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韓明燦,姚燕語和蘇玉蘅三人連忙起身,等韓熵戉進門給長公主請安,又跟韓熵戈兄弟見禮后,方齊齊一福。韓明燦叫二哥,蘇玉蘅跟著韓明燦也叫二哥,姚燕語則稱呼韓熵戉‘二公子’。韓熵戉忙抬了抬手:“姚姑娘不必多禮,快請坐?!?/br> 姚燕語三人等韓熵戉入座后方坐下,寒暄過幾句閑話后,姚燕語再次請辭。 凝華長公主嘆道:“姚姑娘歸心似箭,本宮也不好挽留了?!闭f著,又吩咐豐少穎,“你去叫人準備車馬,把我昨日找出來的給姚姑娘的衣物都打點好裝到馬車上去,等姚姑娘在此用過午飯后,讓清之送姚姑娘回去?!?/br> 豐少穎答應著下去安排,這邊凝華長公主繼續同兒子女兒及蘇姚兩個姑娘說笑。 說話間,韓明燦提出想跟姚燕語同去,要把自己臉上這道疤去掉的想法。凝華長公主未免擔心,因問姚燕語:“真的可以去掉嗎?” 姚燕語回道:“是的,生肌粉和祛疤膏配合使用效果很顯著,只是唯一的遺憾是只對新傷有用,舊傷疤效果卻很差。如果長公主不放心,可請太醫院的外科圣手來做,燕語只把這兩種藥奉上?!?/br> 韓明燦忙道:“我不要那些庸醫動手?!?/br> 凝華長公主嘆道:“這也是我多年的一個心病,這次又要麻煩姚姑娘了!姑娘是韓家和本宮的恩人?!?/br> 姚燕語忙欠身道:“長公主言重了?!?/br> 至午飯時分,韓熵戈兄弟二人并不離去,而是陪在長公主跟前一起用飯。只是不與姚燕語蘇玉蘅同桌,兄弟二人在長公主之下另設了一張桌子。 皇室貴族的規矩大,食不言寢不語神馬的一直都認真貫徹。 一頓飯吃的鴉雀無聲,姚燕語被凝華長公主拉著坐在上位,簡直是如坐針氈,渾身不自在,再精致的飯菜也是食不知味。好不容易挨到了長公主放下筷子,姚燕語也立刻放下筷子要茶漱口。 飯后,姚燕語再次請辭。 凝華長公主因問豐少穎:“東西可都準備好了?” 豐少穎忙回道:“母親放心,已經準備妥當了,還有二妹用的東西也都裝上了車。老媽子丫鬟也都跟著去服侍?!?/br> 凝華長公主很想讓姚燕語留在長公主府為女兒治傷疤,但卻始終沒說出口。 她是長公主沒錯,但姚燕語卻不是太醫院里的醫女,她不能拿長公主的身份壓人。而且憑直覺,她覺得姚燕語這個姑娘跟尋常官宦人家的姑娘不一樣。 她的性格和為人處世都很特別,明著她從不逾越一步,實際上她又孤傲的很,若不觸及她的底線怎么都好說,和顏悅色的像是完全沒脾氣的庶女,但若是觸及她的底線,她絲毫不會退讓。 這種性格其實并不怎么討人喜歡,但凝華長公主卻很奇怪的不討厭,反而覺得她這品性難能可貴。 這世上,并不缺少趨炎附勢之人,身為長公主,那些費盡心機的阿諛奉承她看的太多了,那些人當著面恨不得跪下來舔你的腳趾,背過身去便可以用刀子捅人。凝華長公主活到五十歲,還有什么看不透的?相對那些人來說,反而是姚燕語這樣的人倒是叫人心安。 凝華長公主命二兒子韓熵戉親自送姚燕語和女兒出京城去蝸居小莊,韓熵戉便點了十幾名親兵,牽了馬,護送meimei和姚燕語離開長公主府往城門的方向走。 馬車剛出長公主府門前的貞華街,便見一個穿著青色府鍛皮襖的家丁策馬而來,遠遠地朝韓熵戉招手。 韓熵戉揮手命車夫停下馬車,韓熵戉的貼身小廝牽著馬韁繩待那人走近了方問:“什么人,攔我家二爺的車馬有何事?” 來人忙對韓熵戉躬身行禮,喘息著解釋:“奴才定候府五福給二爺請安,奴才奉我們家三奶奶的話來請姚姑娘回去一趟,家中有要緊的事情,請二爺行個方便?!?/br> 韓熵戉皺眉問:“什么要緊的事情,追人追到這里來?” 