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蘇玉祥哼了一聲,表示自己聽見了。 “走吧!”蘇玉平一擺手,示意某人快滾。 蘇玉祥咬咬牙,哈著掌心往外走,走到院子門口剛要拉門閂,便聽見他家長兄又一聲低喝:“站??!” “還要干嘛?”蘇玉祥轉身。 “快過年了,你不要出去閑逛了,沒事干的話回去把家規好好地抄一遍?!?/br> “你憑什么?!”蘇玉祥不服氣,定候府的家規足有一尺厚,自己的手都傷成這個樣子了還要去抄那勞什子?再說,雖然說長兄如父,但家中父親尚在,也輪不到他來罰自己抄家規吧? 蘇玉平淡淡的說道:“不憑什么。你如果不抄的話,我就把你剛剛跟我說的那番話告訴父親?;蛘吣闶窍映槐榧乙幪p了,想等著父親來處置你?” “算……算了!抄就抄!”蘇玉祥咬了咬牙,忍著掌心的疼痛拉開門閂,灰溜溜的走了。 蘇玉平一個人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想想自己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再想想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封氏,以及蘇玉祥剛剛說的那些混賬話,一時間心中的那股怒氣終究難以平息,于是忽然出腳,猛地揣在蘇玉祥扶過的那顆石榴樹上。 碗口粗系的石榴樹干‘咔’的一聲斷裂開來,樹冠呼啦啦倒在地上,弄亂了一地的零碎。 卻說蘇玉祥被長兄懲戒一番回到祺祥院,姚鳳歌見他手心帶血,先是嚇了一跳,問其緣故,蘇玉祥又不說,反而朝著姚鳳歌發了一通脾氣。姚鳳歌現在一心安靜養胎,見蘇玉祥說話不好聽索性保持沉默,看著他自行耍了一回脾氣拿了衣服走了。 琥珀見狀忙跟上去詢問:“爺這是去哪兒?好歹說一聲,叫奶奶也放心?!?/br> 蘇玉祥沒好氣的把人推開:“能去哪兒!去睡書房,抄家規去!” 琥珀聞言嚇了一跳,抄家規一半是侯爺懲戒人的辦法,又見蘇玉祥這樣,便以為是惹侯爺生氣了,遂不敢多言。 姚鳳歌后來悄悄地派人去查問了一番,弄明白蘇玉祥是因為胡言亂語被長兄教訓了,便沒再多言。 蘇玉祥心中怨憤不已,哪有什么心思抄家規,白天只是敷衍一番,到了晚上便叫小廝進來,偷偷的替他抄。這些小廝下人們都是喜歡湊趣的,到一起又什么話都說,什么話都問。 本來衛章對姚燕語動心,便在她身邊布設眼線,蘇玉祥身邊自然是少不了的。蘇玉祥嘴上一沒把門兒的,便把封氏病重,欲把姚家二姑娘聘給長兄為繼室的事情說了出來。這事兒很快便傳到了衛章的耳朵里。 文章當時正在院子里練劍,長矛等他一趟劍法練完收劍之后才敢湊上去把聽來的消息說了。衛章當時劍眉一豎,怒叱一聲:“胡說!”手中長劍便‘咔’的一聲折為兩半。 當啷一聲,寒光一閃,斷劍被狠狠地丟在地上,長矛嚇得往后連著退了幾步。 “爺……您別生氣,這也只是傳言……” “備馬!”衛章頭也不回的往外沖,看那架勢,是想跟誰打一架——呃,不,是想把誰拎出來狠狠地揍一頓。 長矛猛然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然后飛跑著跟上去,一路小跑著勸道:“爺,爺!您別著急啊,我都說了蟋蟀那小子的話也不一定準啊……哎呦喂!”長矛只顧著說話,一不小心自己絆了一跤,差點磕掉了門牙。 衛章已經風一樣出了院門直奔馬號,順手牽了一匹黑馬便縱身上去,一踢馬肚子,策馬而去。 “哎呦我的爺??!”長矛追了半天還是沒追上,捂著肚子彎著腰無奈的長嘆。 唐蕭逸恰好有事過來找衛章,迎面看見衛章騎馬出去,后面長矛往死了追也沒追上,便奇怪的問:“將軍怎么了?” “唐爺,快!將軍要去找蘇世子打架,你快去勸勸他!”長矛見著唐蕭逸像是見到了救星一樣,連聲催促,“唐爺你快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不是……這都怎么回事兒???將軍為何要跟蘇世子打架???”唐蕭逸一頭大霧的樣子。 “哎呀你別問了!你快去??!對了,我去找賀軍門!唐爺你趕緊的??!”長矛說著,轉身又跑了。 唐蕭逸不敢怠慢,忙也去馬號里牽了一匹馬飛身上去,策馬追了出去。 衛章策馬疾馳,一路直奔定候府。