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不管怎么說,她算是了卻一樁大事,這一天過得十分輕松愜意。 可是她的讀者已經瘋了。 妙妙生的新書,女主角名叫妙妙!是個極其好色的女妖怪!這女妖怪各種調戲唐飛龍,還對他霸王硬上弓!啊啊啊啊??! 讀者們都蒙了。他們的第一反應是這書一定是假的,不是妙妙生寫的,可它的確來自于古堂書舍,全城各大書商都有售,所有書商都信誓旦旦說這是真的,是他們親自從古堂書舍運回來的。 還能假的了嗎? 書商們也犯嘀咕。他們之前收到的樣書不是這樣。難道之前怕他們不買這書,故意用假的版本糊弄人,到最后才上真的版本?可是妙妙生為什么一定要堅持把自己的名字代入到女主角身上呢? 若 是不知道妙妙生的來歷,單看這本書,雖獵奇了一些,卻也挺有意思??墒敲蠲钌前炎约旱拿旨舆M去,各種明目張膽地調戲唐天遠,這就有點不地道了。唐天遠 是大家的,你這樣獨占他,讓我們怎么辦?哦,我們都知道你愛慕唐天遠,可你就不能含蓄一點么?非要親自上陣?這吃相,太難看! 而且,看看他書里都寫了什么。一個大男人,幻想自己是女人,做這樣恬不知恥的勾當,還要對唐天遠霸王硬上弓……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變態! 這樣的變態,竟然還口出狂言說“唐天遠本人看了都會對此書愛不釋手”,真是無恥到一定境界了! 這本書被人從頭罵到尾。由于它無恥的程度使人嘆為觀止,反倒促進了銷量,這批書很快銷售一空,書商們對此樂見其成,也就不去計較被樣書糊弄的問題了,忙著聯系古堂書舍加印。 有一幫人組團跑到古堂書舍門口罵時,譚清辰才發現問題。 這年頭,識字的人越來越多,看話本子的不一定都是讀書人,也有可能是算命的,說書的,戲班子的,或是青樓楚館的。這些人不像讀書人那樣好面子,不高興了是會破口大罵的。 譚清辰聽他們左一句“妙妙生”右一句“妙妙生”地開罵,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覺得問題大概出在新書上,便拿過來仔細看。 然后他就震驚了。 恰好這時候譚鈴音來古堂書舍,看到門口擠了一堆人。別人只知道她是這家書店老板的弟弟,現在衙門口當差。 衙門里的人么,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于是大家伙沒理譚鈴音,繼續罵妙妙生。 譚鈴音也是摸不著頭腦。譚清辰看到她,趕緊拉進書店,關了店門,屏退伙計,拿出書來指給她看。 譚鈴音覺得自己在做夢,“這書是哪兒來的?仿得也太像了。哪一個干的?非要把妖怪的名字改成我的,有意思嘛?” 譚清辰很遺憾地告訴她:這是咱們店印的。 譚鈴音急了,“不可能,你也知道,我原書那女妖怪的名字叫‘蓉茜’,我腦子又沒病,拿自己名字寫這種東西?!?/br> 譚清辰擰著眉頭,平靜下來思考可能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譚鈴音兩手叉腰,焦躁地來回踱步,“這事兒太奇怪了,明明樣書好好的呀,你我都看過。話說,樣書呢?” 譚清辰一愣,樣書已經都賣給那個啟老板了。 譚鈴音拍著腦袋點頭,“對對對,我忘了,樣書已經賣掉了。那個啟老板的書店叫什么名字來著?” 譚清辰在紙上寫了兩個字:斯霓。 姓啟,書店叫“斯霓書店”,連起來是什么,啟斯霓?