五福又狠狠地喘了兩口氣,咧著嘴嘆道:“奴才……奴才也說不清楚,總之三奶奶說了,務必請姑娘回去一趟。三奶奶還說是人命關天的事情,奴才也不敢多問,請二爺行個方便?!?/br> 韓熵戉有些煩躁,定候府有什么人命關天的事情要姚燕語回去?莫不是那位三奶奶又病危了?于是韓熵戉翻身下馬走到姚燕語的馬車跟前,把五福的話說了一遍,又道:“要不我先送姚姑娘去一趟定候府?” 姚燕語掀開車簾對韓熵戉說道:“那就麻煩二爺了?!?/br> 韓明燦本就跟姚燕語在一輛馬車里,聞言便道:“我跟你一起去?!?/br> 韓熵戉回頭看了一眼焦急的五福一眼,覺得也只能這樣,于是吩咐車夫轉方向帶著人往定候府去。 姚燕語和韓明燦二人和蘇玉蘅幾乎是前后腳進門,蘇玉蘅看見這兩個人不由得苦笑:“我們姐妹三人看來是要黏在一起,想分開也不能了?!?/br> 二少夫人孫氏急匆匆的迎出來,聽見蘇玉蘅這話嘆道:“三meimei且別說笑話了,快請姚姑娘去我們世子夫人房里,世子夫人剛剛不小心摔了一跤,情形很是不好,請了太醫來,太醫居然說……”說到這里,孫氏眼圈兒一紅,哽咽著低聲說道:“只求姚姑娘妙手回春,能抱住大嫂和她的孩子!” 姚燕語聞言驚得說不出話來。 蘇玉蘅則失聲問:“怎么會這樣?大嫂子不是一直都很小心嗎?” 孫氏嘆道:“這我也說不清楚,當時我也沒在身邊。多余的話且不說了,快請姚姑娘去瞧瞧我們大嫂吧?!?/br> 這種事情按理說姑娘家應該回避,韓明燦原本想說姚燕語一個姑娘家,對小產這樣的事情有什么辦法?可她也自知在定候府自己只是個客人,姚燕語的jiejie是定候府的三少夫人,她派人把姚燕語找來,自然是要她救人,至于救不救得了也不是自己能多話的事兒,于是只伸手拉了蘇玉蘅一把,勸道:“蘅兒,你就別添亂了?!?/br> 姚燕語心情亂糟糟的被孫氏拉著去了清平院。 清平院里亂成了一鍋粥,陸夫人親自坐鎮,兩個太醫商議這用藥,盛滿血水的銅盆一趟趟的端出來,裝著熱水的銅盆一個個端進去,整個院子里都彌漫著一股血腥味,饒是姚燕語這個親手主刀過心臟手術的人都被這血腥味沖的胃里翻滾。 蘇玉平在院子里焦急的走來走去,轉身看見姚燕語,一時也顧不上什么禮數規矩,忙上前去,拱手說道:“姚姑娘,你可算是來了!無論如何,求你一定要保住賤內的性命!拜托你了!” “世子爺不要這樣!燕語一定竭盡全力?!币ρ嗾Z嘴上這樣說,心里卻暗暗一嘆,就沖這血腥味,封氏這一胎怕是保不住了。 孫氏帶著姚燕語進去先見陸夫人,陸夫人一臉灰白之色,見了姚燕語勉強給了個苦笑,嘆道:“好姑娘,有勞你了,一定想想辦法救救她們母子……我先謝謝你!” 姚燕語皺著眉頭福了一福,說道:“燕語盡力?!?/br> “好姑娘,難為你了!”陸夫人嘆道。 姚燕語轉身叫翠微:“把銀針拿過來,你就別進去了?!?/br> 翠微也是個姑娘家,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早就雙腿發軟,心里打怵了。 因小產乃血光之災,不宜在臥室,所以封氏此時被安置在廂房里。 孫氏帶著姚燕語出了正廳往西廂房來,有丫鬟打起門簾,孫氏和姚燕語先后進去,里面燃著火盆,熱氣蒸騰著血腥味更濃,封氏面色如紙躺在一張窄榻上,身上蓋著一條棉被,下身深色的棉布床單已經被血浸透。 一個已成型的胎兒剛剛流出來,被一個婆子用布包裹了正要拿出去,迎頭遇見孫氏,那婆子福了福身沒說話。 “怎么樣?”孫氏低聲問。 那婆子低聲回道:“回二奶奶,是個已經成形的男胎?!?/br> 孫氏皺眉嘆息:“真是可惜了!” 姚燕語還來不及多想,便被旁邊一聲驚呼給嚇了一跳。 “快!夫人大出血了!快請太醫!”封氏的心腹陳興媳婦失聲驚叫,“請太醫??!快!” 孫氏忙抓住姚燕語的手,緊張的說道:“meimei,你快想想辦法!大出血這樣的事情,太醫也是束手無策的!” 姚燕語皺眉道:“不管怎樣,還是要請太醫進來。我到底沒有經驗!” 孫氏忙道:“是!是!快請太醫!” 外邊的兩個太醫聞訊進門,其中一個五十來歲留著山羊胡的抬頭看了一眼姚燕語,皺了皺眉頭,一眼不發的上前去給封氏診脈。 封氏失血過多加上心力憔悴悲傷過度,此時基本已經沒了神智,昏昏沉沉的躺在窄榻上,臉上的汗水和淚水已經分不清楚,許是因為疼痛的緣故,嘴里不時有沉吟聲發出,也是有氣無力。 姚燕語眼神一錯,便見封氏下身有黑紅的血蜿蜒著從被褥之下流了出來,甚至開始滴滴答答的落到地上。 一瞬間,姚燕語只覺得腦門突突的跳,心里亂作一團。 她一邊默默的告訴自己,你是個醫生,剖過十幾具尸體,做過很多手術,面對這種情況你不應該慌亂,不應該緊張,這是不對的,一定要冷靜!冷靜!冷靜! 給封氏診脈的那個山羊胡太醫無奈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站起身來往外走。 陳興媳婦見狀立刻慘呼:“太醫!救救我家夫人!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夫人!” 山羊胡太醫再次嘆息:“世子夫人是血崩的癥狀,還是早些準備后事吧?!?/br> 另一個太醫也搖了搖頭,一言不發的跟著山羊胡往外走。 陳興媳婦轉身撲在姚燕語身上,拉著她的手求道:“姚姑娘!你救救我們夫人吧!我們夫人一向吃齋行善,從沒對誰發過壞心,老天爺不該這么對她??!” 姚燕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手推開陳興媳婦的手走到封氏的窄榻跟前,伸手去搭在封氏的手腕上認真的診了診脈,然后麻利的打開手里的針包,低聲吩咐陳姓媳婦:“把被子掀開?!?/br> 陳興媳婦傻愣愣的沒反應。 孫氏推了她一把,吩咐旁邊幾個婆子:“大家快來,給姚姑娘打下手,快!” 陳興媳婦一下子反應過來,忙轉身過來掀開封氏身上的蘭花棉被。 姚燕語穩定心神,冷靜的打開針包,捻著銀針找準至陰xue,血海xue,膈腧xue,以及陰經的郗xue,以太乙神針里的針法迅速施針。 不過一晃眼的功夫,十幾根銀針刺進封氏的身體里,她下身的出血便漸漸地止住。 原本走到門口的山羊胡因為姚燕語的舉動而止住了腳步,此時已經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針灸在太醫院里不算什么奇妙的醫術,但姚燕語的這種針法卻實在令人稱奇。 她給病人針灸并不是所有的銀針都留在身體里,有的xue位甚至只是刺一下便迅速的出針。當然這也不是全部,每根銀針的刺入和拔出似乎都不一樣,旋轉的方式也不盡相同,看的山羊胡和他的同伴幾乎是眼花繚亂。且暗暗的驚嘆,這姑娘到底是什么來路,針法如此之奇怪?!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姚燕語便出了一身透汗。 一來是這屋子里著實悶熱,而來,太乙神針的確太耗費她的精力,《太平經》里所記載的玄學氣功她根本連門都沒入進去,是以這樣高強度的施針對她來說依然是精神體力的極大挑戰。 不過幸好效果不錯。針都起了出來,雖然還有流血的現象,但跟剛才比起來,差不多可以忽略不計了。 