挺好吃的。 姚姑娘吃了一碗粥,兩碟涼拌小菜也沒剩下,然后長長的嘆了口,揉著肚子笑道:“好像吃撐了?!?/br> “姑娘才吃這么點,怎么會撐了呢。咱們前些日子太苦了,都沒正經吃過飯,奴婢怕姑娘的脾胃受不了,所以把這粥燉的很軟,不如姑娘出去走一走?一會兒就好了?!?/br> 姚燕語想了想,搖搖頭:“算了,出去還得換衣裳,折騰死了?!?/br> “姑娘可別這樣想,怕是要悶出病來?!贝湮⒚θツ昧艘惶籽┣嗌谋【I襦裙來要給姚燕語換上,并勸道:“菡姐兒剛還找姑娘呢,是二奶奶攔下了。姑娘已經睡飽了,不如下去跟菡姐兒玩一會兒,不然晚上又走了困?!?/br> 穿了十來天的男裝,乍然換上女兒家的襦裙,姚燕語居然還有點興奮。對著鏡子照了又照,然后問翠微:“你說我是不是瘦了點?” “何止瘦了點?”翠微牽了牽襦裙的肩膀和腰間,嘆道:“這衣服都寬了這么多!這一場洪災可真是折磨人?!?/br> 姚燕語拿了把扇子徐徐下樓,剛好看見姚萃菡小姑娘正在下面纏著寧氏鬧呢,嫌船上不好玩,要上岸。寧氏哄了她半日,叫奶媽子和小丫鬟帶著她去甲板上玩她又不去,扭了扭去的弄得寧氏出了一身的汗,那點耐心消磨殆盡。 “菡兒?”姚燕語叫了一聲:“你又不乖了?” “嗚嗚……姑姑……”姚萃菡小姑娘一看見姚燕語立刻轉身要她抱。 姚燕語彎腰把小姑娘抱起來顛了顛,嘆道:“你好像輕了不少。哎!可憐的菡兒,這么小跟著遭這樣的罪?!?/br> 寧氏嘆道:“還好,總算沒什么大病,多虧了有meimei,她就鬧了那一兩日而已。不然我得后悔死了?!?/br> “菡兒是個有福氣的孩子,不會有事的。沒關系,rou掉了咱再養回來。等到了云都城咱們天天弄好吃的,幾天就養回來了!”姚燕語抱著小姑娘笑嘻嘻的說道:“現在姑姑帶你出去玩兒,菡兒乖,不許跟你娘鬧了?!?/br> “姑姑,我不舒服?!币洼招」媚锬税蜒蹨I,依然抽抽搭搭的。 “不舒服?哪兒不舒服???”姚燕語關心的問。 “我肚子疼?!?/br> “肚子又疼?”姚燕語說著,手已經搭在了小姑娘的手腕上。 寧氏沒好氣的說道:“meimei別理她,鬧了一天了,沒拉也沒吐的,剛剛還喝了一碗粥,哪里像是鬧病的樣子。她根本就是變著法的折騰人,不想在這船上呆著?!?/br> 姚燕語的神色卻凝重起來,皺眉問:“嫂子,菡兒今天都吃什么了?” “怎么了?”寧氏嚇了一跳,忙站起身來,“有什么不對?” “她好像是中了毒?!币ρ嗾Z眉頭緊蹙,“雖然癥狀不是很明顯……” “怎么會中毒?!”寧氏頓時臉色慘白。 “奶媽子呢?”姚燕語轉頭問著旁邊的金環。 金環忙跑出去把奶媽子叫了進來。姚燕語二話不說把姚萃菡交給金環,便抓過奶媽子的手腕診脈。 “二姑娘,怎……怎么了?”奶媽子嚇得慘白了臉。 “你也中毒了?!币ρ嗾Z看著奶媽子嘆了口氣,“你自己有什么不適的感覺?” 奶媽子忙道:“倒也沒什么不適,就是有些暈船。奴才之前沒這個毛病,還以為是因為前些日子坐馬車坐的,所以也沒在意?!?/br> “所幸不深?!币ρ嗾Z嘆了口氣,吩咐翠微:“取銀針來?!?/br> “姑姑,我不要扎針……”姚萃菡小姑娘嚇得往寧氏懷里躲。 “菡兒乖,扎了針,肚子才不痛?!睂幨洗箿I哄著懷里的女兒,并捂住了她的眼睛。 姚燕語捏著姚萃菡的小手,從她的小手的虎口施針,以太乙神針的溫補針法把自己體內的一股氣流送進小姑娘的體內,然后先入心脈,再入腎經,把姚萃菡小姑娘身體里的毒素通過汗液的方式排出來。 按說姚燕語練習八段錦到現在,身體里的那股氣流已經可以自由控制了,但想不到的是施針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她便覺得脖頸一陣痙攣,手臂似是不受控制的抖,情急之下她只來得及把銀針拔了出來。然后便倒在了地上。 “姑娘?!”翠微嚇了一跳,忙上前去扶她,才發現她家姑娘的臉色慘白,額頭上有豆大的汗珠。 “meimei這是怎么了?”寧氏也嚇壞了,快去請二爺來! “不要著急?!币ρ嗾Z扶著翠微的手慢慢地站起來,嘆了口氣說道:“我想我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了?!?/br> “哪里出了問題?”