直到定候府門口方飛身下馬,手中的馬韁繩隨便一丟甩到門口一個下人的臉上便往里沖。 定候府的門口當值的下人都認識他,只當是定遠將軍有什么緊急軍務找自家世子爺商議,也沒多想,更沒多問。 定候府是按照定制格局修建,大門進去后還有個南院,南院分幾個小院,是幾位公子們的書房,也是他們各自處理各自私務的地方。 衛章來過幾次,已經是輕車熟路,進門后穿過長廊直接轉向南院,往蘇玉平的書房去。 蘇玉平今日正好在書房會客,來客乃是直隸總督的人,是定候府大姑娘蘇玉荷派人給父母送年禮來了,來了兩房家人,兩男兩女,管家媳婦已經進去給陸夫人請安了。因侯爺今日身體有些不適,沒出來見客,蘇玉平身為世子自然要出面回見。 衛章匆匆而來,早有伶俐小廝進去報信。 蘇玉平聽說是衛章來了,也沒在意,只說:“請定遠將軍在廂房稍等片刻?!?/br> 那小廝領命剛要出去,又轉身差點撞到一堵黑墻上,頓時嚇了一跳,往后退開兩步方看清定遠將軍黑如鍋底的臉色,一時間嚇得趕緊的低下了頭。 蘇玉平跟衛章認識許久,兩個人曾經共同御敵,算是知心知肺的兄弟,卻從沒見他臉色如此難看過,還以為出了什么緊急軍務,因問:“顯鈞,是有什么急事嗎?” 衛章看蘇玉平跟前有客人,便皺了皺眉頭,說道:“你完事之后來城西校場?!闭f完后,不等蘇玉平說什么,轉身就走。 直隸總督來的人一看這番情景,料定必然是大事,于是忙拱手道:“世子爺有事,奴才們先告退了?!?/br> 蘇玉平也來不及多說,只說:“叫人收拾屋子只管住下,晚上有空我們再說話?!北戕D身拿了自己的斗篷披上,急匆匆出門追了出去。 唐蕭逸策馬追到定候府的時候,衛章已經催馬離開,他只碰見蘇玉平牽著馬從里面出來,因問:“世子爺,衛將軍可曾來過?” “來過,說有事要去城西校場。一起去吧?!碧K玉平說著,飛身上馬,然后策馬如飛直奔城西校場。 唐蕭逸見狀只得調轉馬頭隨后追上。 城西校場處在一片丘陵洼地之中,舉目望去,四周白雪皚皚。雖然新春將至,有些士兵已經輪流回家探望父母家人,但依然有一部分精銳奇兵在cao練。 衛章在一處兵器架子跟前勒出馬韁,一抬腿從馬背上跳下來,甩手把馬韁繩丟到馬脖子上,轉身你往后看。轉眼之間,蘇玉平和唐蕭逸策馬隨后追來,也翻身下馬。 “顯鈞,什么事?”蘇玉平左右看了看,沒發現任何不妥之處。 衛章走到兵器架跟前,伸手拿了一桿精鋼長槍丟給蘇玉平,冷冷的說道:“打一架吧?!?/br> “???”蘇玉平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好端端的,倆人打什么架? ☆、第七十五章 君子相惜,女兒恣意 唐蕭逸心道長矛那臭小子果然沒說錯,于是忙上前來勸道:“將軍,這大過年的,刀槍無眼,有什么事情不能敞開了說……” “滾開!”衛章一抬手把唐蕭逸推的一個趔趄,然后順手拿過一柄長刀,“蘇玉平,我們打一架。如果你輸了,答應我一件事,我若是輸了,也滿足你一個要求?!?/br> 蘇玉平這段日子心里也很壓抑,妻子,孩子還有兄弟,各種糟心事兒一大堆,一肚子的火氣正需要一個發泄口,于是手中長槍一晃,應道:“好。就這么說定了?!?/br> 衛章也不廢話,長刀一抖,直接迎面劈過去。這一刀竟有削山劈峰之勢。 蘇玉平不敢怠慢,抖擻精神橫槍迎戰。 旁邊的唐蕭逸無奈的嘆了口氣,一跺腳跳至兩丈之外,給這一對怨氣沖天的家伙讓開了場子。 前些日子鎮國公跟姚遠之提親被婉言拒絕,衛章就憋著一股氣。后來跟姚燕語表露心跡再次被無視,心里更是積了一股無明業火。這會兒聽見蘇玉平要娶自己的心上人為繼室,哪里還能忍得下去? 于是一柄長刀被衛將軍耍的虎虎生風,每一招都帶著凌厲的狠勁兒,直取蘇玉平的要害。 蘇玉平也不是吃素的,而且他之前教訓三弟的事情被母親聽說了,把他叫過去什么也沒說,只讓他在菩薩面前跪了兩個時辰。雖然母親罰跪做兒子的不敢有怨言,但罰跪的原因卻讓世子爺窩火。 所以蘇世子心里的火氣也化為力量,一桿長槍宛如蛟龍出水,舞的密不透風。 兩個人你來我往,一時間戰得酣暢淋漓。 不多時,校場上的校尉軍尉們便聽說衛將軍和蘇世子在比試兵器,那些久聞二位威名卻無緣得見的基層軍官便紛紛湊了過來,還有一些休息的兵勇也湊過來觀戰,人越圍越多,不多時便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個嚴嚴實實。 