小產過后,不可能一點血也不出,否則宮內會不干凈,容易產生肌瘤什么的,留下后患。 姚燕語及時收針,看著已經昏厥過去的封氏,吩咐陳興媳婦:“我已經盡力了!你們給世子夫人清理好身子,請太醫開一劑補血養氣的方子好生調養,切記不可傷心過度,不可動怒,多多開懷,安心靜養,她自然會慢慢痊愈的?!?/br> “多謝姚姑娘!多謝姚姑娘!”陳興媳婦跪在地上給姚燕語磕頭。 姚燕語無奈的嘆了口氣:“好了!不要謝了,好生照顧你們主子吧?!闭f著,她無力的拾起針包,蹣跚著步出了屋門。 門口,翠微焦急的等在那里,眼看著自家姑娘邁門檻時都打了軟腿,嚇得趕緊上前去把人摟住,連聲問:“姑娘你怎么樣?是不是很累?姑娘你要不要緊?!” 姚燕語輕輕搖頭,勉強說了一句:“我還好,不必擔心。扶我去找個地方休息一下?!?/br> 蘇玉平已經急匆匆走了過來,連聲問:“姚姑娘,賤內現在如何?” 姚燕語無奈的說道:“大人的命暫時保住了。孩子……我剛進去的時候已經……” “我知道……我知道……”到底是血濃于水,縱然是沒見過面的父子也是親生骨rou,蘇玉平一個見慣生死縱橫沙場的武將一時也紅了眼圈,卻又把眼淚硬生生的逼回去,嘆了口氣,跟姚燕語道謝:“姚姑娘,謝謝你了?!?/br> 姚燕語看蘇玉平悲傷,心里感念他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是以無力的勸道:“如果可以,請世子爺多勸勸夫人,凡事看開,保重身體,才有將來?!?/br> 蘇玉平再次朝著姚燕語拱手:“姚姑娘說的是?!?/br> 孫氏從里面出來,見了蘇玉平,低聲勸道:“大哥,嫂子睡過去了,你不必擔心?!?/br> 姚燕語已經沒什么力氣跟這些人周旋,便對著蘇玉平等眾人點了點頭,扶著翠微的手往別出去。 后來蘇玉安和蘇玉祥過來,圍著蘇玉平勸慰了些什么姚燕語根本無心關注,翠微扶著她跟陸夫人身邊的連嬤嬤打了聲招呼便直接去了祺祥院,早就聽說事情結果的姚鳳歌驚慌的挽著她的手,半天沒說出話來。 姚燕語靠在姚鳳歌的榻上喝了一碗參湯,又休息了個把時辰方緩過勁兒來。姚鳳歌說什么也不讓她走,只是姚燕語覺得定候府現在正是多事之秋,自己最好還是別趟這渾水,便以要給韓明燦治療傷疤為由,堅持離開。 韓熵戉送meimei和姚燕語過來并未離去,還在前面客廳等著姚燕語,姚鳳歌權衡之后,便決定跟姚燕語一起去莊子上暫住,只說自己心神不寧,要出城去靜養些時日,待胎兒穩定之后再回來。 蘇玉祥聽了這話著急的跳腳:“你偏生在這個時候折騰什么?安安穩穩的在家里養胎吧!又要出城去,這路上顛簸折騰,難道很好?” 姚鳳歌不依,只固執的說道:“大嫂天天小心,怎么會無緣無故的摔倒?家里有內鬼,我多一日也不敢住了。倒是跟我meimei去莊子上靜養兩天心里更踏實。再說,又meimei在,我還怕胎兒不穩么?” 這邊夫婦兩個爭執了一番,蘇玉祥到底說不過姚鳳歌,只得去回陸夫人。 陸夫人因為封氏小產的事情心里亂糟糟的,大長公主又派了安嬤嬤過來詢問事情的緣故,現如今已經沒了一個孫子,又怕姚鳳歌身體虛弱胎兒不穩,只得準了。到底又不放心,叫連嬤嬤過來叮囑一番,眼見著姚鳳歌的奶娘李嬤嬤和大丫鬟珊瑚收拾了包裹,主仆幾人上了馬車跟姚燕語韓明燦由韓熵戉蘇玉祥一起護送著一起離開方才罷了。 姚燕語韓明燦的馬車從長公主府出來的時候已經將近未時,后又去定候府耽擱了一個多時辰,然后匆匆出城,怕路上顛簸又不敢走快,等到蝸居小莊的時候,天色早就黑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