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過了一會兒,上面傳來譚鈴音焦急的聲音,“大人你不要出——” 說到這里就停了,應該是被叢順捂住了嘴。 唐天遠很生氣,表面上還要強裝鎮定。他嘆了口氣,問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叢順冷笑,“大人是聰明人,何必說糊涂話,我想要什么,你應該很清楚?!?/br> 唐天遠問道,“你是宗應林的人?” 他沒有回答。 “這些已經不重要了,”唐天遠說道,“就算你拿到這筆錢,我只怕你有命掙,沒命花?!?/br> “大人,休要說什么‘宗應林要滅口’之類的話,這一點我比你清楚?!?/br> “不,我的意思是,你要死了,就現在?!?/br> 叢順一陣沉默。他摸不清這人的路數了。 唐天遠解釋道,“你都說了,我是聰明人,那么你認為一個聰明人會放心地帶這么多人來找寶藏嗎?這水里沉著多少黃金,別人不知道,你應該很清楚?!?/br> 叢順忍不住問道,“什么意思?” “昨 天,我給你們所有人都下了藥。服此藥者,十二個時辰左右發作,具體的發作時間因人的體質微有差別。發作之后腹痛難忍,半刻鐘之內不服解藥即斃命。此藥乃名 醫秘法所制,倒也并非不可解,只是從湊藥材到煉解藥,最快也要一個月的時間。就算是大羅金身,怕也等不到那個時候?!?/br> 譚鈴音:“大人,干得好!” 剛說了這一句,又被捂住了嘴。 不說叢順,只說墓室里這一干人等,早已經嚇得面無人色,跪在地上求饒,“大人饒命,饒命!” “起來,你們若是忠心耿耿,我自不會虧待你們。非但保你們性命,還會使你們升官發財?!?/br> 幾人便連忙賭咒發誓表忠心。 風水先生湊過來,“大人,我、我也吃了嗎?” 唐天遠點頭,“你與他們不同,你是今天早上吃的?!?/br> 風水先生頓覺肚子好疼,“大人!不行,我我我我發作了,快給我解藥!” “確定?若非藥性發作,吃解藥就是在吃毒藥?!?/br> 風水先生摸了摸肚皮,“額……我好多了,想是吃壞了東西,解藥不急吃?!?/br> 叢順還在思索,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唐天遠的話。 他最終相信了,因為唐天遠的動機無可辯駁。只要是稍微有點心眼的,都不可能放心帶這么多還未完全信任的人,除非能握著對方的生死權柄。 于是叢順說道,“大人,若不想眼看著譚師爺香消玉殞,就請速速給我解藥?!?/br> 唐天遠冷道,“你若敢傷她分毫,就等著死無葬身之地吧?!?/br> 談判陷入了僵持,誰都不愿先讓一步。唐天遠怕給了解藥叢順不放人,叢順怕放了人卻拿不到解藥。 過了一會兒,唐天遠說道,“不如我們談一談?那宗應林到底許了你什么好處?” 叢順的聲音有些沉郁,“我父母妻兒都在池州府?!?/br> 原來是家人被挾持了。譚鈴音聽到這里,本來還很討厭叢順,突然就對他有些同情了。她自己弟弟也被挾持過,那種感覺很慌亂,簡直對方要什么她就得給什么。 唐天遠對叢順同情不起來。是,他家人被挾持了,但這不能成為他挾持別人的理由。 不過,如果叢順幫宗應林辦事兒的原因是家人被挾持,那倒是比重金收買還好解決一些。唐天遠說道,“這個好辦,等我把宗應林抓了,他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自然也無心為難你的家人?!?/br> 這口氣未免太大了些,一個小縣令,敢抓知府?叢順自然不信。 唐天遠不屑,“到現在還以為我只是一介普通縣令?宗應林輸就輸在挑人的眼光成問題,一個比一個眼瞎?!?/br> 叢 順被諷刺了,非但不郁悶,反而燃起一線希望。