氣死你? 譚鈴音停住,冷道,“有人在算計咱們?!?/br> 譚清辰也早已明白過來,可是已經晚了。 譚鈴音皺眉,到底是誰?干出這種事,無外乎兩種人:要么是競爭對手,要么是仇家。從作案手法來看,那人對印書的流程應該比較熟悉,所以很可能是競爭對手。但仇家也不是沒可能。比如縣衙里那位,一憋起壞水兒來,流氓都扛不住。 外面的人不甘于吵嘴,開始用石頭砸門,乒乒乓乓的,聽得室內二人更加心煩。 譚鈴音扶著額,無奈地想,經此一事,她的一世英名算是交代了。 不管怎么說,一定要揪出那個幕后黑手。譚鈴音一時想不明白,只好先回縣衙,打算找唐飛龍質問一番。 天氣轉涼,院中桂花漸次開放,空氣中漂浮著濃郁的香氣。 唐天遠正站在庭院中,朗聲讀書。自從考中探花,他很久沒這樣用功讀書了。 他讀的正是譚鈴音送給他的那本《唐飛龍西行記》。譚鈴音進來找他時,他恰好讀到妙妙要對唐飛龍霸王硬上弓的那一段。 說實話,大家都是文明人,譚鈴音并未在書中寫什么露骨的橋段,但光是“霸王硬上弓”這幾個字,已經很使人臉紅了。 譚鈴音嚇得屁滾尿流,“別念了……” 唐天遠看到譚鈴音,招手道,“譚師爺,你過來?!?/br> 譚鈴音便走到他面前。她剛聽到他讀那些,弄得好像她真干過調戲他的事兒,于是她很羞澀,一時也忘記質問。 “抬頭?!碧铺爝h說道。 譚鈴音便能抬頭看他。 唐天遠看著譚鈴音滿面飛紅的臉龐,他突然就笑了,笑靨那個如花啊。他用食指輕輕點了一下譚鈴音的腦門兒,低聲道,“流氓?!?/br> ☆、第32章 敗下陣來 唐天遠說,“流氓?!?/br> 唐天遠說,“胡寫了書編排我也就罷了,還非要給我看?!?/br> 唐天遠說,“你就那么肖想本官嗎?” 唐天遠說…… 譚鈴音羞憤難當,抱頭滾遠了。 唐天遠看著她慌亂的背影,微笑。這丫頭,害羞起來也挺可愛的。 嗯,以后可以多讓她害羞害羞。 香瓜從屋內走出來。她方才聽到少爺在院中旁若無人地讀那些混書,羞得滿面嬌紅,連忙進屋躲著,只透過窗戶看少爺。后來看到譚鈴音不請自來,之后又慌慌張張離去。香瓜知道想必是少爺與她調笑了什么。 香瓜很不高興。她理想中的少夫人,該是大方、端莊、嫻靜的大家閨秀,而不是譚鈴音那種瘋瘋癲癲的女子。那種人,也就仗著生得美一些,又輕浮,才勾得爺們兒對她多上幾分心,不過圖個新鮮罷了。 她走出來,看到少爺還在原地微笑,入魔一般,便冷不丁說道,“少爺這樣喜歡譚師爺,何不納了她,兩人光明正大地親近?夫人也一直憂慮您房中無人。有譚師爺伺候您,她老人家也能放幾分心?!?/br> 嗯,是“納”不是“娶”,譚鈴音只配做妾。 香瓜竟然說他喜歡譚鈴音,這讓唐天遠很不高興。自然,他不會跟個奴才辯解自己的喜好,于是只冷下臉來道,“你管得太寬了?!?/br> 香瓜鬧了個沒臉,漸漸對譚鈴音更加怨恨。 *** 譚鈴音并不傻,冷靜下來之后回想縣令大人說的話,越想越覺反常,他分明就是在幸災樂禍。譚鈴音便篤定,做手腳的人就是那唐飛龍。 他不僅干了壞事兒,完了還倒打一耙,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么無恥的。 譚鈴音跑到退思堂找他,看到他正在辦公。 她重重一拍桌子,唐天遠眉毛都不皺一下,淡定如常。這是最深刻的藐視。 “唐飛龍?!弊T鈴音咬牙切齒。 “嗯,我是唐飛龍,”唐天遠抬頭看她,笑,“去西天取經的那一個?!?/br> “你玩兒夠了沒有!” “沒有?!?/br> “……”太無恥了,人怎么可以不要臉到這種程度呢。