寧氏都要急死了,為什么去京城的路這么不太平呢!天災*,他們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我也中毒了?!币ρ嗾Z在一旁的涼榻上落座,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問翠微:“你剛剛給我吃的那些野菜叫什么?” 翠微忙道:“有一種是水芹,還有一種是蕓香菜。蕓香菜咱們以前也吃過的,沒有什么問題,難道是水芹?” 姚燕語皺眉吩咐:“你去看看,那水芹菜還有沒有?!?/br> “二姑娘,救命……”門外有人無力的喊了一聲,然后是有人摔倒在地地上的動靜。 屋里的丫鬟們都驚慌回頭,見負責做飯的廚娘面色鐵青倒在了艙外。 姚延意和衛章聞訊趕來,一時也顧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直接就進了船艙。 “怎么回事兒?!”姚延意一聽說有人中了毒,其中包括女兒和meimei,當時差點沒栽進水里。這會兒進來看見姚燕語的臉色,一顆心沉了又沉,說話的聲音都變了。 “二哥不用擔心,除了那個廚娘,其他人應該都沒有性命之憂?!币ρ嗾Z忍著身體的不適,勸慰姚延意。 衛章的手在身側慢慢地攥成拳頭,沉聲問:“是有人在食物里下了毒?” “應該不是下毒,而是我們直接吃了有毒的東西?!?/br> “什么東西?”姚延意奇怪的問,“會有什么有毒的東西出現在船上?” “姑娘,您看是不是這個?”翠微已經跑去船頭灶火間找出一小筐子洗的干干凈凈的碧綠青菜,直接就端了過來。 姚燕語從小筐子里撿了一顆青菜湊到鼻尖聞了聞,皺了皺眉頭,又把青菜掐開,聞了聞那汁液的味道之后,皺眉道:“就是它了!這個東西叫毒芹,也叫毒人參。長在沼澤地或者水溝邊,葉子像芹菜,全株有毒,花毒性最大。這種東西提純的毒素只需一酒杯,就可致人死亡。幸好——大家都吃的不多,而且這東西還沒開花?!?/br> 聽完這番話,在場所有的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包括衛章。 “查!”姚延意沉默片刻之后,咬牙道:“給我徹查!船上就這么點人,我就不信查不到兇手!” 寧氏則焦急的問:“meimei,這毒可能解?” 姚燕語此時只覺得四肢無力,昏昏沉沉的只想睡,卻強打精神,說道:“我之前配過一劑解毒丸,應該能暫時緩解一些毒性,翠微去找出來,給大家分下去。等我恢復了,我會給大家施針解毒的?!?/br> “那你現在怎么辦?”衛章沉聲問。 “無事,再讓我睡一會兒吧?!币ρ嗾Z說著,眼皮便已經睜不開了,緩緩地閉上眼睛,便往一旁栽倒。 “meimei!”寧氏還以為姚燕語要死過去,驚慌失措的喊。 姚延意忙上前去把人接住,打橫抱了起來,又吩咐翠微:“去把二姑娘說的解毒丸找出來!” “是?!贝湮⒓贝掖业呐苌先?,不多時拿了一個瓷瓶出來,上面貼著一個粉綠色的箋子,寫著‘清熱敗毒丸’五個字,正是姚燕語的字跡。 姚延意讓翠微拿出一粒藥丸來用水化開,給姚燕語灌了下去。之后卻把那瓶藥收了起來。 翠微還想著把藥丸分給眾人呢,因見姚延意冷著臉,嚇得沒敢吱聲。 姚延意同寧氏說道:“你好生照看meimei?!?/br> 寧氏點頭答應:“二爺放心?!?/br> 姚延意扶著姚燕語在榻上躺好,又拿過一條毯子給她蓋上,方徐徐起身,看著屋子里所有的人,沉聲道:“你們都先出去。把這艘船上所有的人都召集到甲板上,我有話說?!?/br> 眾人聞言不敢怠慢,尤其是那些吃過毒芹的,更是迫不及待的等著姚二爺把那解毒丸早些發下來。雖然這些人還沒有明顯的不適癥狀,但看看二姑娘的樣子,還有剛剛死了的那個廚娘,大家都嚇破了膽。 這艘船是寧氏和姚燕語乘坐的船,姚家所有的仆婦都在這艘船上,而男仆除了船夫和幾個有家眷在船上的家丁之外,就沒有什么人了。連衛章的起居都在另一艘船上。 所以姚延意沒按男女點名,只吩咐:“吃過那種水芹菜的人站到這邊,沒吃過的站到另一邊?!?/br> 二三十口子人惶惶不安的挪動腳步,沒多會兒就分成了兩撮。 一邊占了大半兒的人,都是婆子丫鬟們,只有一個男人,好像是死了的那個廚娘的男人。 