長矛轉了個大圈兒終于趕了過來,好不容易擠開人群湊到前面去,一看他家將軍已經跟蘇世子打得天翻地覆。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著叫了一嗓子:“我的娘哎!都是奴才一時多嘴,沒把話說明白??!”說著,又抬手抽了自己一個嘴巴。 衛章和蘇玉平打了一個多時辰,兩個人打到后來,皆是滿身泥土,汗水淋漓。 最后,蘇玉平終究因為這些日子心力憔悴而體力不支,一招稍慢,被衛章的長刀逼住了咽喉。 衛章冷冷的看著蘇玉平,說道:“你輸了?!?/br> 蘇玉平長呼一口氣,伸手把長槍一扔,淡然一笑:“是,我輸了?!?/br> 衛章收回長刀,也一甩手把兵器丟出去,上前兩步把倒在地上的蘇玉平拉了起來。 蘇世子大大方方的拍打了一下衣袍上的泥土,說道:“說吧,要我答應你什么事?!?/br> 衛章直視著蘇玉平,聲音低緩而有力:“不許你打姚燕語的主意?!?/br> “呃?”蘇玉平先是一怔,但瞬間便明白過來,于是嗤的一聲笑了。 “你笑什么?”衛章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之色。 “沒什么?!碧K玉平抬手拍拍衛章的肩膀,像個大哥一樣溫和的笑著,“你喜歡她,是不是?” “是?!毙l章坦然直言,在他看來,喜歡就是喜歡,男子漢大丈夫喜歡一個姑娘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沒什么可藏著掖著的。 “好?!碧K玉平笑著點點頭,又重復了一遍:“很好。好好喜歡吧?!?/br> 衛章眉頭微皺,看了蘇玉平一眼后別開視線,沒有說話。 蘇玉平則環視四周,一揮手命圍觀的兵勇們都散了,然后一抬手勾住衛章的肩膀帶著他往校場的一角走去。 長矛見了,下意識的要跟上去,被唐蕭逸一把拉?。骸澳銈€沒用的奴才還不站??!” “我……我不放心將軍嘛?!遍L矛扁了扁嘴。 “你他媽少說一句憋不死你!”唐蕭逸捏著長矛的脖子把人拎走。 寒風凜冽,校場上一片肅殺蒼茫的氣氛。蘇玉平拉著衛章行至無人的角落,溫和的問:“看你這樣子,是真心喜歡姚姑娘的?” “當然?!毙l章看了一眼蘇玉平,眼神中依然帶著不悅。 “我相信?!碧K玉平點點頭,“不然你也不會為了幾句上不得臺面的閑言碎語氣勢洶洶的來找我?!?/br> 衛章此時心中不滿尚未抹去,聽了這話忍不住冷聲‘哼’了一下。心想這些上不得臺面的話還不是從你定候府傳出來的? “姚姑娘是我夫人的救命恩人。而且,我必須得告訴你的是,我夫人的病在姚姑娘的治療下有所好轉,姚姑娘說,雖然需要一段時間的治療和調養,但我夫人的身體有望恢復?!?/br> 蘇玉平短短的幾句話便把衛章心里的郁悶一掃而光。人家夫人不會死了,又哪里來的續弦只說? 蘇玉平看衛章不說話,又輕笑一聲,反問:“你不信?” 衛章一時不語,不是他不信,是這件事情太突然,他得費點時間消化一下。 “即便你不信我說的話,也該相信姚姑娘的醫術?!碧K玉平抬頭望著碧藍的天空和遠山山尖上的白雪,嘆道:“姚姑娘是多么神奇的女子!衛章,我好羨慕你。如果我也跟你一樣的年紀,也是未婚之身的話,我一定會不遺余力的把姚姑娘娶進門?!?/br> 衛章猛然回頭盯著蘇玉平,冷聲道:“你沒機會了!” “是啊,我沒機會了?!碧K玉平悵然的笑了笑,再次拍拍衛章的肩膀:“所以我羨慕你——如果姚姑娘也喜歡你并愿意嫁給你的話,我會衷心的祝你們百年好合?!?/br> 衛章眼神里的不悅漸漸地散去,深邃的眸子歸于平靜,半晌,方沉聲說道:“她會的?!?/br> “嗯,我相信你?!碧K玉平看著衛章,又自嘲的笑道:“關于那些閑言碎語,你不必當真。那都是我三弟胡說八道被下人聽了去,又傳的走了樣。我已經教訓過他了?!?/br> 衛章茶色的眸子微微虛了虛,說道:“毀人清譽不是小事?!?/br> “我知道。所以,你放心?!碧K玉平的手重重的拍在衛章的肩上,頓了頓之后,迅速的轉身離去。 定遠將軍和定候世子在校場一戰,被兵營里的兒郎們傳的神乎其神,很長一段時間內,這一場比試都是兒郎們嘴里的熱門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