譚鈴音氣得隔著桌子去抓他衣服的前襟,桌子十分寬大,她幾乎要趴上去了。抓住之后,一把薅過來,唐天遠很配合地往前探了一下身體,兩人一時臉對著臉,近在咫尺。 唐天遠還是不太適應和她這樣近距離相對。他的心跳又有些快了,于是不自在地移開眼睛不和她對視。 這在譚鈴音看來完全就是心虛的表現。她怒道,“是你!偷換我們的印版,把名字全部改了,是也不是?!” 唐天遠嗤笑,“給人定罪之前要拿出證據,你的證據在哪里?” “我……”譚鈴音頓了頓,“你這樣狡猾,早就將證據銷毀了!” “就是說沒有證據,”唐天遠總結,“沒有證據就想污蔑人,你污蔑的還是朝廷命官,譚鈴音,我看你是太平日子過久了,想吃牢飯不成?” 譚鈴音一時有些氣短。明知道兇手是他,但拿不出證據一切都是白搭。她很不甘心,“唐飛龍,你等著?!?/br> 唐天遠笑,“我等什么?等你對我霸王硬上弓?”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譚鈴音快要爆發了。 在她爆發之前,唐天遠說起另一件事,“我聽說,京中有個姓啟的老板,買走了你一千本書?” 譚鈴音悲憤,“還說不是你干的!” 倆人各說各話,唐天遠說道,“那姓啟的擅長模仿人的筆跡,他有個兄弟,會刻假印章?!?/br> 譚 鈴音之前的書都有題詩蓋印的版本,這回是肯定不能搞這些了,不過這并不妨礙別人搞。假的只要足夠真,那就是真的了。倘若市面上真的出現“妙妙生親筆題詩蓋 印”的《唐飛龍西行記》,那么大家絕對會認為這是來自于妙妙生的挑釁與惡意。到時候大概就不是一兩個小團體砸書店這么簡單了。 啟老板是這唐飛龍派來的,弄不弄假書也會由唐飛龍說了算。 太可怕了,還有這樣歹毒的后招兒! 譚鈴音的底氣蕩然無存。她是個能屈能伸的主兒,這會兒也顧不上臉面問題了,連忙繞過書桌,蹲在唐天遠身旁,扶著他的腿輕輕搖晃,滿眼淚花楚楚可憐,“大人,求放過??!” 唐天遠淡定地端起茶,斯斯文文地喝了一口。 “大人,我以后保證聽話,絕不亂寫東西?!狈凑龑懥艘膊粫腥速I了。 唐天遠放下茶杯。他笑瞇瞇地抬手,在她頭上輕輕拍了一下,“乖?!?/br> 這口氣是不咽也得咽了。譚鈴音暗暗想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這場風波過去了,她再找機會報仇。 *** 古堂書舍被人砸了幾天門。本著打不還口罵不還手的原則,譚清辰這些天沒開張,只是把大門加固了幾次。外頭人覺得沒意思,也就散了。畢竟大家是要吃飯的,打砸費力氣不說,還沒人發工錢。 這件事大概就這么過去了,只余坊間還流傳著關于大變態妙妙生的各種傳說。 譚鈴音郁悶了幾天便消停了,另一件事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糖糖長牙了! 是糖糖咬她手指的時候她發現的,那種又鈍又硬的觸感,絕對不是光禿禿的牙齦所能帶來的。她掰開糖糖的嘴巴仔細看,發現它牙齦上拱出了小白尖兒。 mama咧,不會真的是獅子吧! 譚鈴音抱著糖糖跑去退思堂,人未到聲先至,“大人大人,糖糖長牙了!” 說完才發現,室內除了縣令大人,另有一人。 此人身材魁梧,麥色皮膚,豐頜闊面,濃眉大眼,長得是器宇不凡,不過不知為何,眉頭不自覺地輕鎖,看起來不像是好相與的。 譚鈴音看到陌生人,腳步頓住,不好意思地看向座上的縣令大人,“大人,這位是……” 唐天遠道,“這位就是朱大聰?!?/br> 朱大聰!