要說,他其實早就懷疑這個縣令來頭不小。一個原因是此人當初一夜之間從安慶借兵,直到現在,宗應林都沒鬧明白 是怎么回事。第二個原因,前一段時間這縣太爺的朋友來了,那幾天叢順能感覺到整個縣衙多了好些武功好手,深不可測。 于是叢順問道,“那你到底是誰?” “本官唐天遠,奉旨查辦銅陵縣黃金盜采一案。我是欽差,莫說池州知府了,就是布政使,也得聽我調遣?!?/br> 叢 順的第一反應是這人胡說八道。他雖然沒親眼見過唐天遠,但也知道唐天遠身為欽差,曾經出現在銅陵把這縣太爺罵了個狗血淋頭……啊,不對,怎么那個“唐天 遠”出現的時機會那么巧呢?而且露那一面之后就再也沒聽說過欽差大人的消息,這很不尋常。如果換個角度,那個欽差是假的,真的欽差一直待在銅陵明察暗 訪……那么所有問題都可以解釋了。 雖然有些動搖了,但叢順對唐縣令一直心存防備,不想因為一面之詞就輕信他。 唐天遠把褡褳解開,取出一個沉甸甸的物事。他就知道,把這印把子帶出來是正確的選擇。當初想的是因為要下墓地,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萬一亂起來,這東西沒準還能鎮一下場面?,F在倒真派上了用場。 “我要朝上扔東西,你接住了,如果摔壞了它,你就拿命賠吧!” 叢順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見一個用布包著的東西從通道口飛出來,他還是及時接住了。 打開一看,最明顯的兩個特征:長方形,紫印泥。 這下由不得他不信了。叢順把東西一收,問道,“你就不怕我把它拿給宗應林?” “隨便?!?/br> 唐天遠不信叢順會那么沒腦子,也不相信他有那個膽子。敢算計欽差,那就是直接往皇帝的龍臉上抽,說不好全家就被端了。逃?往哪兒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你逃到波斯國都不安全——大齊與許多小國都有官商往來,把你砍了拿回去獻給皇帝,真就是個順手的事兒。 所以說這樣的罪名,與只是被知府要挾成為從犯,是天壤之別。該如何取舍,智障都不會猶豫。 叢順便道,“我只要我家人安全,且永不受報復?!?/br> “這好辦,我不用你做什么,把譚師爺放了就行。你若還不放心,自可回池州告訴宗應林,我已對你起了疑心,不讓你插手此事?!?/br> “好,你們上來吧?!?/br> “你先下來?!?/br> 叢順便乖乖地下來了,下來之后換唐天遠他們上去,風水先生等人跟在身后。大家先是知道自己中了毒,后又得知眼前這位是欽差,連番驚嚇導致腿發軟,走得戰戰兢兢的。叢順押后。 唐天遠上去時看到譚鈴音笑嘻嘻地朝他蹦過來。 她手腳被捆了,不能走路,只能一蹦一蹦的,兔子一般。 唐天遠一把接住她,摟進懷里。 譚鈴音臉騰地紅了,“我讓你給我松綁……” “咳?!碧铺爝h方才情不自禁,現在也知道不好意思了,還那么多人在場呢。 他給她松了綁,一行人便出了墓xue。 外面看著的人并不知下頭發生了何事,看到出來的人面色各異,他心中也犯嘀咕,心想估計沒遇到什么好事,反正不如守在外面的好…… 唐天遠讓人把大石頭挪回去,埋好。這樣即便有人想下去,也得費好些時候。他帶著眾人回去之后,做了三件事。 第一,天目山封山,理由和以前一樣,鬧邪祟,出人命,不許人通行。反正這個理由大家都信。 第二,讓人帶著他的親筆信前去安慶府找鄭少封,鄭少封看了信就知道怎么做。 第三,待在退思堂發解藥,誰肚子疼給誰吃。 譚鈴音一開始還以為唐天遠說著玩兒的,沒想到他真的下了毒。她有些納悶,“你什么時候下的?” 唐天遠沒有回答,反而問她,“你是不是覺得我太狠毒了?” “也不是,”譚鈴音搖了搖頭,“你又不是存著心思要害誰?!