另一邊只有七個人,兩個開船的加上三個家丁,還有兩個女人。一個是金環,另一個是廚房的婆子。 姚延意先問吃過毒芹的那一撥:“你們說你們吃過那種水芹菜了,可有證人?” 眾人七嘴八舌的,都說:“有?!?/br> 這些人不是主子,不可能單獨開飯,她們吃什么不吃什么,基本不是秘密。 于是人群里立刻又有兩個婆子被推了出來,她們是沒吃野芹菜的,馮嬤嬤和寧氏的貼身嬤嬤當時聽得清楚,她們兩個說不喜歡這種芹菜的味道。 “很好,你們居然還想瞞天過海?!币ρ右饫淅涞男α诵?,再看那邊的七個人,眉頭皺了皺,一揮手:“把那兩個,加上這七個人都給我綁了?!?/br> “二爺饒命!” “二爺!奴才冤枉??!” “不是我們干的二爺!奴才都沒下過船!” …… 那七個人一個個全都跪倒在地,哀聲求饒。 衛章一擺手,立刻有人上前去摁著九個人依次綁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用姚延意費心了,他只把藥丸給大家發了下去,便進去看女兒和meimei了。衛將軍全權接手,把這九個人帶到底艙里。衛將軍曾經拷問過的都是兩國jian細,對付這樣的奴才,只需動動小手指頭就夠了。 這個人便是謊稱吃過野芹菜的一個婆子,另一個跟她一起撒謊的也招了內情,原來這兩個婆子是姑嫂二人,其中一個在上船之前奉命去采買菜蔬的時候,被一個人拉著塞了二兩銀子,那人說是他們家小少爺被老爺趕出了家門,自謀生路,在那邊買菜,因為沒干過生意,所以不怎么會賣,求這位大嫂幫個忙,去多買點他的菜。 這婆子貪圖這二兩銀子的好處,便去買一個衣著光鮮的小伙子的菜。那小伙子又說她買的菜多,便送了一簍子水芹菜,還把這菜夸得猶如山珍海味一般。還幫忙把菜給扛到了船上。 這婆子也不知道這種菜有毒,她當時沒吃完全是因為覺得當時這菜往船上般的時候味道的確不怎么好。后來加了調料拌過,味道遮住了許多,別人都沒發現,但她心里覺得不舒服,就拉著她的小姑子沒吃。 衛章聽完這婆子的招供,沉吟片刻,又問:“你若是再見了那個人,還能不能認識他?” “能!”那婆子連聲答應。 “你若是好生配合,我就饒你這條狗命,否則的話。你就等著去河里喂魚蝦吧?!毙l章冷銳的目光盯著那婆子的眼睛,婆子嚇得渾身抖如篩糠,三魂七魄丟了大半兒。 那婆子本就是姚家的家奴,不過是被二兩銀子蒙了眼,此時已經曉得了利害關系,聽了衛章的吩咐,忙連連叩頭:“是,是!請將軍放心,奴才絕不敢再生事了!” 衛章叫了人來把這婆子給帶下去看好,自己則匆匆去找姚延意商議。 有關毒芹的事情,擺明了是有人故意害人。而衛章細細的想了一遍,都沒覺得這一行人得罪了誰,居然能用這樣的手段來害一船的人。 姚延意聽了衛章的話之后,深深地嘆了口氣,自嘲的說道:“慶州疫情一事,是我太貪功冒進了?!?/br> 衛章不解的問:“毒駒草不但讓讓慶州知縣保住了烏紗帽,還救了一方百姓,怎么說都是一件功德只是,怎么會有人來加害我們?” 姚延意又嘆息搖頭。他身為嫡次子,從小被姚遠之教育,處理家中瑣事,練就了一副八面玲瓏的性子,長袖善舞,左右逢源,最善于從每個人的利益角度分析問題。 聽見衛章的問題,姚大人無奈的搖著頭,嘆道:“毒駒草乃是隨處可見的雜草,被我們發現可以治疫情,對百姓,對官府來說都是好事??蓪τ谀切┧幧虂碚f,卻是壞事。而且我們上船的時候那么高調,想不引起人家的注意都難?!?/br> 衛章恍然大悟,心想自己的心思到底還是不夠細,居然沒想到這一層。 姚延意看衛章的臉色暗如鍋底,又嘆道:“那些人也未必是想要我們的命,應該只是給我們些警告罷了?!?/br> “那姚兄是什么意思?這事兒就不查了?” 想一想心愛的姑娘蒼白的臉色,衛將軍就火大,若是姚延意決定退讓,他便自己把這件事查到底。他衛章從小到大波折無數,還從來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不!”姚延意搖了搖頭:“一定要查,而且還得徹查。但不能張揚,要秘密的查下去。不要打草驚蛇,我想,這些蝦兵蟹將背后,肯定會有一條大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