蹦敲炊噱X,誰見了都會動搖的。趙小六他們只知道水底有黃金,倘若知道水底有至少十萬兩黃金呢?大家才認識多久,又不是過命的交情,總要做個萬全的準備。 有些事情,心軟的人狠不下心來做,但沒資格指責敢做的人心狠。若以結果論對錯,心軟的人未必真善,心狠的人也未必真狠。 ☆、第79章 鄭少封帶著三千兵馬從安慶出發,路過池州時,把當地守軍嚇了一跳:現在并非戰時,也沒聽說哪里出了亂匪,怎么突然之間有這么大的軍事調動? 雖然猜不透,但鄭小將軍的名號許多人都聽說過,人家又有軍令,手續齊全,所以好奇心只能憋在肚子里。 更可怕的是,鄭小將軍路過此地時,順便把知府大人帶走了…… 宗應林不是被綁走的,他是自愿跟過去的,因為鄭少封說要見他的是欽差,他哪敢不從?宗應林隱隱就覺得不太妙,欽差怎么會突然要見他呢,還是在銅陵縣這樣敏感的地方?不會是事跡敗露了吧? 但這也太突然了,之前周正道和叢順沒給他傳遞什么有用的消息,不過也一直是風平浪靜的,怎么突然之間就…… 宗應林隱隱存著一些僥幸心理,覺得事情未必會如預想的那般差。再說,就算欽差要追究,他也有辦法找那唐飛龍頂缸。事情發生在銅陵縣的,地方官聯合當地豪紳一同瞞天過海做下大案,他這當知府的可是一點也不知情,很無辜好不好…… 然而,等他終于到了銅陵,看到那個傳說中的“欽差”,宗應林才發覺,事情遠遠比他預想的要差。 他被這個年輕人算計了,從頭算計到尾。 事到臨頭,無話可說。 唐 天遠已經把周正道、孫員外、齊員外等人控制起來了,順便把孫、齊兩家翻了一遍,找到一批成色不怎么樣的金磚——這些金磚該是與那暗流底下沉的金磚同樣的形 狀大小、同樣的成色,所以算是物證。孫員外齊員外得知縣太爺實際上是專案欽差,于是識時務者為俊杰,很爽快地招了。 周正道自己是從犯,堅持了幾下,終于沒禁受住恐嚇,也招了。 這些事情都是一天一夜只能辦完,讓人不得不驚嘆其效率。 至于宗應林,因為罪名比較復雜——又是知情不報又是貪污受賄又是索要賄賂,還涉嫌謀殺,所以唐天遠打算把他交給刑部去審理,省事兒。反正作為欽差,他的使命就是幫皇帝找錢,現在錢找到了,其他的事兒他不想管就不用管。 當然了,還是要幫友官收集一下物證的,所以唐天遠派人去宗應林家翻了翻。他本意是找些同成色金磚,沒想到除了金磚,還有些意外收獲。 宗應林的一個小妾主動給搜捕的官差提供了兩本賬冊。賬冊條理清晰,內容詳實,豐富多彩。官差大驚,細問之下,才知原來這小妾當初是被宗應林逼著納的。姑娘受盡屈辱,苦不堪言,為了報仇,才一直忍辱負重,今日蒼天有眼,總算逮著了機會。 唐天遠不無感慨,給了那小妾許多酬金。 *** 鄭少封的軍隊駐扎在銅陵郊外,他選調了六百兵士,等候唐天遠的安排。 唐天遠臨時購買了三十兩馬車,偽裝成運送糧草的車隊進了天目山。鄭少封帶著一隊親信下了墓室。他有點發愁,下水撈金子,要是千八百兩的還容易,可據說有十萬兩,這得撈到什么時候?人在水中不能呼吸,一次只能撈一點,效率太低下。而且大冬天的屢次下水,也太受罪了。 幾個人就沒急著動手,圍在岸邊想主意。譚鈴音建議用漁網,鄭少封覺得可以使用人海戰術。 這兩個主意都不現實。 唐天遠在岸邊來回走了一會兒,聽著嘩嘩的流水聲,說道,“這水是活水?!?/br> 鄭少封沒明白他的意思,接口道,“對,你說會不會有魚呢?” 譚鈴音卻是突然兩眼發直,繼而一臉恍然,看向唐天遠。 唐天遠微微一笑,“懂了?” 譚鈴音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鄭少封不解何意,“我說,你們倆眉來眼去的,是什么意思?” 譚鈴音笑著解釋,“竭澤而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